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3章 三媳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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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氏心裡大喊著不許大夫進來。

  但此事由不得她,這位大夫是個重要的人證,大人稍微一思量,就令人出去請人。

  大夫到了公堂上,道:「當年李夫人找到我,說夜不成寐,讓我給她配安神的藥。後來又說,李公子經常覺得疲累,讓我配一些醒神的藥。」

  「一開始我沒發現不對,後來李公子病入膏肓,從頭到尾沒請我上門診脈。我不知道李公子的病情,只是聽說越來越重。也是後來,我才得知兩副藥竟然都被熬後給了李公子喝。」大夫深深磕下頭去,整個人趴伏在地:「當年我不知內情做下錯事,不知者不罪,求大人明察。」

  大人頷首,肅然問:「高氏,你怎麼說?」

  「我沒有。」高氏想也不想就答:「事情過了許多年,我早已忘了自己當初抓了什麼藥,我確實有一段時間不能安枕……再多的,就記不住了。」

  楚雲梨哪會容她狡辯,當即又道:「外面有個李家的初廚娘,當初的藥都是她熬的。廚娘不通醫理,只知做事,但兩種藥的包法不同,她能證實,兩種藥都給了我弟弟喝。」

  等到廚娘進來稟過,其實高氏認不認罪已經不要緊。

  事情已經水落石出,她再狡辯也無濟於事。

  大人整理了供詞,厲聲問:「高氏,你和姦夫暗中苟且,謀殺親夫,賤賣李家財物,其罪累累,你認罪不認?」

  高氏不想認,剛一開口。就看到邊上的人準備了刑具。

  她到了口邊的話,立刻就咽了回去:「我認。」

  兩個字吐出,她整個人頹然坐倒在地。

  呂老爺也知大勢已去,看著她的目光如淬了毒:「敗事有餘的蠢貨。」

  這就是遷怒了。

  當年之事明明是他二人商量著做的,如今卻只怪高氏,完全沒道理嘛。

  不過,外人也不會提高氏喊冤。

  高氏自己委屈得不行,事已至此,多年籌謀落得一場空,以前性子溫順的她也不再壓抑,怒吼道:「關我屁事。明明這些事情都是你算計的……」

  話音未落,她想到什麼,衝著上首的大人磕頭:「大人,是這個男人害我。那些事情都是他算計的,都是他讓我做的,我只是從犯,他才是罪魁禍首啊,大人……求大人明察……」

  「明明是你引誘我。」呂老爺怒斥:「高氏,當年是不是你喝醉了酒在我面前濕了衣衫?」

  這些事情,李安娘從來都不知道。

  大人已經問:「女二人是何時開始來往的?」

  兩人相識,是在李軟軟三歲時。

  高氏喜歡呂老爺出手闊綽。

  呂老爺看中她的人,大概還看中了李家的錢財。兩人都有意,一拍即合,所以才有了後來的事。

  李家當真是倒霉。

  最後,大人抄沒了呂家,歸還了李家財物,判了二人秋後問斬。

  乍然拿到了一萬多兩銀子,楚雲梨還好,李軟軟看著面前的銀票,滿臉不可置信:「這些都是我們家的?」

  楚雲梨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錯。這些是你的。」

  李軟軟眉眼彎彎:「我的就是您的。」

  「你的就是你的。」楚雲梨強調:「我想花銀子,可以自己賺。」又看向邊上的周奇志:「讀書明理,你要記得,不義之財不可取。只有自己賺來的,才是屬於自己的。」

  周奇志急忙點頭,收回來看銀票的視線。

  楚雲梨搖頭失笑:「你可以看看銀子和銀票。」

  聞言,周奇志來了興致,伸手去摸。即將觸碰到銀票時,笑吟吟道:「軟軟,我就看一看,一會兒還你。」

  李軟軟將匣子往楚雲梨面前一推:「姑姑,你幫我保管。」

  其實她更想說的是把這些都送給姑姑。

  但是,李軟軟知道姑姑最近開了茶樓,且賺了不少銀子。買了宅子後還有剩餘的,最近又開始琢磨著開另外的鋪子了。

  姑姑不缺銀子!

  李軟軟也不知道自己要怎樣才能償還姑姑這份不離不棄的恩情,她只知道,這個世上對她最好的人只有姑姑!

