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休息

  顧越琛掰下一瓣橘子,自然地將它遞到了溫書怡嘴邊。

  溫書怡一愣,突然想到之前也有一次,顧越琛餵自己吃水果,只是當時他是在柳毓華的「逼迫」下這麼做的。而此時,柳毓華只是在一旁靜靜地坐著,並沒有出聲。

  現在的顧越琛太過於反常,溫書怡不禁想得有些出神,直到唇邊傳來一陣冰涼柔軟的觸感,才恍然回過神來,張嘴吃了那瓣橘子。

  但眼神卻始終躲閃著,沒有直視顧越琛的眼睛,只是低眉盯著那隻白皙修長的手,指節分明,十分好看。

  這一副呆呆的模樣落在了顧越琛的眼睛裡,使得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這分明是一個可愛又溫順的人,為什麼以前自己卻會覺得她是那麼的詭計多端。

  柳毓華笑著看著眼前的場景,滿意地點了點頭,默默離開了病房。

  她一走,溫書怡頓時就覺得這隻剩下他們二人的病房裡,本來寬敞的房間突然變得狹小起來。

  而且顧越琛的舉止實在是很奇怪,自己根本不知道他葫蘆里買的是什麼藥。

  昏迷前,他那些怨毒的話還歷歷迴蕩在耳邊,溫書怡麻木已久的心又突然揪了一下,不禁下意識地盯了他一眼。

  顧越琛捕捉到了她這一絲戒備和疏離的神色,將橘子皮扔到垃圾桶里,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才緩緩開口。

  「溫書怡,剛剛車庫的事,我向你道歉。」

  溫書怡一愣,皺了皺眉,第一反應就是覺得他別有所圖,可轉念一想,顧越琛從來不是會開玩笑的人,尤其是對自己。

  再看看他此刻的表情,除了多出幾分艱澀,幾乎與尋常無異,這就代表著他說出的話並非違心,而是真情實感。

  可溫書怡還是感到有些難以置信,試探著開口:「奶奶讓你說的嗎?」

  顧越琛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語氣里添了幾分不滿:「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思。」半晌,又硬邦邦地加了一句,「怎麼,難道你覺得我是什麼不講理的人嗎?」

  溫書怡聞言,面色險些就沒有繃住,差點哼出一個鼻音。

  顧越琛幽深的雙眼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仿佛一定要一個答覆一般。

  可自己能說什麼,沒關係嗎?

  他們二人之間,誤解太多,程度太深,自己承受的無名怒火實在數不勝數,從一開始還妄想著解開誤會,重歸於好,一直到現在,已經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只盼望著將和這個男人有關的一切都從自己的世界裡剔除出去,從此一刀兩斷。

  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顧越琛居然道了歉。

  二人之間僵持了片刻,最終溫書怡還是垂下了眼眸,用弱得不易聽清的音量低低答了一句:「知道了。」

  顧越琛深深皺起了眉,可眼下這個女人並不向自己這裡投來視線,他想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

  可伸出的手最終只是停在了空中,又黯然落下。

  顧越琛腦海中,又回憶起了之前冤枉溫書怡的一樁樁一件件。

  她起初還會撕心裂肺地解釋,到後來,就只是平靜地敘述經過,說是呂欣然將她推進小黑屋裡的,語氣里卻是歷盡千帆過後的淡然,最初的委屈並沒有消失,只是被她隱藏在了心裡,並不向自己展露出來,就像現在這樣。

  雖然她背叛自己在先,可終歸還是一碼歸一碼。

  顧越琛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強迫她給自己個「原諒」,以安慰自己愧疚的內心。

  「明天出院,我來接你,早點睡。」顧越琛留下這一句話,直到床上的人低低「嗯」了一聲,才出門離去。

  溫書怡望著天花板出神,白熾燈的光晃了眼。

  次日清晨。

  溫書怡被接回了顧家大宅,一起跟隨回去的還有柳毓華。二人只當她是太久沒見到孫子孫媳婦,實在太想,所以跟了回來。

  但其實,柳毓華是因為明顯看出了他們夫妻二人之間的關係明顯有緩和,想藉機撮合一下,好早日能讓他們解開心結才一起回來的。

  「越琛啊,書怡平時工作比較忙,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假期,又是個病假,你就先把手頭上的工作放下兩天,回來陪陪媳婦,好不好?」

  溫書怡哪能不知道柳毓華就盼著他倆好,還指望抱孫子呢,可經過昨天的事,自己對顧越琛的態度有些拿不準,如果此時和他有太多接觸的話,一定會影響判斷和思考的。

  思及此處,她搶先回答道:「奶奶,您這說的什麼話。有您陪我就可以了呀,而且越琛工作也很忙的,別讓他耽誤了正事。」

  話是這麼說,在溫書怡的印象中,顧越琛八成也會這麼回答。

  誰知,就像昨天一樣,顧越琛居然難得沒有擺個冷臉,做出一副和自己苦大仇深的樣子,語氣淡淡的:「最近公司,不是很忙。」又面向柳毓華,溫聲繼續,」奶奶,我留在家裡陪你們兩個。」

