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人挽留,見他們執意要走,也沒非要把人留下。
這都出了人命了,和林家還有得扯呢。
前後不過一刻鐘,院子裡就只剩下了胡家人和楚雲梨。
胡夫人知道她難纏,一邊安撫,私底下卻派人去接林家夫妻。
只要那對夫妻都不追究兒子的死因,林阿妹身為妹妹,再覺得哥哥冤枉,也只能忍著。再有,天下熙熙皆為利來,給了足夠的好處,就沒有買不了的東西。
楚雲梨重新走回桌旁坐下。
半個時辰後,林家夫妻被接了來,看到地上死去的兒子,楊氏哭著撲了上去,林父也傷心不已。
夫妻兩正哭喪,胡夫人上前:「親家母,節哀順變。事已至此,死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還是保重身體為要。」
楊氏之前就得知兒子患了絕症,也知道他命不久矣。且已經私底下打算過兒子離開後,自己該如何過日子。這會兒的哭,其實沒那麼傷心,而且她看到了兒子身上的傷。
胡家特意接他們來,該不是奔喪那麼簡單。眼看胡家母子只安慰,並不提及傷勢,楊氏哭嚎道:「簡安,你要走,為何不把娘一起帶走?」
眼看胡家人不接茬,林父沒耐心,直截了當:「我兒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胡盛玉上前一步:「說來話長,二位且擦乾眼淚,容我細細說來。」
楚雲梨此時接話:「可以長話短說。是哥哥發現自己治不好病症,絕望之下,跑來跟眾賓客說,孩子不是他的血脈。還說胡敏玉之所以非要下嫁於他,也只是為了給孩子找一個名正言順的父親。對了,哥哥說他們成親這麼久,二人從未圓房。」
這些事情,林家夫妻心裡早有猜測。
只不過胡家勢大,他們都得看胡敏玉臉色過日子,便把這些事都忍下了。
如今兒子已死,孫子與他們無關。又有女兒在此,胡家不敢滅口。林父心思一動:「這是真的嗎?」
這話問的是胡夫人。
胡夫人擺擺手:「當初女兒非要嫁入你們林家,我覺得門不當戶不對,當時一口回絕了的。可那丫頭鐵了心非君不嫁,我根本攔不住。也只能如了她的願,但我沒想到林簡安對我女兒竟然這麼多怨氣,當著滿堂賓客的面就說這孩子不是他的血脈。這是想毀了我女兒,毀了這個孩子!
她一臉憤然:「既然你們林家不認,那我認了。這個孩子,與你們林家無關。」
胡盛玉急忙上前給母親順氣:「娘,別生氣!」他看向林父:「林簡安方才發瘋,還把襁褓丟了出去,他身子虛,用力之後自己沒站穩摔倒在地,便成了這樣。」
眼看林家夫妻不服,就要開口反駁。他率先道:「找你們來,就是想解決此事。林簡安跟我妹妹之間兩看兩相厭。這是我們在結親之初誰也沒想到的事,這個孩子他不認,我們胡家也不勉強你們。今日你們就把人帶回去葬了,從今往後,我們兩家就當對方是陌生人吧。」
竟然想就這麼把事了了。
林家夫妻聽說兒子出了事,在來的路上,已經想了許多,看到胡家幾句話就要把他們打發走,哪裡肯依?
林父惱怒不已:「無論你們對外怎麼說的,以前我們也住在這府中,我兒子的病怎麼來的,大家心裡都清楚。若不是遇上你們家姑娘,我們林家如今還好好的。現在我兒因她丟了性命,你們這幾句話就想打發我們,門都沒有!」
楊氏哭得厲害,嚎道:「可憐我們白髮人送黑髮人……這天底下還有沒有個講理的地方?老天無眼啊!生了兒子卻沒有兒子養老送終,我們夫妻倆以後怎麼辦?」
林父拉著她就走:「我們去找知府大人給我們做主。」
「誰說沒有?」胡盛玉閒閒道:「玉兒已經身懷有孕。」
聞言,楊氏一臉茫然。
林父一呆,隨即大喜:「真的?」四處觀望一圈:「她人呢?」
「在後院。」胡盛玉很滿意他的反應:「你們隨時可以把人接走,不過,接走之前,得在這張紙上摁上一個手印。」
此時的楊氏已經反應過來那個玉兒是誰,看到林父意動,撲上去把那張紙拿過撕了個粉碎:「我不答應!」
林父面上陰沉,一臉為難:「她不答應。」
「這樣啊!」胡盛玉點點頭:「既然你們不願意把人接走,那玉兒就只能留在此作丫鬟,我們家裡可留不得懷有孽種的的丫頭。一會兒我就讓人熬一碗藥給她灌下去。」
他說得輕鬆。
林父滿心慌亂,下意識道:「不可!」
他伸手拽了一把楊氏,把人拉到角落中,低聲道:「女兒靠不住,我們只能靠兒子。把玉兒帶回去,等到孩子落地,我就把她送走。以後這孩子由你親自養大,你多費些心思。等到孩子長大,若是不孝順,不用我們說,只街坊鄰居的口水都能把他淹死。」
楊氏滿心不是滋味。
用兒子的命換一個賤種的回來,她是一萬個不願意。
「我不干!」
其實她心裡已經願意了,可是,兒子一條人命在此,若是用來換一個未來不知會不會孝順她的孩子,她怎麼想都覺得虧!
