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懊悔

  顧建國和李桂芝緩了幾天才歇過來。

  倒是顧洪傑精力旺盛極了。

  不但上躥下跳的跟小夥伴們瘋玩,還不時做顧維的小尾巴。

  只要不涉及到隱秘的地方,顧維其實也挺喜歡帶著顧洪傑。

  常言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趁著他年紀小,有些三觀之類的東西還沒有徹底形成,多見見各種人和事,肯定沒有壞處。

  顧維去汽運隊的時候,還帶上了他。

  現在顧維跟一些老司機也混得熟了,即便喬興海師徒倆不在,也不打緊,照樣有人願意傳授技巧。

  顧維沒想到,顧洪傑對開車修車也產生了極其濃厚的興趣。

  回家以後,還啃起了駕考的那兩本小冊子。

  顧維忍不住逗他,「你這麼認真,都吃透了,現在也考不了。」

  顧洪傑抬頭,看著顧維說道,「我這是為以後打基礎啊,萬一考不上大學,就去考駕駛員。」

  顧維和顧建國他們面面相覷。

  李桂芝笑著搖搖頭,「還是小孩啊,對於未來想要幹什麼一會兒一變。」

  顧建國點頭說道,「是啊,前幾天在火車上遇到那老太太的女婿,還說考不上大學就去當兵,這今天去了一趟汽運隊,又要干司機了。」

  ……

  很快,到了取照片的日子。

  沒用顧維親自去,顧洪傑帶著林航一起去了照相館。

  六卷膠捲,洗出來一大堆照片。

  眾人在店裡,一邊看著,一邊紛紛誇讚顧維的照相技術高超。

  「這景照的也太好看了!」

  「是呀,人拍的也好看。」

  「這要是去照相館,絕對照不出這效果來!」

  「嗯,我們顧維的確會照。你看看把我拍的多精神。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啥領導呢。」