  在溫書怡驚愕的表情中,柳毓華反而笑得牙不見眼,連聲說著「好」。

  結果,一整個上午,顧越琛都待在了書房裡。

  看來雖然嘴上說著公司不忙,但其實事實並非如此,他只是把文件讓助理送了過來,改成居家辦公而已。

  何必這麼麻煩呢?

  溫書怡一邊沏著茶水,一邊在心裡小聲嘀咕著。

  難道……這是為了自己?

  這個想法一出現,溫書怡就立刻搖了搖腦袋:顧越琛居然只用一點點態度的好轉,就可以讓自己再次痴心妄想起來。

  她自嘲般地輕笑一聲,開始努力將注意力都放在烹的茶上。

  「你在幹什麼?」清冷的聲線驀地在身後響起。

  溫書怡手下動作一頓,愣了兩秒,又回過頭,仿佛只有看見才能確定一般。結果,來的人真的是顧越琛。

  他不是一直貓在書房裡嗎?

  顧越琛此時正斜倚在門框上,雙手抱著胸,一雙黑眸半睜著,懶懶地看著她,一看就是已經很累了。

  「傻看著我做什麼?」

  聽著她的問話,溫書怡才如夢初醒一般,猛地轉回了頭,低聲回答:「沏茶。」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顧越琛來到她的正後方,伸出兩隻手撐在台子上,將人圈在了自己的領域裡。

  「沏茶這種事,交給傭人做就好了,我雇他們也不是讓他們來吃白飯的。」

  不同於過往近距離接觸時,那種威壓與不屑,顧越琛此時,只是自然的,放鬆的,說出的話雖略帶有不滿的意味,語氣卻好像只是和親近的人閒聊一般。

  就好像,就好像他們是一對老夫老妻一樣。

  溫書怡一怔竭力抑制住心頭傳來的異樣感,開口解釋:「是專門給奶奶沏的茶。我之前從醫院大夫那裡學過一些,它可以緩解奶奶的病症。」

  這大夫就是當時在醫院養兩周腿傷時結識的,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成熟女性,事業有成,母親的身體卻不是很好,也有肺病。

  她看溫書怡住著常人住不起的單人豪華病房,那位看似是她先生的人卻又只來過一次,慢慢自己就腦補了一出「女子為家族事業成為婚姻犧牲品嫁入豪門」的劇情,實在看不過去她一個人在病房裡孤零零地待著,就借著查房的時候和她聊了起來。

  聊著聊著熟絡起來,就傳授給了她自己專門找肺科同事和沏茶師傅學習研製出來的沏茶秘方,可以緩解那種肺部緩慢纖維化的病症。

  顧越琛聽到她說的話,微一挑眉,這要放在以前,他大概會覺得這女人只是在費盡心機討好奶奶而已。而此時,看著她低順的眉眼和精緻的側臉,自己居然生出了一種「她好賢惠」的感覺。

  顧越琛微微眯了眯眼,鬼使神差地問道:「對身體好,那怎麼不見你給我沏一壺?」

  語氣是帶著一絲埋怨的,似乎又伴隨著霸道的占有欲,這話一出口,房裡的空氣就有一瞬間的凝滯。

  因為這問題的答案實在太過於明顯,避而不見、針鋒相對、逃離、強制,過去的種種,他們二人彼此之間都心知肚明才對。

  顧越琛向後退了一步,他明顯感到剛剛身下的人整個身體都僵了一下。

  明明自己是想潛移默化地照顧她、補償她,可為什麼一到了人跟前,大腦就像死機了一樣,說出的話只會頻頻踩雷?

  顧越琛從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情商,因為需要他「展露」情商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偶爾遇到了什麼大人物,基本的禮儀也可以泰然處之。

  而此時,對於這種情況,面對溫書怡,他卻好像連一句拉近關係的話都不知道怎麼說,他不願意將這個問題和自己的童年時光聯繫起來,可不得不說,他好像真的說不出什麼關心的話來。

  溫書怡,和呂欣然不一樣。自己可以把呂欣然當妹妹一樣地寵著她,可對於溫書怡,自己……

  氣氛一時僵持不下,最終還是顧越琛輕咳了兩聲,自己講自己的問題揭了過去。

  「沏完茶就去好好休息吧,別累著了。」話畢,退出了房間。

  溫書怡低頭盯著那扇茶盞,久久沒有挪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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