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陣噼里啪啦，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結束，顧維家除夕中午的這頓飯正式拉開帷幕。

  只見那東屋裡的圓桌上，盤子疊盤子的擺了十二道菜。

  有豆角絲炒肉，孜然羊肉，滷味拼盤，醬肘子，醬牛肉，排骨燉土豆，紅燒鯉魚，小雞燉蘑孤，酸菜汆白肉，家常涼菜，糖醋蘿蔔絲，老虎菜。

  在工人的月工資大多幾十塊的時候，這桌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的菜，簡直太豐盛了。

  顧維不由來了興致，拿起照相機拍了幾張照片留念。

  因為過年高興，不止顧維和顧建國斟了滿滿一杯白酒，李桂芝也少倒了一點啤酒，只有顧洪傑是橘子汽水。

  顧維笑容滿面的舉起杯，「新的一年，祝小爺爺小奶奶還有小傑，身體健康，平安順遂。」

  這句話簡單又樸素，卻也是他發自肺腑的願望。

  顧建國他們也都紛紛端起杯子，跟顧維碰了碰。

  「那我們一家三口祝你新的一年，生意越來越紅火，早日找到合適的結婚對象。」

  顧建國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尤其加重了語氣，眼睛也飽含深意的看著顧維。

  顧維聽得差點想要扶額，但生生的忍住了。

  心裡腹誹，關於對象的事，爺爺還真是心心念念，一刻也不放鬆。

  他心口不一的說，「好，我努力。」

  顧建國神情複雜的張口欲言。

  李桂芝在桌下輕輕的碰了碰顧建國的腿，然後提議道，「快吃吧，一會兒菜該涼了。」

  顧建國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下去，「對。涼了該不好吃了，快嘗嘗肘子，可爛乎了。」

  李桂芝暗鬆口氣。

  其實，小年過後，他們已經從趙大江那裡聽說了一些事情。

  顧維和女大學生之間，並不是如顧維所說的那樣，對方沒有給他回信。

  恰恰相反，據那個國營飯店服務員的妹妹所言，是顧維沒有搭理人家。

  但正趕上年前特別忙，市裡的店又出了特殊狀況，所以誰也沒有提及。

  再加上他們的親戚關係畢竟差著一層，在一起處的再好也要有分寸感。

  既然顧維有了決定，那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今天又是大過年的，沒必要去說那個話題。