  李桂芝白了顧建國一眼,隨即翻到下張照片,惋惜了一聲,「還是顧維照的好,你看咱們站在江邊這合照,找路過的人拍的,小傑眼睛都閉上了……」

  顧洪傑一聽,急忙湊過去,也「哎呀」一聲,「是啊。我眼睛怎麼……」

  顧維寬慰了他們一句,「沒關係,一起的合照有不少呢。」

  他欣賞著手裡的一沓照片,也覺得自己有點子攝影的天賦在身上。

  這些照片不但定格了他們在一起的歡樂時光和美好瞬間,也真實的記錄了80年代的種種。

  若干年以後,再翻看起來,肯定都是滿滿的回憶和懷念。

  大家正傳閱著照片,說說笑笑熱鬧的時候,店門被人打開,一陣冷冽的寒風瞬間涌了進來。

  顧維下意識的朝門口看過去。

  只見是兩個打扮還算時髦的女顧客。

  等她們拽下了圍巾後,顧維認出來是許家姐妹倆。

  分別是老二許秋菊,以及那個上大學的小妹許秋月。

  一看到許秋月,顧維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秦之曼。

  上次那封接近於告白的信,他收到後,斟酌再三,最後沒有回信。

  這樣也算是一種回應吧。

  顧維收斂思緒,微微一笑,「許姐過來了。」

  許秋菊一直以來都對顧維印象很好,幾次動了想要給他介紹對象的心思。

  現在見他買賣越做越大,卻不驕不躁,待自己依然很是隨和,臉上也露出了高興的笑容,「嗯,這不是我小妹放寒假回來了嗎,我尋思陪她過來買點東西……」

  許秋月從一進門,目光就鎖定到了顧維的身上。

  她沒料到,幾個月不見,這個人更加英俊瀟灑。

  在寒冬時節,很多人為了保暖,大棉襖二棉褲的都穿的臃腫,不免顯得土氣。

  可在顧維身上卻一點都沒感受出來。

  這一刻,她也算有些理解和明了,為什麼同宿舍的秦之曼會那麼不在乎兩人的差距了。

  顧維並不遲鈍,當然也注意到了許秋月落到自己身上異樣又帶著審視的目光。

  不過,他毫不在意。

  「那你們慢慢挑吧。」

  許秋菊掃了一眼顧維手上和櫃檯上堆放的照片,只說了一聲好,暫時沒好意思再說別的。

  趙正英和林語十分自覺的走到許家姐妹附近,陪著挑選銷售。

  李桂芝和顧建國悄悄的對了一個眼神。

  他們都知道那個姓秦的大學生,跟這個許家小妹是同學。

  當初暑假裡,就是跟著這個姑娘過來這邊遊玩。

  然後,機緣巧合的跟顧維認識了。

  兩人之前明明你來我往的通信,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有陣子沒有收到信了。

  私下裡,顧建國不是沒有問過顧維。

  可顧維說他也不清楚原因。

  後來顧建國和李桂芝分析過,也許是覺得不合適吧。

  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但這種事也沒法強求。

  並且顧維的條件不差,也沒必要非她不可。

  所以,這個事後來就不了了之,誰也沒有再提。

  顧洪傑和林航繼續興致勃勃的翻看著照片,還小聲跟他講當時的場景。

  聽得林航滿眼的羨慕和嚮往,悄聲的追問一些細節。

  顧維將手邊的照片收集了一下,走到他們身旁,也加入進去。

  三人聊得熱火朝天,聲音卻並不大,但許秋菊和許秋月偶爾的也能聽到一些。

  因此也知道了,顧維他們前些天去了省城的事情。

  許秋菊偷偷的瞄了一眼那邊,然後低聲的和許秋月說,「冰雪節開幕那天,我們單位同事有過去出差的剛好趕上了,聽說可熱鬧了。還見到很多外國人……」

  「是嗎。」許秋月有點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許秋菊訝異的看了一眼妹妹,「你想啥呢?」

  許秋月回過神,「沒想什麼。」

  許秋菊嘴唇動了動,意識到不是說那些話的地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姐妹倆最後選了一件紅色和一件駝色的羊毛衫,還有一些小飾品。

  李桂芝負責給結的帳,把三毛錢的零頭抹去了。

  許秋菊臨走前,又跟顧維打了招呼。

  顧維也溫和的說了一聲慢走。

  等姐倆走後,顧建國才湊到顧維身邊,貌似很隨意的開口,「大學才放寒假啊。」

  顧維挑眉。

  他豈能猜不到爺爺說起這些的背後含義。

  「分哪個大學,他們放假應該還算早的呢。」

  「是嗎?這都1月中旬了,還早,那晚了得啥時候,過年前?」顧建國好奇的問道。

  「大概不會那麼晚。」

  顧維不了解80年代大學的情況,但是他有查過一些資料。

  這時,上大學有助學金,很多家境貧寒的人,自己省吃儉用,甚至能貼補一下家裡。

  有的人寒暑假也不回家,就待在學校里。

  除了刻苦學習,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沒有錢買車票。

  來回的車票,即使有學生證可以半價,對於寒門子弟來說,也是重大的負擔。

  顧建國有心把話題往那個女大學生身上引一引,但看到顧維又跟兩個孩子聊了起來,心裡暗嘆一聲,只好放棄了……

  另一邊,離開的許家姐妹,等走遠了一些,才無所顧忌的聊起了顧維。

  許秋菊感嘆道,「這個小伙子可真能幹,在市里也弄了一個店,我跟你大姐還去過呢。比這大,生意也更好,這肯定是賺到錢了,要不然不能這麼快又開……」

  他們這些雙職工家庭,端著鐵飯碗,每月拿著固定的工資。

  看著很穩定,跟人家賺的錢比起來差遠了,不可能不羨慕。

  許秋月心情有點複雜的撇了撇嘴,「賺再多錢又有什麼用?還不是一個個體戶。」

  「你別看人家個體戶說起來不好聽,現在幹個體戶都有錢。那天你二姐夫還說呢,很多大城市流傳一句話,說搞飛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你在首都有沒有聽到?」

  許秋菊知道自家小妹有些高傲,經常瞧不起人,對於這點她覺得不好。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不知道誰以後什麼樣。

