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夫人如此,只有一種可能。
定然是知府那邊又出了手。
楚雲梨遞上帕子,又倒了一杯茶水:「你先別哭,慢慢說。」
事情並不複雜,盧家父子三人的死確實有不少疑點。盧夫人當初也試著查過,在發現這裡面有自己招惹不起的存在後,立刻就收了手。
可那天聽了楚雲梨的話,她心裡按捺下去的某些想法又蠢蠢欲動。無他,父子三人實在死得太冤,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為他們討個公道。
所以,回去之後,她到底沒能按捺住,去見了一位當初和盧老爺一起喝酒之人的夫人,試探著打聽了幾句。
她生性謹慎,話也問得隱晦,盧夫人從那位夫人的話里找到了一絲疑點,正打算再查。回頭就發現自己小孫子病了。
指甲發黑,呼吸沉重,已經昏睡了兩日。盧夫人是滿心後悔,眼看孫子就要不成了,她忽然想起了當初新任鄭夫人的話。
她不認為這個年輕的夫人能夠幫自己救回孫兒……之所以上門,就是想告訴鄭夫人,這裡面的事情不能細查。
也是想讓鄭家承了她的情,之後護他們一護。
楚雲梨心情複雜,急忙問:「孩子現在如何了?」
「已經昏睡了兩日,大夫說……沒有太大希望,讓我們準備後事……」說到後來,已開始嚎啕大哭。
鄭聞狠狠一拳砸在桌上,不覺疼痛,只是滿腔怨憤。
盧夫人哭嚎著道:「這是警告。要是我再查,肯定……一家人都沒了活路……嗚嗚嗚……這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
「一定有的。」楚雲梨安慰了幾句,但收效甚微。
盧夫人並沒有多留,前後只一刻鐘,她哭著把事情說完了之後,很快起身告辭。
屋子裡氣氛沉重。
楚雲梨手指輕敲桌面,沉吟半晌,道:「今日我想回娘家。」
鄭聞有些意外,但也沒阻止:「一會我送你。」
「你那麼忙,不用送,我自己就回了。」楚雲梨站起身,臨走之前囑咐道:「你最好是別吃東西,我明日一早就回。對了,你對外可以推說是我有孕之後忽感生子不易,特別想念母親……」
鄭聞明白了她的意思,頷首道:「我懂。」
出了鋪子,楚雲梨直奔柳家院子。
白日裡,夫妻倆都在鋪子裡,家裡沒有人。
楚雲梨回去睡了一下午,和柳家夫妻一起用完膳後,回到房間洗漱躺下。這一回沒睡著,等到夜深人靜,她換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衫,從後牆翻了出去。
她一路直奔盧家院子,翻牆進去之後找到了昏睡在床上的孩子,飛身進去將趴在床邊的柳夫人扎暈,然後給孩子行針解毒,完了又跑去附近的醫館裡配了兩副藥,換走了小廚房裡的藥,離開時,天已經蒙蒙亮。
柳家夫妻不知道她夜裡做的事,用早膳時看到她眉眼憔悴,柳母忍不住囑咐:「有孕就是這樣,白日沒事就在家多睡一會兒,不要到處亂跑。」
楚雲梨胡亂應了:「一會我要回府。」
柳母滿臉不舍:「就不能多住兩天嗎?」
等以後事情辦完了,楚雲梨會回來一直陪著他們:「娘,以後吧!」
柳母根本就不信這話,親自送她上了馬車:「記得多睡一會兒。」想到什麼,掀開帘子探進頭來:「青青,我聽說慧雲竟然嫁給了知府做妾……她會不會找你麻煩?」
當然會,且已經找過了。
楚雲梨不想讓他們擔憂,道:「我會多防備的。你放心,妾室沒那麼容易出門,她想找我麻煩也不容易。」
回到府中,天色還早,鄭聞看到她,頗為意外:「怎麼這樣早?」
「認床,睡不著。」楚雲梨隨便找了個藉口:「我得回去補眠,你今日別亂吃東西。」
鄭聞:「……」
他想了想,道:「要不我留在家裡陪你?」
楚雲梨滿臉詫異:「你不忙嗎?」
鄭聞默了下,道:「昨天我在鋪子裡用晚膳,也聞到了湯里的藥味。」
楚雲梨訝然:「你也聞得出來?」
鄭聞知道有人會沖自己下毒,當然會格外在意。藥這種東西,只要用了心,除了特別隱蔽的,都能辨認一二。
看他情緒低落,楚雲梨好奇:「你這是想辭了我?」
鄭聞哭笑不得。
接下來半天,楚雲梨留在家裡補眠。
鄭聞當真哪也沒去,就守著她。
這個消息傳到知府後衙,鄭意又氣了一場。讓人找來了梁慧雲,道:「你不是說,你過得好柳青青就會生氣嗎?」
人家能吃能睡,絲毫不受影響!
