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5章 族規下的女子 二十六

  「不為難。」楚雲梨笑吟吟:「剛好馬車中還有位置,你去收拾好行李,跟我一起走吧!」

  村里人看到楚雲梨回來,本就一直暗中注意著一摞也跟到了村口,聽到她的話後,有人立刻道:「誰要是敢和被逐出族譜的人來往,那族譜上也留不得他了。」

  楚雲梨聞聲望去,說話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男子,算起來好像是陳春喜的伯伯,馬車中的陳春華低聲道:「上次就是他帶著人上門,之後沒兩天就把你除名了。」

  地上的陳春風聽到楚雲梨,要帶她一起走,本來滿心雀躍,可在聽到男子的話後,身子頓住。

  而人群中撲出來兩三個婦人:「春風,你可不能去。被逐出族譜,你還怎麼過日子?還有小丫,以後她也會被人看不起的!」

  撲在最前的是陳春風的母親,她一把抓住女兒的肩膀,指甲幾乎嵌入了陳春風的肉里:「春風,你可別犯傻!」

  圍觀眾人越來越多,大部分人臉上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偶有幾個人覺得不妥,卻也不好開口。

  事實上,今日楚雲梨,回來之後很多人都假裝沒看見她,別說閒聊了,連打招呼都沒。

  「對!被逐出族譜的人,以後死了都沒地兒埋,咱們厚道的人家,可不能被這樣的人拖累了名聲!」

  說這話的,是那位伯伯的媳婦。

  一言出,還有許多人附和。

  楚雲梨並不生氣,也不著急,耐心等著陳春風的反應。

  她們母女如今這樣艱難,楚雲梨是很願意幫一把的,當然了,也得看陳春風自己怎麼選。

  被母親抓住,陳春風有一瞬間的慌亂,聽著周圍人的那些話,她心裡都有些絕望了。可回頭看到馬車上女子面色悠閒,並不在意這些流言,她心裡也安心下來,推開母親的手:「娘,你的話我都明白,但我若是不跟著春喜去,我們母女也沒有以後了。人都活不下去了,還要什麼名聲?」

  她轉身就走,再不回頭。

  楚雲梨忍不住笑了,趕了馬車跟在她後面。

  陳春風母女倆根本就沒有什麼行李,也就幾件破舊的衣裳。很快就上了馬車,兩刻鐘後,馬車這鎮外新造得大片房子外停下。

  鎮

  上沒有秘密,這裡修了一大片房子,各個村裡的人都隱約聽說過,包括陳春風。

  她下了馬車後,有些不安,抱緊了懷中的孩子:「聽說這裡是新開的染坊,他們要人嗎?」

  楚雲梨隨後下來,和陳春華一起扶了江氏下來,道:「要人!」

  陳春風訝然:「你怎麼這樣篤定?」

  「因為這一片都歸我管。」

  陳春風:「……」果然是她最近吃的太少,耳朵出了毛病了吧?

  若是沒記錯,面前的這位堂妹,在一個月前也過得淒悽慘慘,並不比她好多少。

  可看楚雲梨一副認真模樣,不像是玩笑,陳春風有些不確定:「那你住在哪?」

  楚雲梨指著不遠處的宅子:「我住那裡。你們母女倆就住在染坊工人的屋中,我讓人給你挑一間小的,就你們倆住。不與別人合住,也少些麻煩。」

  等到陳春風被車夫帶到了另外的屋子裡,看到新修的屋中床鋪灶台一應俱全,她還覺得像是做夢一般,按按伸手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痛傳來,她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笑容。

  這麼大的染坊,只要她勤快,總能為母女倆找到一口飯吃。既然如此,被逐出族譜又如何?

  「姑娘說了,以後這一片都住女工,周圍都是鄰居,你不用擔憂。」

  陳春風回神,歡喜地問:「你說的姑娘是春喜嗎?」

  「是!」車夫一臉恭敬:「她是東家。」

  陳春風很好奇,為何離開前家後的陳春喜會一躍成為這麼大片地方的東家,看她也知道有些事不好問。再說,外人也不一定清楚。

  *

  染坊建好,開始招人了。

  要一百多女工,男工也要好幾十人。鎮上的許多人早就盯著了,一得到消息就擁了上來。

  而周邊各個村里,也有不少人趕了來。說到底,每家的地都不太多,一年到頭辛苦伺候得跟祖宗似的也只能維持溫飽,若是不拔那麼多次草,其實很多時候都是空閒的。

  能夠找份工補貼家用,那自然最好。

  來的人很多,在外面排了幾排。

  染房的大門口擺了幾張桌子,有人正在磨墨,都坐著一位會寫字的帳房。五十歲以上的通通不要,十四歲以下的不要,進來就至少得做三個月,若是

  只想打短工的人也不要。對於一家染坊來說,這些條件都不算過分,可其中有一條特別奇怪,陳家村的人不要。

  是跟陳家村有仇嗎?