  顧維忙活了大半天也餓了，這會兒正衝著美食發起進攻，因此並沒有注意到顧建國他們兩口子的眉來眼去。

  而顧洪傑比他還要專注，吃的小嘴流油。

  這頓飯，幾個人從下午一點半，一直吃喝到了三點多才結束。

  後來收拾完，還兩人一夥的打起了撲克。

  等到外面夜幕降臨時，家裡來的人。

  原來是侯永先他們拎著幾樣禮物過來了。

  之前顧建國私下裡徵詢過侯永先的意見，要不要過來家裡一起過年和看春晚。

  候永先沒想到顧維他們會提出這樣的邀請，感動和感激之餘，卻沒好意思同意一起過年，只說晚些時候會來家裡看電視。

  顧維望著他們手裡拎著高檔菸酒和各色吃食之類的，有點無奈的說道，「侯爺爺，你可真見外，過來看電視，還拿這麼多東西。」

  顧建國也忍不住插言，「是呢。老哥，早知道這樣不邀請你們了。」

  侯永先笑呵呵的說道，「我知道你們家什麼都不缺，但是大過年的過來，該有的禮數不能廢。」

  顧維和顧建國對視一眼，也不好再說別的，熱情的招呼他們落座。

  接下來，大家喝著茶水，嗑著瓜子、松子，隨意的聊著天，等待著晚會的播出。

  顧洪傑和林航湊在一起，擺弄著各自的紀念卷。

  顯然，除了看節目，他們更期待抽獎。

  林語嘴裡含著水果糖塊，不時的悄悄瞄向顧維。

  她其實知道憑著自己的條件，入不了顧維的眼。

  但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隨著時間的推移，相處的越久，她越是深深地暗戀對方。

  顧維注意到了林語頻頻瞄向自己的舉動，放下茶杯，感覺有點奇怪的用眼神詢問對方什麼意思。

  林語瞬間臉熱起來，強壓下慌亂和羞澀，笑盈盈的問道，「顧哥，你說今年的春節聯歡晚會節目會不會比去年的好看？」

  顧維表情有幾分微妙的笑了，「應該會吧。」

  其實，即使還沒有看晚會，他通過查資料也知道一些情況。

  85年的春晚導演黃一鶴，已經執導過兩屆晚會。

  本來想搞點創新，將演出的場地搬到了工體，而且還有大批的港台歌手和主持人上陣。

  可惜，因為步子邁的太大，扯到了蛋。

  正值寒冬，首都晚上的氣溫低至零下十多度，工人體育館內因為場地過大，沒有提供暖氣，在場所有人都只能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又因為設備跟不上，現場協調不好，出現了很多失誤和意外情況。

  林語覺得機會特別難得，絞盡腦汁的找話題。

  顧維卻沒有多少聊天的興致。

  兩人互動的這一幕，被候永先看在眼裡，下意識的蹙起了眉頭。

  候永先其實早就看出來了外孫女的一些小心思。

  畢竟顧維這個小伙子人好，長得還精神，又有賺錢的能力，曾經幾次的幫過她，雪中送炭。

  古往今來，很多姑娘家都有英雄救美的情節。

  他作為過來人也能理解。

  不過，從前他覺得顧維這小子是還沒開竅。

  想著溫水煮青蛙。

  兩個孩子慢慢的接觸下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是現在他親眼目睹以後，感覺外孫女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既然這樣，不如趁早斬斷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免得最後受傷的是她自己。

