口中藥汁越積越多,柳璨宇極力忍住自己想要吞咽的動作。
不能因為圓謊,而喝下這些來歷不明的東西,尤其是龐月籬送的藥。
這藥不能喝!
哪裡暴露自己裝暈,也不能喝!
柳璨宇眼皮動了動,睜開了眼,伸手來摸楚雲梨的臉:「我在做夢麼?」他虛弱地扯出一抹笑:「月籬,你終於肯來看我了?」
楚雲梨心下冷笑,偏頭避開他的手,道:「你又頭疼了,剛剛還暈了過去,常山說你這一回格外兇險,興許會有性命之憂。趕緊把藥喝了!」
「什麼藥?」柳璨宇伸手捏捏眉心:「我不喝藥。」
「那不成,必須得喝!」楚雲梨語氣不容反駁。
眼看躲不開,柳璨宇只得道:「我太想你,並沒有頭疼,我是裝的。想著我若生了病,你定然會來見我。你果然來了,你心裡還是有我的。」他一臉計謀得逞的笑:「月籬,你別再生我的氣,好不好?」
楚雲梨手中端著碗,不贊同地看著他:「以前你每月頭風都要發作兩回,這兩月以來,這才是第一次,怎麼可能是假的?」
「諱疾忌醫要不得!」她掐住他下巴,利索地把藥灌了下去。
柳璨宇倒是想掙扎,可那一瞬間根本動不了,等得以動彈,藥已經灌了下去,只剩下滿嘴的苦藥味。
他心下大駭,顧不得掩飾,伸手就想去摳喉嚨。
楚雲梨握住他的手,飛快塞了兩個蜜餞到他嘴裡:「知道你怕苦,我早有準備。」
柳璨宇含著兩個蜜餞,一時間心裡後悔得無以復加。
不過,就算是撕破臉,這藥也是不能喝的。
他吐出口中蜜餞,再次伸手去摳。
楚雲梨又拉住他的手:「頭還疼麼?」
柳璨宇沒回答,手被拉住,他就用另一隻去摳。
下一瞬,只見一陣銀光迎面撲來,來勢極快,直撲他脖頸間。
那可是要害之處,萬一被紮實了,神仙難救。
他下意識抓住邊上的劍格擋,楚雲梨唰一聲拔出劍,不由分說提劍就刺,招招往他要害處招呼。
柳璨宇應付起來頗為吃力,根本騰不出手來摳喉嚨,兩人在不大的山洞裡交手。
打不過,柳璨宇只能且戰且退,漸漸地到了外面的平地上。他已經好幾次喊停,可對面的女人就跟沒聽見似的。
轉瞬間,兩人過了近百招,柳璨宇身上和額頭上都冒出了層層汗珠。他一個晃神,鋒利的劍鋒已經放在了他脖頸間。
他不敢亂動,咽了咽口水:「月籬,刀劍無眼,你可要小心些。」
楚雲梨手中的劍穩穩放在他的脖頸間,道:「你的劍法有所退步,可見你是真的病了,剛剛還想不喝藥,你又不是三歲大的孩子,怎麼這樣不懂事?」
柳璨宇:「……」
顧不得被責備,他還惦記著喝下去的藥,但此時劍鋒逼著脖頸,他也不敢伸手去摳喉嚨,萬一自己撞上去……那可就一命嗚呼了。聽到她的話,順勢道:「這些日子我沒練劍,仔仔細細思過回想從前。發現我確實不夠尊重你,也太過僭越,因為擔憂你累著,所以管得太寬了些,我已經知錯,以後也絕不再犯……月籬,我能下山了嗎?」他保證道:「最近我心思浮動,有些懈怠。下山之後我好好練劍,一定儘快趕上你。」
下山很要緊,但現在最要緊的是吐出腹中的藥。他急忙道:「你先把劍拿開,成麼?」
這一回,楚雲梨沒有再為難他。
柳璨宇到百霄宮多年,在龐月籬的縱容之下,不少人對他都挺敬重。哪怕最近沒人幫他求情,可若楚雲梨就這麼直接把人殺了,怕是會失了人心,也會落下一個暴戾的名聲。
反正來日方長,不著急。
楚雲梨收劍入鞘,往後退了一步。
柳璨宇著實鬆了一口氣,道:「月籬,你下一次切磋之前,能先打聲招呼麼?」
楚雲梨輕哼:「歹人對你動手,難道會先告知於?習武之人,要學會應對各種對手。」她擺擺手:「天色不早,宮內事務繁忙,既然你無事,我就先回去了。」
聽到她要走,柳璨宇求之不得。
背影還沒完全消失,柳璨宇已經撲進了山洞,抬手就開始摳喉嚨。
隨著嘔吐聲傳來,整個山洞處處瀰漫著藥味兒。
常山捏著鼻子,道:「殿主,如果那藥真的有毒,你現在再來吐,已經有些晚了。」
「都是你出的餿主意。」柳璨宇吐得面青唇白,責備地瞪著他半晌,又急忙問:「你能聞出來這裡面的藥嗎?」
常山面色一言難盡:「沒喝下去之前,給我點時間可能辨得出。」見柳璨宇滿臉鄙視,他解釋道:「這藥太複雜,方才我粗粗一聞,就能找出二十多種藥材,若想要重新熬一碗,只怕得四五十種。」
柳璨宇:「……」
他不抱希望地問:「有毒嗎?」
「是藥三分毒。」常山搖搖頭:「毒性都不大,但湊在一起會有什麼結果……我也說不好。」
柳璨宇:「……」就知道龐月籬這女人沒安好心。
常山見他臉色難看無比,安慰道:「你也別太擔憂,裡面確實有幾種是治療頭風的藥材。」
柳璨宇:「……」這是安慰麼?
