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郎自然不會承認,再抬起頭來,他一臉傷心:「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是。」楚雲梨語氣篤定。
周三郎噎住。
面前女子眉眼冷淡,看來,想要挽回她的心,比他以為的更難。他認真道:「隨便你怎麼想我,反正我是真的不放心你才守在這裡。天亮了,一會兒有客人來,我不耽誤你,你先去忙吧!」
楚雲梨似笑非笑:「苦肉計沒用。你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周三郎:「……」
有沒有用要試過才知道,走了幾步,他覺得有必要讓她知道自己如今艱難的處境:「安娘,玉兒回去之後像是瘋了一樣,看誰都像仇人。昨天更是一把火點了房子。」
楚雲梨滿臉詫異:「真的?」又問:「有沒有牽連鄰居?」
周三郎搖頭:「沒有,就把我們自己家燒了個乾淨。」
楚雲梨頷首:「挺好的。」
周三郎啞口無言。晨曦的微光中,他仔細看她眉眼,愣是找不出一點擔憂,或是焦急的情緒。他心裡越來越沉:「安娘,我先走了。」
話還沒說完,門口的女子已經轉身去放凳子了,根本就不管他的去留。
無論什麼時候,莊戶人家被燒了院子,都算是倒了血霉。周家只剩下一片焦土,家裡人整理了一番,天黑之後,就得找地方落腳。
村里各家都不富裕,包括妯娌兩人的娘家。
像這種被燒了宅子的人家,親戚鄰居都是能幫就幫。可兩人的娘家都不想做冤大頭,在周家人上門後,表示自家只有一張床,只能接納自己女兒女婿和外孫。周家其餘的人他們無能為力。
於是,大郎和二郎帶著妻子住去了岳家。
周三郎跑去府城中站了一晚上。
四郎和周玉兒則跟著周家夫妻倆住在鄰居家中。
但是,誰家的糧食都不多,養一天還行,天天多養四口人,誰受得了?
幾句酸話下去,周父忍不住,帶著妻兒就出了鄰居家的門。
就這麼長期借住別人家也不是個事,將心比心,他們也不願意收留毫不相干的人啊。可家中毀於一旦,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燒毀,確實得找落腳地。
村里轉悠了一圈,大部分人都怕自家被訛上,看到他們過來,急忙就退回了屋中關上門,假裝家裡沒人。
周父氣道:「我們如今像是山裡的豺狼,誰看了都躲著。」
周母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你小點聲。我們以後重新修房子,還得指望他們幫忙呢。」
這造房子一般得給工錢,但村里也有先例,十幾年前有戶人家的房子也是被燒了,村裡的人都幫著幹活,一文錢沒收,還貼了不少糧食。
周家如今給不起工錢,只能指望村里人發善心了。
又往前走了幾步,又看到一戶人家關緊了門,周父突然頓住:「咱們不能這樣下去。」
周母嘆息:「那怎麼辦呢?」
「爹,娘。」周四郎開口了:「我們家落到如今地步,都是被於家害的。要不是於狗寶跑去賀家報信,賀家人也不會來把妹妹帶走。」
家裡被燒,對周四郎影響最大。他剛好是議親的年紀,本來最近就要定親,可家中遭逢大變,誰家會讓女兒嫁到這樣的人家來?
再緩過來,至少也得幾年。也就是說,他想要有人暖被窩,且有得等呢。
本來無處可去的周父立刻就來了興致,帶著妻兒直奔於家。
一家人是早上出來的,於家剛吃完早飯。於父正在整理農具,打算一會兒出門幹活。聽到敲門聲後也沒多想,飛快上前開了門。
剛看到門口站著的周家四人,他心裡一驚。
村里誰都知道周家的房子被燒,沒有落腳地不說,連糧食都沒。和他們關係好的人家,這兩天都在想法子走親戚,藉此避開他們上門求助。
於父還有種立刻把門摔上的衝動,想到大家鄰里鄰居的住著,真把人趕出去,自家的名聲也不能要了,這才生生忍住。
「你們有事嗎?」
周父本就是找茬而來,沉著一張臉:「親家,你家吃早飯了嗎?」
像是村里人見面寒暄家常,可他的神情實在怪異。
於父頷首:「吃過了,我打算出門幹活,中午也在山上吃。也是實在沒法子了,耽擱了幾日,地里的活忙不過來。辛辛苦苦種了一年,要是淋了雨,這一年就白幹了……」
言下之意,家裡沒空待客。
說著話,又揚聲喊:「孩子他娘,你還磨蹭麼?一會到了山上都下午了。」
眼看周家人面色越來越難看,於父已經在後悔自己沒有天不亮就走。
於母飛快出來,看到門口幾人,腳下頓了頓,勉強擠出一抹笑:「你們這是……」
周父已經擠進了門:「沒吃飯,勞煩親家母幫忙做頓飯。」
這語氣和態度著實不客氣。
於父可不想做冤大頭:「今日實在不方便,改日吧!」
「我看挺好,剛好我們沒吃飯。」周父進了院子後直接坐下:「你們要是忙,就先去吧。孩子他娘會做飯,你們只要給了糧食就行。」
忒沒有做客的自覺了。
這麼不要臉,於父心裡頓生不好的預感:「我們全家都得走,要不,你們晚上再來?」
周父擺擺手:「咱們也不是外人,你們不用太客氣,趕緊忙自己的去。這也不是一兩天,客氣不過來的。」
於家夫妻倆面面相覷。
什麼叫不是一兩天?
