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檢測過程,從頭到尾也就四十分鐘不到。
當儀器的震盪嗡鳴逐漸減弱,懸臂轉動,艙室打開。
秦時從中躍出,長舒一口氣,麻利套上短袖長褲。
「果然如我所想,面板顯示的成長進度,以及反饋的精確數據,便是我本身的生命力層次。」
十五點!
接近業餘八段的及格線!
秦時合攏手掌,虛握攥拳。
潛藏在皮膚之下,血肉當中的根根大筋,宛若蛟龍蟄伏,充滿著強勁的力量。
他清晰地感覺到,筋關破限的新生階段並未完全結束。
只不過缺乏足夠多的能量填滿這具凡軀,使其暫時陷入「休眠」狀態。
「就像未經鍛鍊的普通人,要通過拉伸運動,喚醒身體,激活肌肉群一樣。」
秦時眼裡透出渴望之色,他想到精英班學生才買得起的高能食品。
「營養膏還是差點意思,只能提供飽腹感,保證不餓。」
那些精英班的同學,每天最多消耗兩百五十克左右的高能食品。
換成自己,憑藉【過度生長】的成就特性,每天可以炫到撐。
然後把生命力再往上推個兩三點!
「富哥有富哥的練法,窮狗有窮狗的練法。」
秦時收斂雜念,只要他繼續夯實舊武根本,朝著肉身七大限發起衝刺。
遲早追得上精英班尖子生的進度!
「小秦助教,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林雲卿關心問道。
此刻在她眼裡,秦時就是價值非凡的行走礦脈,萬萬不能出半點差錯。
如果大哥林霄漢沒消遣自己的話,凡軀的「靈性」和「活性」極難兼得。
哪個多一點,另外就要少點。
小秦助教這種肉身與精神並重的妖孽,搞不好便是下一個賀嵐禪。
即便不如初代十傑,少年石佛,依靠營銷和包裝,也足以受到大眾追捧和喜愛了。
「反正不會比余立遜色。這小子,靠一個飛仙連熠星關門弟子的名頭,都能混成群星杯新人王!每年幾千萬的獎金,好幾億的代言!瘋狂吸金!」
林雲卿暗暗琢磨,秦時身上可摘出來的「閃光點」太多了。
微末的出身,拔尖的形貌,並且還是靈肉雙修的舊武天才,擁有通往武道家、機械師、靈能者等多條途徑資格的絕世妖孽!
「感覺很好,沒任何問題。」
秦時默默劃掉狗女人在青少年宮企圖逼自己背鍋的這筆帳。
「還沒感謝林老師幫忙做測試,真是麻煩你了。」
一次全方面的生命力檢測,擱在高端修煉館,或者大型醫療中心,費用絕不會低於千元以下。
對於秉承著省錢就是撿錢的秦時,這次無疑賺麻了!
「不麻煩,不麻煩!大家都是同事,互幫互助,理所應當!」
林雲卿嘴角比AK還難壓,放下去又揚起來,笑得無比燦爛。
她摸了摸腫起的眼眶,心想這一拳挨得值!
讓自己撿到小秦助教這枚舊武天菜!
「小秦助教,我看天色不早了……」
林雲卿瘋狂暗示。
狗女人被打還這麼開心?
不會覺醒出某種特殊癖好吧?
瞧著林老師摸著臉美滋滋的樣子,秦時疑惑不解。
他很識趣接過話頭:
「是啊,挺晚了。林老師,我也該回……」
林雲卿悍然打斷,湊上前來:
「我是說,乾脆就住下吧。
雖然我不會做飯,但家裡還有些罐頭,湊合能吃,對付一頓。
你一個男孩子這麼晚坐車回家,多不安全。」
秦時下意識後退半步,避開林雲卿不斷放大的精緻臉蛋,心想道:
「怎麼感覺待在這裡更危險!難道這狗女人饞我身子?拳腳上輸了,就要在其他地方找回場子?」
如果說,生命力檢測之前,林雲卿對他的態度是好奇和欣賞。
那麼,現在則變成某種過分的熱切與殷勤。
宛若每天早安晚安打卡簽到,詢問女神要不要喝奶茶的頭號舔狗!
這讓秦時不禁在「泰安富姐」、「狗女人」兩個標籤之前,再加上「抖M痴女」。
「不了吧。」
他臉上掛著營業笑容,禮貌婉拒。
開什麼玩笑,待會兒還得去午夜皇宮兼職服務生!
哪能放著保底兩三百的小費不賺,擱你家裡吃飯?
