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維送走李斌，再回屋的時候，看到爺爺正對著一堆米麵糧油和各種食材發愣。

  「小爺爺，你想什麼呢？」

  顧建國回過神，表情複雜的說：「一下子啥都不缺，忽然不知道早飯該做什麼好了。」

  顧維能明白爺爺的感受。

  就好像一窮二白的人，驟然天降一筆財富，不知道該怎麼花錢似的。

  他壓下心頭冒出的酸澀，直接給出主意：「不如烙韭菜盒子吧，我看你家園子裡有韭菜。」

  顧建國眼睛一亮：「行啊，我跟你說，我烙盒子可是一絕！」

  顧維面上還要裝作不知的模樣：「是嗎？那待會我可得好好嘗嘗。」

  臥室里，顧洪傑也起來了，正在手腳麻利的把疊好的被褥往炕櫥上放。

  顧維瞧著他睡眼惺忪和頭上翹起來的幾綹呆毛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心情瞬間又飛揚了起來。

  不論爺爺他們從前過得有多苦，他敢保證，以後的日子肯定一天比一天好。

  顧維也上了炕，跟著他一起疊被子。

  等完事後，看到顧洪傑擺弄著文具盒，他隨口問了一句：「小叔叔，你今天上學嗎？」

  顧洪傑糾結的抿了抿唇，「我有點想去，又有點不願意去。」

  顧維猜測裡面或許有事，立刻湊近了他一些，輕聲問起：「這是為什麼呢？能跟我說說嗎？」

  顧洪傑遲疑了一瞬，瞄了瞄窗外和廚房，然後才點點頭，「嗯，你給我買了新文具盒和鉛筆橡皮，我挺想讓我同桌他們看看的。但因為我是盲流，有些壞同學總欺負我，丟我的鉛筆和本子……自從我媽生病住院，我就沒有去上學了。」

  顧維心疼的一把摟住了他。

  人們常說人之初性本善，他看是性本惡才對。

  遇到這種事，逃避不是辦法，只能迎難而上。

  不然，即便換了環境，人立不起來，也照樣受欺負。

  「如果以後再有人欺負你，你就狠狠的還回去，萬一打不過也別戀戰，機靈點跑回來找我，我給你撐腰！」

  顧洪傑眼睛亮亮的：「真的嗎？」

  「當然，我打架很厲害的！」

  顧維給他展示了自己的結實手臂。

  顧洪傑上手摸了摸，急聲說：「那我要去上學！」

  顧維揉了揉他的頭頂：「好，吃完飯我送你去學校。」

  顧洪傑用力點頭，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

  早飯，顧建國不止烙了韭菜盒子，還煮了加了鹼的大米粥。

  雖然很多人都說這樣做不健康，但顧維依然喜歡這種粘稠的口感。

  再配上切成絲的芥菜疙瘩鹹菜，他愣是多喝了一碗。

  飯後，顧維要了奶奶的病歷，帶著背上了書包的顧洪傑一起出了門。

  路上，遇到了好幾個顧洪傑的同學。

  他們都對顧維很是好奇。

  顧洪傑在顧維的鼓勵下，自豪的介紹這是他的大侄子。

  引來一片震驚。

  等到了第二小學門口，顧維拍了拍顧洪傑的小肩膀，「我之前跟你說的那些話，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顧洪傑揚起了下巴，感覺渾身都充滿了力量和底氣。