難道他們還想長住不成?
於父對自己兒子大方,但對著別人,甚至是他自己都很吝嗇。
眼看周家要賴上自己,他哪裡會願意?
「家裡沒有人,待客太失禮,等過兩天我們得了空,我去街上割兩斤肉,再請你們上門做客……」
「不用這麼麻煩。」周四郎坐到了父親對面,道:「我聽說狗寶每天都有三隻雞蛋吃,炒個雞蛋就行了。我爹說得對,咱們上門做客,不能耽誤了你們的活。你們真忙的話,就先去忙自己的。」
於父:「……」看這架勢,是一定要賴上自家了。
他臉上再不見方才的溫和:「聽你們這話里話外,是想在我家常住?」
「對!」周父頷首:「我想來想去,還是你們家最合適。」
於母也不依:「你們家的宅子被燒也不是我們家的人放火,怎麼就合適了?如果按親戚來論,你們完全可以回娘家嘛。就算是去兒媳的娘家,也輪不到我們啊!且不說安娘不是我們養大的,只她是三媳,且如今已經和你們斷絕了關係,從哪頭講,都不該是我們家……」
「就憑我妹妹會發瘋,都是因為被接去了賀家!而她會被接去賀家,則是因狗寶跑去報信!」周四郎振振有詞:「你們家才是罪魁禍首,所以,沒管我們一家吃喝拉撒住!」
於父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關我屁事!」
他冷笑道:「當初去鎮上抓軟軟,是我們兩家人一起商量著去的,後來狗寶去報信,你娘也是知道的。事情沒成,我們兩家都得認栽!怎麼現在還全部怪到了我兒頭上?」
這些事情其實掰扯不清,於父也沒耐心,伸手就去拉周父:「趕緊走吧,家裡都沒人,做客人可不是這種做法。」
於父體格彪悍,力氣也大,又是秉著一定要把人送出去的想法。
周父想粘在凳子上,可根本粘不住。
周四郎見狀,上前幫忙。於母也出手去拖周母:「上門做客可以,但今天不行,你們先走,等我改天準備好了,親自上門相請。」
本來讓他們住個一兩天也可以,畢竟同一個村住著,大家又是親戚。真的一點不管也顯得太過冷血。對兒子的婚事無益。
但是,於家願意接濟,那是於家心善。
被人逼著接濟可不成!
周家四人,於家就夫妻倆,屋檐下的於狗寶根本不動彈。
扯了半天,一直在院子裡僵持。
見狀,於父也不要臉了,大喊道:「快來人看看這不要臉的一家人,也忒新奇了!往上數幾十年都見不著……」
此時正是村里各家出門幹活的時辰,聽到這邊的動靜,好多人都繞路過來看熱鬧。
當看到於家院子裡糾纏的幾人時,除了特別喜歡看熱鬧的,都遠遠避開了。
這根本不好勸嘛。
是勸於家留下客人呢?還是勸他們不留?
將心比心,誰家都不想白養幾口人,都不願意接濟周家。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勸人家留下,那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可勸人家不留,這話根本說不出口啊!
周家人無處可去,於家還不收留,那去誰家?
於母正苦口婆心地解釋:「曾經我們也是親家,我沒說不幫忙,但這不是地里忙不過來嗎?我都說了,等過兩天地里忙完了,我抽空去鎮上割肉,再好好待客。可他們不答應啊,非要今天留下來做客,這不是為難人麼?我對你的莊稼淋了雨,誰賠給我?」
周母也解釋:「我們家倒霉碰上了這事兒,確實得靠親戚幫忙。咱們兩家也不是外人,剛才我就說了,沒讓你把我們當客人,你們去忙你們的,我們自己留在家裡。」
她還強調道:「我那兩個親家都儘量幫忙,可他們家裡住不下這麼多人,實在沒法收留。親家母,你放心,等我們緩過來了,會記得你們今天這份恩情的。」
絕口不提方才他們住進來的理由。
畢竟偷別人家的孩子去賣,可不是什麼好聽的事。
於家也不願意提。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事情就這麼給僵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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