女人?
呵呵。
只會影響我打工的速度!
「忙了一天,總要填飽肚子吧。」
林雲卿很清楚秦時免疫美色,見到挽留無效,退而求其次:
「我去開幾個聯合集團推出的高能食品罐頭,等吃完了,再開車送你回家。」
高能食品?
秦時抽身的動作一頓,宛若過年被長輩用紅包硬控的學生:
「嗯,林老師說得有道理,其實我也沒啥急事。
來都來了,不妨嘗嘗。」
……
……
子弟九中後面的筒子樓,便是當年分配的教師職工宿舍。
如今大多都已搬走,住進空間更寬闊,安裝取暖設備的家屬區。
這片地方便荒廢下來,從外面瞧,只有幾盞零星的燈火閃爍,無法照亮濃稠夜色。
老梁一如往常,手裡拎著喝掉大半的酒瓶子,透過手掌隱約可見「北倉」字樣。
他攙扶著樓梯,緩慢地將身子挪上去。
五樓的走廊漆黑,連著好些單間。
涼快的夜風吹來,掛著衣服的晾衣繩左右甩動,乍看之下,有些老鬼片電影的驚悚氣息。
老梁摸出癟下去的利民煙盒,抽出最後一根,低頭叼住,卻未點著。
「我還以為,就你那窩囊性子,這輩子不會再敢見我。」
他衝著走廊盡頭,隱沒在陰影的男人開口。
「老師,對不起。」
程澤向前走幾步,卻又剎住腳。
這個北關街的話事人,像犯錯的學生,侷促而忐忑。
「對不起?哈哈,哈哈哈,多少年過去了,程澤,你怎麼還是那副窩囊樣子?」
老梁取下叼在嘴裡的香菸,那雙眼盯著站在暗處的程澤,不斷地笑:
「你哪裡對不起我?你在子弟九中念書,體格好,天賦高,所以我願意教你幾招過時玩意兒。
你交學費,我教本事,本來就是生意。你後面走錯路,跟著一幫混混來往,打架被開除,也與我這個體育老師無關。」
程澤耷拉著腦袋,肩膀微微顫動,再無丁點兒平素讓人不敢招惹的精悍氣質。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我之間,無非是以前風光過的死瘸子,相中出身類似的窮學生,妄想將他從一顆樹苗培養成材。
你對不起的,是生養你的爹媽,他們一個開車運貨,一個早起擺攤,供你上學。
結果你仗著拳頭硬,跟著所謂的混混兄弟鬥毆傷人,搭進去幾千塊醫藥費。」
老梁面龐繃緊,像冷硬的生鐵:
「你被拘留,沒看見你爹媽跪著給人磕頭求情。住院期間,天天過去端屎端尿,送飯送菜,只為省點請護工的錢。
更不知道你爹媽跟校長陪笑,提著山貨守在各個老師回家路上,想要送點禮,希望學校別開除你。
程澤,你爹過去是採石場的工頭,長得高大,有一膀子好力氣。可為了你,他跪在校長辦公室門口,挺了一輩子的脊梁骨,讓自己兒子親手打斷了。」
程澤兩眼發紅,嘴巴張了又張,卻擠不出半個字。
「打下一條街,豪膽博富貴!北關街澤老大,多威風!
你跟親戚跑船,替老闆打拳,惹出人命的官司,進苦窯蹲大牢……舊廠街的爛仔提起這些,誰不豎大拇指!誇你澤哥夠義氣,夠忠勇!」
老梁拎著酒,拿著煙,目光像尖刀剜肉:
「你老爹為養家,跑去開長途,幾天幾夜沒睡覺,大車翻在烏鄉的溝里。
你坐牢幾年,你老娘早起支攤子,白天賣油條包子,晚上去工廠糊紙盒,大冷天咳出血,捨不得買藥,每個月搭客運車探望你,給你送穿的吃的。
澤老大,我聽說你在午夜皇宮看場子,一晚上開酒都要花大幾千。
你爹娘若在天有靈,見到你這麼出息,想必也能安心!」
老梁眼神像燒紅的炭,燙得程澤不敢碰。
好半晌,只能囁嚅著說:
「老師,生在這裡想出頭,我沒別的路走。」
這一句下意識脫出口,程澤像重新抓住洶湧的思緒,語氣急促:
「我去過煙城、去過舟城,都不是這樣!你知道嗎,老師,我家對門的孫頭兒,他燒鍋爐燒壞手,沒得治就截了,想討口飯吃,去挑煤,結果讓壓死了!