  但女兒的經歷和對兩個孩子的虧欠，讓他不敢輕易的發表意見。

  擔心好不容易相處出來的感情，變得融洽的關係出現變故。

  所以，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

  顧維沒有傾聽別人心聲的能力，自然也不知道平靜之下的波瀾和旁人的打算。

  聽到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顧維也有些心癢。

  「出去放煙花，你們去不去？」

  「去！去！」

  「我去！」

  顧宏傑和林航積極響應，馬上往身上穿大衣。

  林語咬了咬唇也緊隨其後的穿棉服。

  顧維動作麻利的穿上羽絨服後，已經先出了屋。

  他從倉房搬出了提前買好的煙花。

  本來想在院子裡放，但後來看了看場地，去了大門外。

  附近鄰居家的孩子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在放鞭炮。

  看到顧維他們捧出了煙花，頓時如同潮水一般的涌了上來。

  顧洪傑立刻成為了被重點圍堵關注的對象。

  顧維瞧著他那副得意的小樣，就忍不住的想笑。

  經過這大半年，父親早已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負的小孩了。

  更加自信，也更加的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

  他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

  但至少目前看來是不錯的。

  隨著顧維不斷的點燃。

  煙花砰砰的升上天空。

  引來了很多人朝這邊走來，紛紛駐足觀看。

  畢竟現在這個年頭，工薪階層，家家戶戶的日子都一般，過年也無非買幾掛小鞭炮。

  像顧維這樣大手筆的放煙花的人，不是沒有，只是很少。

  看著一朵朵煙花綻放，最開心的非顧洪傑和林航莫屬。

  趁著等待的空隙，顧洪傑大聲的跟顧維說道，「今年是我過得最幸福快樂的新年！」

  林航急聲附和道，「也是我從記事起，過得最好的新年！」

  顧維自然知道他們從前過得有多窮困不好，心情複雜的伸手攬住了兩個孩子的肩膀，「以後肯定一年比一年好。」

  他們放完了煙花，春節聯歡晚會也開始了。

  大家圍坐在電視機旁，興高采烈又聚精會神的觀看起來。

  主持人有馬季，姜昆，張喻，朱苑宜，還有斑斑。

  男主持人穿著紅襯衣白西裝，女主持人穿著套裝裙，直觀的顯現了時代的進步。

  第1個節目是京劇《百猴迎春》。

  顧維搞不懂，為什麼牛年，卻用這麼多的猴來開場。

  而且出場的孫悟空還直接撞到欄杆上了。

  電視劇霍元甲播出以後特別的火，所以主題歌《萬里長城永不倒》更是火遍了大街小巷。

  當這首歌在春晚的舞台上唱起時，很多人都熱血沸騰了。

  陳佩斯朱時茂的喜劇小品拍電影雖然逗的人捧腹大笑。

  但是因為陳佩斯只穿著一個背心和小褂，還要在身上澆水營造出流汗的效果，顧維隔著屏幕都仿佛能感受到寒冷和瑟瑟發抖。

  總算到了中獎節目投籃球環節。

  就算投了好幾次都沒進，場面一度有點尷尬，也不妨礙大家為五連冠的女排瘋狂。

  可惜，加一起十多張紀念卷，連個四等獎的銅紀念章都沒中。

  兩個孩子不由唏噓短嘆不已。

  但一想到還能換到鋁質的紀念章，又眉開眼笑起來。

  侯永先他們看到十點多就告辭離開了。

  顧維和顧建國他們開始包餃子，準備年夜飯。

  餃子弄了兩樣餡，分別是牛肉大蔥和白菜豬肉。

  李桂芝還挑了一枚洗乾淨的一分錢硬幣，隨機的包到了餃子裡。

  等餃子出鍋端上桌以後，顧洪傑專注於快點吃到一分錢，甚至連那些肉菜都不動了。

  顧維感覺好笑極了，故意逗他，「我看小爺爺盤子裡這個像。」

  「是嗎？那我要吃。」

  顧洪傑激動的夾起來放進嘴裡。

  可惜，並不是。

  過了一會兒，顧維隨意的夾起一個牛肉大蔥的餃子，剛咬一口就覺得被硌到了。

  等他把硬幣挑出來。

  顧建國和李桂芝都開心的笑了。

  「好啊，你今年財運肯定特別好。」

  「買賣越干越大。」

  顧洪傑都起嘴巴，「這還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該著你有錢。」

  顧維卻從李桂芝的表情里，猜到了一些端倪，但他看破沒說破。

  「的確太幸運了。」

  他們吃完年夜飯，已經12點多了。

  春節聯歡晚會也接近尾聲。

  顧維打了幾個哈欠，覺得有些困了，於是回了自己那邊的房子。

  本來有點困，但在洗漱以後又精神了。

  今年過年，是他跟爺爺奶奶他們在一起度過的第1個新年，十分快樂又美好。

  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露餡，但是在沒有暴露之前，他會好好的珍惜和享受這些難得的時光……

  此時此刻，隔壁的顧建國和李桂芝也沒有睡著。

  倒是顧宏傑已經打起了小呼嚕。

  李桂芝起身給兒子掖了掖被角，然後才再度躺下。

  顧建國伸手把人攬在懷裡，忍不住低聲說道，「顧維這孩子對咱們太好了。所以將心比心的，我就總想著也對他好。你看大江兒子女兒都結婚有孩子了，歲數差不多的顧維，卻連個對象都沒有，洪河他們能不急嗎？」

  李桂芝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希望顧維能趕緊的有個對象，有個知疼知熱的人結婚生子，不要再一個人。可是你也得看看情況啊。

  那女大學生長得漂亮，條件也好，還那麼上趕著，結果顧維這孩子也沒太打攏。我估計，還是緣分沒到，所以你替人急也沒用。」

  顧建國長嘆了一口氣，「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顧維這孩子到底咋想的？他是心裡有人呢，還是……我是真搞不懂他。」

  「你管人家孩子咋想的？婚姻大事連父母都不能給他做主，你一個當小爺爺的總摻和，不怕引起孩子反感了？反正，我告訴你啊，以後關於人家對象的事你少說話。」李桂芝有些嚴肅的命令道。

  顧建國有點鬱悶，但在妻子的威懾下，又不得不答應，「行，以後關於他找對象的事兒，我一句話都不說，行了吧？」

  「這就對了。你有這功夫還不如多操心操心怎麼把店裡的生意給人家搞好，怎麼給調樣的做飯補充好營養。」

  李桂芝勸說了半天，覺得丈夫應該是聽進去了。

  她忙碌了一天，也有些困了，很快睡了過去。

  但是顧建國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而且越來越精神。

  他腦子裡轉著從他們遇到以後飛很多事情。

  從前還沒有那麼覺得。

  現在這樣細細想來，顧維這個孩子出現的似乎有些莫名的巧……

  一夜無夢。

  晚上睡得晚，早上自然也起不了太早。

  不過，7點多的時候，顧維還是被外面的鞭炮聲吵醒了。

  他伸了一個懶腰，緩緩起身。

  等收拾妥當，過去那邊屋子的時候，早飯已經做好了。

  同時，因為今天是大年初一，趙大江他們會過來家裡做客。

  因此，顧建國起來以後不止弄早飯，還做著別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