  顧維又幫他整理了下領口，然後掏了一塊錢出來：「留著買冰棍吃。」

  顧洪傑不要，最後被顧維硬塞進了口袋裡。

  目送顧洪傑進了學校，顧維才離去。

  他選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回了現代。

  手機里的消息並不多。

  顧維很快處理完，然後去洗了個澡。

  之後開車直奔服裝批發市場。

  他專門挑風格復古的男裝女裝，拿了五百件。

  還特意給爺爺奶奶他們挑了幾身衣服和鞋子。

  等把東西運回了家，顧維轉道又去了醫院。

  與此同時，顧建國他們在廚房裡忙活著，李母也過來幫忙。

  三人談論的話題主角，自然是顧維。

  「我家老二跟我說了，他從小顧那拿的貨，沒看出來，這孩子還真有門路哈。」

  李母沒想到長的這麼精神的小伙子，不好好的找個班上，竟然也干投機倒把的活計。

  但人各有志，她連自己的兒子都管不了，別人如何更是跟她無關。

  只是心裡難免感覺可惜。

  本來她還惦記給顧維介紹自己妹妹家的女兒呢。

  「是啊，我們也沒想到，他年紀輕輕的那麼能幹。」

  顧建國和李桂芝也都有同感。

  至於賣服裝的事還沒開始弄。

  兩人都是嘴嚴的人，誰也不會隨便的往外說。

  李母好奇的問：「你們顧家祖上從前有做買賣的？」

  顧建國笑了笑：「算是有吧，不過把家財都散沒了，後來我們也成了貧農……」

  李母由衷的感嘆：「哎，散的好啊，要不然你們就得是地主。」

  顧建國贊同的點頭：「是啊，誰能想到呢，還因禍得福了。」

  ……

  顧維回到八四這邊，先去了學校接顧洪傑。

  他早上就打聽了顧洪傑的班級，在四年二班。

  現在林區是五四制，小學五年，初中四年。

  林業局有四所小學，三所中學，高中和技工校各一所。

  班級的門敞開著，一位戴著眼鏡的女老師正在講課。

  顧維朝裡面張望，很快就在倒數第二排的中間位置看到了顧洪傑。

  顧洪傑顯然也看到了他，身板挺得直直的，小臉笑開了花，眼睛也直冒光。

  女老師推了推眼鏡，走下了講台，「請問你找誰？」

  顧維笑道：「老師你好，我是顧洪傑的親戚，想提前接他放學。」

  女老師顯然沒料到顧洪傑能有這樣又高又帥瞧著就有錢的親戚，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才轉身看向了教室後面叫人。

  顧洪傑早就等不及了，屁股像安了彈黃一樣，直接彈起來小跑出了教室。

  班裡的其他同學面色各異。

  羨慕嫉妒者居多。

  畢竟誰不想提前放學回家呢。

  等走出了有一段距離，顧維才揉了揉顧洪傑的頭髮問起：「感覺怎麼樣？有沒有被欺負？」

  顧洪傑眉飛色舞的說：「感覺好極了！那些之前欺負我的見我厲害了發狠了，都不敢了。」

  「這就對了，人善被人欺，做人必須要狠，不然地位不穩。以後你要繼續保持。」

  顧維其實也暗鬆口氣。

  之前還想著如果顧洪傑自己處理不好，他出馬幫忙解決呢。

  顧洪傑現在崇拜極了這個大侄子，簡直以他馬首是瞻。

  「我肯定會的！」

  兩人有說有笑的回到家的時候，還沒進院就聞到了濃郁的肉香。

  對於顧維和兒子一起回來，顧建國他們很是意外。

  「這也沒到放學點啊！」

  「你倆怎麼一塊回來的？」

  顧洪傑畢竟還是個孩子，從前能憋得住，是因為不想讓父母再為了他的事而鬧心。

  現在事情算是差不多解決了。

  他哪裡還能忍住不說，竹筒倒豆子似的講了一通。

  聽得顧建國和李桂芝都很內疚，沒想到兒子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遭遇了那麼多的委屈和欺負。