俗話說,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楊氏回過頭,看向胡盛玉:「我不指望誰孝順。這親生的都靠不住,別人生的就更難說了。給我銀子吧!」
胡盛玉要的就是他們鬆口,只要一鬆口,事情就好辦了。
「給你們五十兩。」
楊氏動了動唇:「三百兩。」
胡盛玉斬釘截鐵:「一百兩!愛要不要!反正林簡安娶了我妹妹又不好好善待,死了也活該。就算大人查起來,我也不怕。」
他說得底氣十足,楊氏有些心慌:「好!」
林父急忙接話:「我要帶上玉兒。」
胡盛玉早做好了大出血的準備,聞言故作為難說了幾句,最後還是妥協了。
至此,皆大歡喜。
楚雲梨坐在椅子上,一直閒閒看著,看到胡家和鄰家夫妻定下契書。
那份契書上,明明白白林簡安娶妻之後又拈花惹草,以至於染上病。如今病逝,與胡家人無關。林添壽和其妻楊氏自認理虧,從今往後兩家斷親,再不來往。
「爹,娘,我哥哥冤死,你們不幫他討回公道?」
林父回頭:「你不是不認我嗎?白紙黑字寫就了的,我們家的事你別管。」
楊氏有些心虛,色厲內荏:「他自己不知檢點,怪得了誰?」
楚雲梨搖搖頭:「為了銀子,你們還有什麼不敢賣的?」
林父強調:「且不說我們家的事你不知內情。只我們已經斷絕關係,家裡的事大大小小就都與你無關!」
楚雲梨頷首:「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一步。」
她當真說走就走,出了胡家的院子,回了陳家。
陳子渢今日有事,傍晚才回來,回房後看到桌旁的她,好奇問:「今日如何?」
楚雲梨毫不隱瞞地將白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陳子渢聽著聽著眉心皺得死緊,追問:「你哥哥可是他們倆從小疼到大的兒子。」
是啊!
可那又如何?
照樣抵不過到手的銀錢。
陳子渢走到水盆邊淨手,洗到一半,忽然道:「他們兩家一同掩蓋了林簡安的死因,若是有人告發,會被入罪吧?」
「會啊。」楚雲梨開始擺碗筷。
哪怕有下人,夫妻倆用膳她還是喜歡親力親為。
陳子渢疑惑地看她:「你怎麼不告狀?」
楚雲梨隨口答:「我還不知道那孩子的父親是誰。先用膳,吃飯的時候不說這些事。」
*
春去秋來,關於林簡安之死,已經很少有人說起。
不過,當日許多人都聽說了林簡安臨死之前的話,關於胡敏玉兒子生父的身份,眾人一直猜測紛紛。
胡敏玉在守了寡後,很少出門。
就在秋末,某一日陳子渢從外面回來,壓低聲音道:「那位公子到了。」
這大半年來,楚雲梨一直沒閒著,讓陳家去京城的商隊都說起胡林兩家這樁事。
如今看來,該是有了效果。
侯府公子姓尹,排行老四,到了城裡後,去了最大的客棧住下。
上一次他來悄摸摸的來,連走了都沒人知道城裡來過一位侯府公子。這一回卻不同,一來就買了許多東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來了。
楚雲梨得到消息,立刻趕去了那間酒樓。
很巧卻又順理成章地在門口碰到了胡敏玉,此時的她身邊跟著奶娘,奶娘還抱著一個孩子。
胡敏玉幾乎是質問:「你怎會在此?」
楚雲梨嗤笑一聲:「你為何而來,我便是為何而來!」
胡敏玉:「……」
她不知道那人知道她有孩子後會是怎樣的態度,便不好提前放出消息,萬一他不認……胡家的臉面往哪擺?
「我來用膳。」
楚雲梨頷首:「我也是。」語罷,抬步就往裡走。
這般不客氣,胡敏玉氣得咬牙,跺跺腳往裡走。心想想著等到認親之後要如何給這個女人好看。
而三樓處,尹四公子正靠在欄杆上,邊上一位妙齡女子伸手一指下面:「是她嗎?」
尹四公子瞅了一眼,頷首道:「是!」
那姑娘面色鐵青,氣得咬牙切齒:「尹橋,你果然是好樣的!」
尹橋無奈:「我說了是被她算計,這個孩子也是意料之外。並不是故意隱瞞你,你說讓我帶你來,我也帶你來了,讓我高調在城裡轉悠,我也轉悠了。之前我就說過,把人引出來之後,隨你處置。」
此話一出,女子鐵青的面色緩和下來:「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