  呃,興許還有周奇志。

  他們是她的家人,一輩子不離不棄的那種。

  *

  周三郎肩上的骨頭斷了,現在不能走路,只是崴著了腳。幾日過後,他就能下床了。

  他在床上根本躺不住。

  或者說,那破爛的床板上連床被子都沒有,半天就能躺的人腰酸背痛。再說了,整日吃著別人的剩飯菜也不是個事,所以在他能下床之後,他就開始出門轉悠。

  這一轉悠,立刻就發現了雙親瞞著他的事。

  原來,爹會被人揍,是因為偷別人家的糧食。

  得知了真相,他才恍然明白,為何性情潑辣的母親會吃了這個啞巴虧了。

  因為,雙親本就理虧。

  看著周圍人對自己指指點點,周三郎不想回村頭那個破屋子了。

  但是如今他身上有傷,根本做不了活,要是不回去就只能餓肚子。

  在外面磨蹭了半天,眼看天漸漸黑下來,且天上黑雲聚集,很快就要下雨。周三郎如今帶著傷,風寒也才剛養好,要是淋了雨傷勢加重,以後更難養好傷。

  所以,他拖著沉重的步子回了村頭。

  周母看到他進門,皺眉道:「沒事別往村里去。」

  周三郎看著母親忙活著把剩饅頭放進破了一半的陶罐,又往裡加了一瓢水,然後開始點火。

  他知道,父親這兩天病得愈發重了,根本咽不下干東西。只能喝點稀的,而他們又沒米,只撿到這別人剩下的粗糧饃饃。

  這玩意兒無論怎麼熬,都還是剌嗓子。

  父親今日早上試著喝,結果反而吐了出來。

  但凡多活了幾年的人都知道,這人只要不吃東西,離死就不遠了。

  他心裡難受之餘,忍不住質問:「你不讓我去,是怕我知道你們做下的醜事麼?」

  聞言,正添柴的周母動作一頓。

  連床上的周父都看了過來,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他聽到此事怒不可遏:「混帳……」只兩個字吼出,他喉間像是破風箱似的,扯得嗬嗬作想,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周母急忙過去安慰,又伸手幫他撫著胸口:「他爹,別生氣。」轉身怒斥兒子:「你這叫什麼話?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我和你爹辛苦養你一場,可不是為了把你養大之後氣我們的。無論我們做了什麼,都是為了你們幾兄弟。無論別人怎麼說怎麼責怪我們,你都不能嫌棄我們。」

  這是她的真心話。

  這些話某種程度上來說挺有道理,可落在周三郎耳中,就特別不是滋味。

  「你們倆有手有腳,完全可以去鎮上或者府城找活干。常人都知道修橋鋪路為兒孫積德,你們可倒好,為我們幾兄弟找一身罵名,今天我去村里,好多人都說我是賊。」周三郎心裡委屈,悲憤不已質問:「這就是你們為兒孫攢的功德嗎?」

  周父被氣得嗆咳不已,又噴出了一股血霧。

  周母臉色大變,急忙抬袖子去擦:「他爹,你別著急,氣大傷身,別為這樣的混帳傷了身子。」

  她飛快勸著,剛看到床上的人緩過來後滿面紅光,氣色紅潤時,收回的手顫抖不止。

  「他爹……」

  周父怒瞪著兒子,眼睛血紅:「周三郎,你好樣的!」

  他抬手將邊上的碗丟了出來,然後倒回床上,就那麼瞪著床頂破爛的帳幔:「報應!」

  然後,他眼神中漸漸地沒了光彩。

  周母顫著手伸到他鼻尖,沒察覺到有溫熱,哀嚎一聲,痛哭起來。

  周三郎也沒想到,不過幾句話,父親就真的去了。他撲到床前跪下,周母怒極反笑,一腳踹了過去。

  母子倆距離不遠,她這一踹,腳尖剛好碰到了周三郎綁起來的肩膀。

  疼痛傳來,他忍不住往後仰倒,只覺半邊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痛得他呲牙咧嘴。

  周父死了!

  周三郎躺了半晌都緩不過來。

  周母看著眼中,愈發惱怒:「裝什麼死?你把你爹氣死,以為裝死就能混過去嗎?等一下,你兩個哥哥過來,我讓他們收拾你。」

  越說越生氣,乾脆又踹了一腳。

  她哪怕在盛怒之中,也能感覺得到自己的力道方才那一下好像真的有點太重了,再出腳時,下意識放輕了一些力道,也沒再往周三郎傷處招呼,而是踹到他的腳上。

  周三郎心裡難受,勉強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去村里報信了。

  村里人都知道,周父傷得挺重。

  但看他一直養著,還以為已經好轉。哪怕有周母在外說他命不久矣,眾人也根本不信。

  沒想到,這人真的走了。

  人死債消,村裡的百姓大部分都挺純樸。那個被偷的人家得知此事,還有些歉疚。

  如果不是他惱怒之下,讓村里人幫忙揍人,周父也不會死。那糧食的主人不想讓自己餘生都活在歉疚之中,咬咬牙,湊了銀子去鎮上買了一副棺材,送到了村頭。

  周父有了棺木,總算能下葬了。

  往上數十幾年,都沒見過這麼簡單的喪事。

  在家裡出事後,周家幾兄弟各奔東西,這時候終於得以重逢,也能有空商量以後的事。

  大郎二郎都認為,不能這麼一直住在岳家,活沒少干,還要被人嫌棄。

  周三郎受不了村里人的指指點點,早就想離開,只是礙於身上有傷,去了城裡只能要飯……那也忒丟人,還不如留在村里。

  雖然村里也是要飯,但用不著他親自要啊!

  「城裡可以幹活,你們去嗎?」

  大郎二郎從小到大一直都住在村里,去城裡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想到那地方就有些惶恐,當下連連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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