氣死他算了。
他本來就沒頭疼,無端端喝下去這麼大一碗藥,還是龐月籬親自灌的,只想一想,他就不能放心。
常山見他面色已然鐵青,想了想道:「如果是毒,你喝下去之後又練了這么半天的劍,應該已經有所反應。」
沒反應就是好事。
他繼續道:「再有,她方才明明可以殺你,最後卻收了手。應該沒想要你的命。」
聽了常山分析,柳璨宇提著的心漸漸落下。
他坐回了山洞邊,問:「現在怎麼辦?」他看向宮內的方向:「再不回去,他們都要忘記我了。」
十多載辛辛苦苦攢下的威信,大概要毀於一旦。
常山攤手:「你也聽到了的,我那麼嚴肅的說你有性命之憂,可她寧願找大夫上來給你把脈,也不肯鬆口放你下山,我也沒轍。」
柳璨宇只是隨口一問,並不指望常山能想出什麼好法子。
心裡正想著對策,忽然腦中一疼,如一個重錘敲在他的額頭上,痛得他眼前一黑。他忍不住伸手撫著,疼痛里忽然就想到了方才的那碗藥,嚇得他立刻大叫:「常山,我頭痛!」
常山看他痛出了一身冷汗,面色已慘白如紙,心知他不是裝的,兩人如今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飛快上前把脈,又問:「哪個地方疼?」
柳璨宇捏著前面額頭:「這裡。」
常山先是把脈,又在他身上四處摸索,不確定地道:「像是頭風發作?」
柳璨宇霍然抬眼。
兩人心裡都清楚,柳璨宇的頭痛之症是假的。如今真的開始痛,肯定是方才的藥起了作用。
不用柳璨宇開口,常山再次把脈,半晌後皺眉搖頭:「確實是頭風。」
柳璨宇雙手抱著頭,煩燥地道:「趕緊想法子!」
「沒法子。」常山想了想,去撿起那包龐月籬第一次上山時帶來的藥,打開後辨認了一番:「這是我配的治療頭風之症的藥,要不先喝下試試?」
柳璨宇恨得咬牙切齒:「那碗藥有毒!」
他看向趙瑜:「你想法子告訴你爹,就說我中了毒,是龐月籬親手下的,她想害死我。讓底下的弟子幫我討個公道。」
*
傍晚,楚雲梨難得的沒有練劍,而是找了個火盆和龐理霄一起考松子吃。
兩人正為了最後一顆松子爭搶,先是動手,後來還用上了腳,當然了,楚雲梨刻意放水了的,正打得不可開交,就聽到迎香在外頭稟告:「宮主,三長老帶著一群人過來,說要給殿主討個公道。」
龐理霄趁楚雲梨傾聽的間歇,一把搶過松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剝完放入口中。
然後,一臉得意的笑。
楚雲梨:「……」
她施施然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鼓鼓的荷包,放到他面前,在他伸手拿時又飛快收回,自得道:「下一次我藏起來自己烤,不給你吃。」
龐理霄哀嚎一聲,伸手就去嘴裡摳:「娘,我還給你!」
楚雲梨一臉嫌棄,抬手止住他的動作:「不用!」
龐理霄眨了眨眼,收回了手:「是你說不用的。下一次烤松子可千萬記得叫上我。」
兩人難得這樣悠閒,可惜外頭趙成帶著人已經逼到了院子門口,眼看就要闖進門來。
楚雲梨扯過披風裹上,打開了門。
「何事吵嚷?」
柳璨宇積威多年,又有意施恩,此時趙成後頭跟著一大群弟子,足有一百多人。
趙成站在最前面,振振有詞:「剛剛我兒子給我送消息,說殿主在喝了一碗你親自灌下的藥之後頭痛難忍。宮主,屬下斗膽,想替殿主問您一句,你那藥中是否放了不乾淨的東西?」
楚雲梨似笑非笑:「你膽子不小嘛。趙瑜也是,人在後山還能給你遞消息。」
「宮主別東拉西扯!」趙成見她試圖轉移視線,心裡愈發篤定她下來毒:「手下已經命人從山下請來了幾位擅長解毒的大夫,還有莊內兩位大夫也在此,懇請宮主讓他們給殿主診治!」
楚雲梨揚眉:「要是我不呢?」
趙成立刻道:「那就是你心虛,下毒的人一定是你。」
「行吧。」楚雲梨擺擺手,裹緊了身上披風:「既然你非要診治,我也不好攔著。只是,你帶著眾位弟子以下犯上,強逼著我大半夜上山,若是他沒有中毒,你們可要認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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