我爸下崗,每天上街手裡拿塊牌子,讓我幫著寫字!搞衛生!擦玻璃!刷油漆!
住隔壁的徐阿姨得病,女兒去髮廊,讓人嚼舌根子,大年夜服毒沒的!
我親眼看著擔架蓋著白布,人被抬上車……老師,都市圈的有錢人斷手斷腳,可以到中心城治療,裝義肢。
他們用的是觸屏手機,電腦連得上網,街面有電影院,裡面賣汽水和爆米花……」
程澤腮幫子咬得緊,眼中恢復幾分光彩,直直望向老梁:
「我也要過那樣的日子!我不想在舊廠街的泥潭裡掙扎了!那幾年,我不止幫老闆打拳,還替他收帳。
我燒別人的房子,賴帳的斷手腳,還不起債的,打成水泥墩子……您教拳的時候,跟我講,舊廠街的爛仔像野狗,盼著當家犬啃骨頭。
但想被養著,就要會咬人,下嘴越狠,越忠心,主子越喜歡。」
老梁輕輕嘆息,繃緊的面龐鬆動:
「這是你做狗的道理,不必與我這個死瘸子講。
我寧願過得難一點,好歹能挺直腰杆站一會兒。」
程澤退回漆黑的陰影里,偏過頭,沒看那個手把手教自己抱架,站樁的跛腳男人。
他將話題岔開:
「老師。我見過阿時,他比我強很多。」
老梁點點頭,好似清楚程澤所言意思:
「他認真讀書,考進都市圈的學校,努力打工兼職攢錢,報我的補習班。學了打法,卻沒有去擂台爭勝的念頭……小時不止比你強,也比我強。
我學藝那會兒,師爺跟我講,舊武中人氣性重,就像胸口懷利器,遇事就拔,非要見血。
這是好事,也是壞處。我管不住,所以瘸腿,你忍不了,所以做狗。」
程澤嗯了一聲,並不反駁:
「前陣子回到舊廠街,我總想著見老師一面。
這些年,跑船、打拳、坐牢、出獄,也沒別人說得那麼威風,也有讓仇家追著砍好幾條街的狼狽時候。
我啥都不怕,就擔心死在外地,沒人幫忙收屍。」
老梁用指肚搓著菸絲,放在鼻尖輕嗅:
「放心,我當年吃了不少你娘的免費早餐,真有那天,我把你骨灰盒送到常山墓園。」
程澤無聲地笑:
「謝謝老師。曉得您瞧不上我,不想受苦受窮,不是做爛仔,去咬人的理由。
但再來一次,我想我還是會走這條路,最多換種方式,讓我爸媽過幾天好日子。
踩在泥潭裡,想上岸洗乾淨自己,太難了。」
老梁沒吱聲。
程澤退到另一邊的樓梯口:
「大老闆他兒子準備拿下舊廠街的改造項目,子弟九中改成體校,也是他的主意。
豪哥這人做事很霸道,老師你能忍則忍,別起衝突,他未必願意賣我面子。」
老梁自嘲:
「我一個瘸子,斗得過誰?這學校他要,拿去便是。煙城秦家隻手遮天,名聲在外,我聽說過,知道惹不起。」
程澤點點頭:
「豪哥手筆大,建個體校培養打手,順便再做運輸生意,打算將當陽東郊的廠區全吞下去。」
老梁冷笑:
「做煙城的土皇帝還不滿足,手伸這麼長,想分都市圈的蛋糕?都說『陳林半天下,秦鄭排滿街』,煙城秦,舟城鄭,到底被陳、林壓一頭。胃口這麼大,小心磕到牙!」
程澤點了一顆煙,默默抽完。
朝著老梁彎腰鞠躬,轉身走人。
「老師,再見。」
老梁聲音穿過走廊,落向那一頭:
「能退就退吧,阿澤。我聽師爺講過,古代富戶養狗看家,老了沒用就該宰殺分肉。」
程澤沒有停步,也沒有回頭。
片刻後,他坐進樓下等候的轎車,大燈刺破前方。
「哪來的遠光狗!」
回頭瞥一眼飛馳的轎車,挎著包的秦時小聲嘟囔,旋即向著教職工宿舍走去。
噔噔噔一步幾個台階,飛快上樓。
「梁師!我生命力又漲了!」
老梁終究忍住了,沒點著那根利民。
瞅著大晚上跑這裡來的秦時,臉上多出由衷笑容:
「進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