  同時對顧維更加感激了。

  顧維覺得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並不想要爺爺奶奶太過在意。

  正好李斌和他的大哥李強一起過來了，這事也算就此揭過。

  李強在貯木場上班，一看就是個老實巴交只知道幹活的人。

  大家相互介紹寒暄了幾句。

  最後的一個炒菜也出了鍋。

  紛紛入座開始吃飯。

  顧維在顧建國提了一杯之後，也舉杯感謝了李斌和李母一番。

  他們邊吃邊聊，很是熱鬧。

  吃到中途，家裡忽然來了人。

  顧維衝著窗戶坐的，看到進院的是一男一女，大概五十來歲。

  他發現，爺爺奶奶轉頭看到是誰後，臉色都變得很不好看。

  顧洪傑也露出了憤怒的表情。

  李家人也都放下快子，面面相覷。

  「小爺爺，他們是誰啊？」

  顧建國輕嘆一聲，語速極快的說：「他們就是你小奶奶的親戚，我們當初撲奔他家來的。結果以找工作的名義要走不少錢，事拖來拖去的沒辦成，錢也打了水漂。」

  顧維頓時怒了！

  欺負他爺爺奶奶還能行？

  不過，畢竟是奶奶家那邊的親戚。

  他還是要先看看奶奶的意思，再決定怎麼做。

  李桂芝捂著心口，難受的說：「都怪我，太輕信人了。他們是我三姑奶家的兒子兒媳，要不是他們回村吃席的時候花說柳說的，我們也不能來這邊。」

  顧建國忙順著她的後背，「哪能怪你？就是怪，也得怪他們，一幫喪良心的玩意！」

  顧維擔心剛剛出院的奶奶再犯病，忙起身去把藥準備好。

  這時，兩人一前一後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張春芹梳著五號頭，一臉的尖酸刻薄樣。

  一進屋看到坐了一桌的人，桌上還盤子疊盤子的都是硬菜，立刻誇張的說：「幼呵，家裡來且了！又是雞鴨魚肉又是大白饅頭的！前幾天不是還生病住院沒錢嗎？怎麼一下子這麼趁錢了？」

  等看到了眼生的顧維，張春芹立刻猜出來估計是顧建國那邊的親戚，因為跟顧洪傑有點像。

  顧建國想到幾天前去他們家受到的羞辱，臉都氣紅了：「我們家吃啥也用不著你管，這裡不歡迎你們，趕緊走！」

  張春芹咽了咽口水，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些肉菜，「走啥走啊，我們今天來，可是給你們送喜來了！工作的事情終於有眉目了！」

  她想的是，先穩住他們，狠摟一頓好吃的再說。

  可惜，從前的顧建國他們或許還會相信。

  但現在吃一塹長一智，哪裡還會上當。

  李桂芝生氣的站起來，直接厲聲趕人：「你們休想再騙我們，以後就當沒有這門親戚，馬上給我滾！」

  顧建國也起身攆人：「再不滾，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袁德才絲毫不怕的抹了抹嘴角的哈喇子，「你看你們，都是親戚里道的，那麼六親不認的幹啥。不管咋說，你們還得叫我們一聲表叔表嬸！當初要不是我們，你們還得窩在農村，在土裡刨食吃呢！這麼大的恩德，到家連口飯都不讓吃，是不是太說不過去！」

  這無賴的話，讓顧建國他們肯定更憤怒了！

  當初他們從農村到了這邊，原本帶了一些錢。

  即使一時半會的沒有找到活計，也夠他們一家三口生活一段時日。

  可惜，被袁家人給騙走了大半。

  顧建國直接二話不說的抓住了袁德才的衣領就往外扯。

  顧維自然要上去幫忙，尤其知道了奶奶的意思，下手更沒有了顧忌。

  李斌最會察言觀色了，馬上也起身跟上。

  李強見狀，也要站起來，但被李母給按住了。

  顧洪傑擔心母親被氣壞了，走到了她身邊，手裡緊緊的攥著剛剛顧維塞給他的藥瓶。

  張春芹沒料到顧建國會突然出手，咋咋呼呼的喊道：「唉呀媽呀！你家咋還能這樣攆人呢！」

  李桂芝揪著衣服，卻感覺前所未有的痛快，彷佛終於把那口憋悶的惡氣吐出了一點。

  見李桂芝坐視不理，張春芹只好一跺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