  許秋月不耐的說道,「聽到了!但這是有人故意散播的,帝國主義亡我們之心不死,巴不得大家都不搞研究去賣茶葉蛋!很多人如果相信了,他們就得逞了!」

  許秋菊半信半疑,「是嗎。」

  她知道爭論下去也爭不過伶牙俐齒的小妹,乾脆換了一個更加感興趣的話題。

  「哎,你不是往家裡寫信,說你宿舍的那個小曼相中這小伙子了嗎?他倆現在啥情況?」

  許秋月眉頭皺起,「不清楚。二姐,你大小也是一個幹部,怎麼跟那些農村的婦女一樣,東家長李家短總愛打聽人家的事!」

  許秋菊頓時被氣到了,「如果不是你先跟我們說他倆的事,我今天能好奇的打聽嗎?行啊,你自從上了大學以後就高人一等,這還沒畢業,就已經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我倒要看看你以後能混成啥樣!」

  她說完把拎著的一個袋子,塞到了許秋月的手裡,然後大步離去。

  許秋月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樣,想要張嘴喊人,又有些生氣和委屈,憤恨的直跺腳。

  心裡不由對秦之曼更加的憎恨。

  想到那個顧維,也是又氣又怨,同時還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縈繞在心頭……

  京城。

  躺在床上的秦之曼,連打了兩個噴嚏。

  秦母擔憂的摸上了她的額頭,「怎麼還打上噴嚏了?是不是要嚴重了。」

  手下的肌膚只是溫熱,不算發燒,讓她的心稍微鬆了松。

  臉色蒼白的秦之曼抓住了秦母的手,扯開嘴角勉強的笑了笑,「媽,不會。我都已經好的差不多啦。剛剛是鼻子感覺有點癢罷了。您去忙您的事兒吧,我躺下睡一會就好了。」

  秦母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但工作上要忙的事情有很多,只好又叮囑了幾句,之後細心的掖好了被角,轉身出去了。

  秦之曼等房門慢慢的關上,才卸下偽裝,不再強顏歡笑。

  她轉頭看向窗外,發起了呆。

  京城的冬天,應該比那個地方要暖和多了。

  可她卻覺得異常寒冷。

  不止身體,還有整顆心。

  雖然當初鼓起勇氣寄出了那封信,抱著的是不留遺憾的念頭。

  但是,遲遲沒有收到對方的回信。

  讓她從滿懷期望到失望,也漸漸認清了現實。

  同時陷入到了深深懊悔之中。

  畢竟兩人只見過幾面,並不了解對方。

  之後的郵寄包裹和通信,也許都是禮尚往來。

  倘若這樣繼續下去,時間長了,沒準會開出不一樣的結果。

  可惜,她真的太心急了。

  一聽說有人要給那個人介紹對象,就亂了陣腳。

  有時候,甚至萬分的希望那封信丟了,對方根本沒有收到就好了。

  正在秦之曼陷入到紛亂情緒之時,走廊里傳來了腳步聲,房門被人輕輕敲響,「曼曼,你看誰來了?」

  秦之曼看向臥室的門口。

  當看到是龐文靜的時候,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怎麼來了,快進來。」

  龐文靜壓下心疼,揚起笑說道,「嗯,聽說你感冒很嚴重,我趕緊過來看看。」

  「沒有那麼嚴重,已經好多了。」秦之曼從被窩裡坐起身,背靠到了床頭之上。

  秦母知道這兩個孩子關係最好了,所以聊了兩句以後就離開了,給她們留下空間。

  龐文靜輕輕的順了順秦之曼亂了的頭髮:「你看看你,怎麼搞的,明明都放寒假了,正要放鬆四處玩一玩的時候卻生病了。」

  「趕上降溫,洗完頭以後吹到了。」秦之曼拉著她的手,「你快上來。」

  秦之曼的心思,龐文靜最是了解了。

  所以一看她這份病容,心裡就忍不住難受。

  「不了。我穿著外面的衣服,不乾淨。曼曼,我覺得既然那個人沒有那意思,你就趁早的放下好不好?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其實說實話,我真沒覺得他能配上你。」

  秦之曼悠悠的嘆了一口氣,「我也想放下,但畢竟是第一次喜歡的人,總得給我點時間吧。你放心,也許等過了這個寒假再開學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全新的我了。」

  龐文靜用力的抓住了她的手,「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秦之曼卻垮下了肩膀,「其實很難。我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他到底有沒有收到那封信?」

  龐文靜翻了一個白眼,「你竟然還在糾結這些。那剛才我說那些就是白說了……就算是他沒收到,難道就不能再給你寫信?」

  秦之曼表情一僵,隨即又恢復如常,沉聲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感情這種事,不可能那麼收放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