  從陳家村趕來的眾人得知這個規矩,詫異之餘,立刻就議論開了。

  「憑什麼啊?」

  「看不起誰呢?我們陳家村的人幹活也不說別人,憑什麼不要?」

  「聽說這個染坊鎮長也來過,我們去找他評理!」

  幾個招人的帳房面色不變:「我們東家親自跟鎮長說過了的。你們去告狀也沒用。陳家村的人讓開,讓後面的人上來。」

  陳家村眾人:「……」

  陳家村的人被眾人擠到了一邊,百思不得其解,這到底是為何啊?

  他們沒有得罪過能開得起染房的人啊!村里好多人連鎮上都不怎麼來,上哪得罪人去?

  正疑惑呢,就看到從染坊大門中走出來了一個熟人,陳春風正拎著茶壺出來給各各帳房添茶。看到熟人眾人立刻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擠了過去:「春風!」

  陳春風回頭,看到陳家村眾人圍上來,一時間心情有點複雜。

  早在楚雲梨定下規矩的時候,她就知道了陳家村的人不能進染坊。到時候看到他們被擠在一旁,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眾人七嘴八舌地問:「春風,你怎麼在這?」

  「春風,你快跟你們東家說說,讓我也進來!」有一個是陳春風娘家加上親近的嫂子擠到了她面前:「我是你嫂子,幹活你是知道的,比好多人都強。我保證進去之後好好干,不給你丟臉!」

  「春風,還有我!」

  「還有我……我是你堂哥,你別光顧著外人,忘了我!」

  陳春風看著這些人,只覺荒繆。她拒絕了婆婆讓她嫁給小叔子的提議後,就被分了家。什麼都沒分給她們母女,把她趕出了門。無處可去,她只能回娘家。可娘家的哥哥容不下她,村里人也不讓她繼續在家中住,把她趕去了村外的山洞……那些日子裡,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冷漠,可此時,他們這副模樣,好像她是香餑餑一般,誰都想啃上一口。

  她心裡不覺得歡喜,一片冷漠,淡然道:「我只是裡面的一個普通工人,月銀一兩,包吃包住,我還不會染布,只幫著端茶

  倒水……」

  眾人聽到這裡,急得眼睛都紅了。

  要知道,村裡的人辛辛苦苦伺候一年地祖宗,一家上上下下好幾口人最多也只能賣上三五兩銀子,七八兩已經是大戶人家了。可這裡一個人一月就能掙一兩……

  當下,本來還可有可無的人也忍不住擠上前來:「春風,你幫著說說!」

  「對啊,春風,你小時候我還背過你……」

  「我還給過你饃吃……」

  「你嫁人的時候,我還借給你二尺布呢!」

  眾人七嘴八舌,為了進染坊,許多年前的事都拿出來說了。

  陳春風突然覺得,堂妹定下這條規矩,實在認人暢快。她唇邊勾起一抹笑,帶著一點惡意笑道:「我說了,我是普通工人。招人呢,還得這些先生說了算。他們也是按規矩來,你們若是符合,肯定是能進的。」

  可問題是不符合啊!特意有一條規矩規定陳家村的人不能進!

  對了,還有錢家也不能進!

  錢家那邊,只是錢有貴一家人不能進,也不知道他們哪兒得罪了染坊的人。

  有人就問了:「那染坊為何不要陳家村的人呢?」

  錢母本來是過來看熱鬧的,聽到工錢這麼高,也忍不住動了心,還想托人回去把全家都叫來。可惜那規矩明擺著說了不要他們家的人。帳房先生把她攆到一邊後,她也站到了陳家人里。

  因為她記得清楚,陳春風這姑娘當初在小兒子成親時,送親到錢家過,四捨五入一下也等於是親戚了。她便想過來打聽一下,可陳家村的人擠得太狠,她一直沒能湊上前。

  染房為何不要陳家村的人?

  所有人都想知道啊!

  所以,有人問出這話後,眾人都噤聲,等著陳春風的回答。

  這事情對所有人都很重要,若真能開這麼高工錢,凡是進去了的,也就吃穿不愁了。家裡造房子娶媳婦嫁閨女就都有銀子了,還能頓頓吃肉,甚至吃一盤倒一盤!

  許多人在這一息間已經下定了決心,若是這其中有誤會,大家湊銀子找了鎮長去說和,怎麼也得把這條規矩去了……

  「因為……」陳春風一出聲,眾人都滿臉殷切地看著她。

  看著眾人臉上的期待,陳春風唇邊笑容更深:「因為咱們

  染坊的東家是春喜啊!」

  眾人:「……」什麼玩意兒?

  陳家村眾人面面相覷,都一臉不信。可又一想,他們都只是普通的莊戶人家,和鎮上的那些小商戶吵架都少,又怎麼可能得罪染坊這樣的大東家?

  也只有東家是陳春喜,才能解釋得通。

  而人群中的錢母,只覺得渾身發軟,被人一擠,直接跌坐在地。口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春喜怎麼可能有這樣的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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