梁慧雲急忙解釋:「以前她確實看不慣我……昨晚上她都沒睡著,應該就是因為我。」
鄭意白她一眼:「人家是回了娘家認床!」
梁慧雲低聲嘀咕:「還是和以前不同了嘛,我過得好,肯定也能影響她。」
鄭意不與她掰扯,示意丫鬟送上一個托盤。
托盤裡面擺著兩隻荷包,香味濃郁,梁慧雲一臉不解。
鄭意下巴微抬:「這個荷包,你拿去和柳青青一人一隻。」
梁慧雲伸手接過,好奇問:「這是什麼?」
「會讓人落胎的東西。」鄭意咬牙切齒。
梁慧雲手一顫,手中荷包滑落:「這……」
鄭意皺眉:「東西拿好,這藥可不好找。」
梁慧雲彎腰撿起,試探著問:「聽說能讓人落胎的東西對女子的身子都不太好……」
鄭意不客氣地打斷她:「難道你還想生孩子?」
梁慧雲瞪大了眼,又急忙低頭掩飾著自己震驚的神情。她這話的意思,是不想讓自己生孩子?
梁慧雲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一瞬間只覺手腳冰涼,同手同腳地走出門,她發現自己已經滿身是汗。深呼吸好幾次,才壓下了心底的驚懼。
她發現,知府大人的妾室並不好做。
等到柳青青完蛋,她可能也要完了。以鄭意的狠辣,會留下她這麼大的把柄才怪!
梁慧雲渾身僵硬地走出後衙,到了鄭府時,她除了面色還有些蒼白,已經看不出異樣。
楚雲梨午睡起,得知梁慧雲前來,隨口道:「請她進來。」
她也可以不見,但見了很可能就能找著證據。
梁慧雲走進門來時,楚雲梨多瞧了她一眼:「發生了何事?」
梁慧雲心弦一顫,忍不住摸了摸臉,有這麼明顯嗎?
楚雲梨本來是隨口一問,看她反應這麼大,更加確定了自己心裡的想法。
「有事就說。」
梁慧雲也不廢話,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放在她面前:「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楚雲梨聞著那個香味濃郁的荷包,忍不住笑了:「你送我的禮物,我怎麼敢隨身帶?」
梁慧雲沉默下來:「你知道的,我如今身不由己。」
「你膽子當真是大。」楚雲梨感嘆道:「要是鄭意知道你幫她辦事這麼不誠心,回頭一定找你麻煩。」
梁慧雲急忙道:「我哪不誠心了?你別胡說八道,這個荷包是我送給你的,與她無關。」
「我知道,你越是強調,越是想要告訴我,這個荷包是她讓你送的。」楚雲梨伸手撫上小腹:「我如今還有身孕,她肯定是急了。」
梁慧雲低下了頭。
「你沒反駁,我猜中了?」雖然是疑問,但語氣肯定。
梁慧雲只覺得如坐針氈,仿佛自己那點小心思在她面前暴露無遺,飛快起身告辭:「青青,東西送到。你記得要貼身帶著,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來都來了,再坐會兒嘛。」楚雲梨上前拉著她,把人摁回了椅子上:「知府後衙的日子如何?可還順心?」
梁慧雲沉默下來。
她以為自己一步登天,掉進了福窩,也是後來才知道,她選了一條最艱難的路。
一個弄不好,很可能就會丟命。
梁慧雲當真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以為的好日子,竟然是把自己送到了兇手身邊。
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嫁給鄭聞呢。
至少能離鄭意遠一點。
更何況,鄭聞已經發現了妹妹的狼子野心,對她多有防備,做他的妻子根本沒那麼危險。
再有,如今鄭聞很是艱難,如果和他互相扶持,也算是患難夫妻,以後感情會更加深厚。
梁慧雲只要稍微試著往後一想,就能猜到,柳青青這一劫之後,好日子肯定在後。
而自己,鄭意贏了她是個死。
要是輸了,她也是個死。
一想只覺前路茫茫,梁慧雲心裡都生出了一絲絕望來。
再加上娘家那邊不會給她絲毫助力……想到此,梁慧雲眼眶一熱,落下了淚來。
「青青,我後悔了。」
可這天底下沒有後悔藥,後悔也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