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溝通的橋樑。

  大家吃吃喝喝了一會兒後，也由生疏變得熟絡起來。

  黃場長今年五十歲了，頭髮已經花白，但臉色還算紅潤，也沒有太多褶子，衣著也乾淨整齊，倒是顯得挺年輕。

  他抿了一口酒，然後感慨萬千的說道：「其實當初大江找我說想要包地種菜往外地賣的時候，我的心裡挺沒有底的，但還是想要大膽支持他實驗一把，不試試怎麼知道最後能不能成！」

  趙大江馬上笑呵呵的說道，「多虧了領導的大力支持。」

  至於當時私下裡送了一點東西，現在彼此心照不宣，誰也不會再提起。

  黃場長擺手，「不，不，應該說多虧有人家顧同志幫忙聯繫客戶，才能成功的把菜高價賣出去了。這事不光大江他們家感謝你，我作為林場的大家長，也謝謝你。」

  顧維對黃場長的印象還可以。

  知道他並不像有些林場的一把手那樣自私貪婪，只想著往自己兜里摟錢，還會為職工和家屬多考慮一些。

  「黃場長，你太客氣了。」

  「這可不是我客氣，而是肺腑之言。」黃場長舉杯，「來，咱們必須碰一個。」

  顧維笑了笑，也舉起杯，跟對方碰了一下，喝了一小口酒。

  林場會計等人和過來幫忙的喬興海他們也陪著喝了一點。

  話既然說到這裡，黃場長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顧同志，自從大江種菜的事成了，林場好多人找過我，也想干。不知道你認識的客戶明年秋天還能大量的收菜嗎？」

  顧維心道，果然按照預料的那樣來了。

  對此，他並不想故弄玄虛或者拿橋之類的，反正私房菜那邊也有需要。

  至於價格嘛，自然要分三六九等，還不盡在他掌握。

  「如果品質能保證的話，應該能收。」

  無論是黃場長還是謝會計他們，聞言都面露喜色。

  「那可太好了！」

  「是啊，品質方面我們這肯定能給保證。」

  「當然了，這事也不能讓顧同志你白幫忙。」

  黃場長話未說盡，大家也都明白。

  顧維根本不在意有沒有好處可拿，但做戲做全套。

  「好說。」

  氛圍不錯聊了一會兒後。

  顧維想了想，話鋒一轉，「其實，如果想乾的話，不一定非要等到明年秋天，現在就可以蓋上蔬菜暖棚，種些葉菜或者黃瓜、西紅柿。」

  顧維雲澹風輕的說出的這番話，仿佛是一個炸雷，驚得眾人都瞪圓的眼睛，齊刷刷的緊盯著他。

  因為身在東北生活的他們，一到冬天吃的就是蘿蔔，土豆，白菜，酸菜，早已習以為常。

  哪裡想過死冷寒天的時節，還能吃上黃瓜西紅柿之類的蔬菜。

  「冬天種黃瓜還有柿子？」

  「那能長出來？」

  「還不得凍死？」

  「……」

  趙大江也怔住了，之前倒是聽顧維跟他念叨過到冬天的時候蓋大棚的事。

  可是那塑料膜又貴又不好買，不是一般人能買到的東西。

  再加上從來也沒弄過，對於未知的領域兩眼一抹黑，所以他沒敢嘗試。

  顧維知道，幾十年以後蔬菜大棚不是新鮮事，人人都知道。

  但對於80年代這會兒有些人來說，簡直聞所未聞。

  雖然全國各地已經有幾個地方開展了反季節蔬菜的種植，但還沒有大面積普及。

  按照他查的資料顯示，要幾年後才有越來越多的人搞蔬菜大棚發家致富。

  所以，他們這番震驚和難以置信的反應非常正常。

  「對，反季的，聽說京城還有寧城已經有蔬菜大棚了。」

  黃場長他們都認為顧維買賣做得那麼好，不是一般人，見多識廣，因此他說什麼，都非常的信服，紛紛出聲打聽起來。

  「那他們的大棚都咋弄的？」

  「是啊，那些地方冬天比咱這倒是暖和，但也零下了。」

  顧維也不藏私，把他了解的情況講了講。

  「聽說京城那邊的蔬菜大棚搭的是鋼架，棚面是玻璃，冬季供暖和建設成本都比較高。

  倒是寧城的蔬菜大棚，是塑料膜的，棚面朝南，晚上覆蓋草簾保溫，成本要低一些，你們可以借鑑借鑑。

  在房子外面蓋上暖棚，這樣不但讓屋子更加保暖，也能扛風，種點菜……」

  聽著眾人又是驚奇，又是感覺可行。

  最後，結束這餐飯的時候，黃場長他們還有些意猶未盡。

  但是顧維今天上來是為了給趙大江搬家的，不可能拉著人家不讓走，問個沒完沒了，只能以後找機會再取經。

  黃場長和孫會計他們一起把人送出了場部大門，直到幾人的身影走遠，他們才往院裡走。

  張副場長有感而發，「沒想到啊，這個小顧真人不露相。當初大江兒子結婚的時候，咱們也去喝喜酒了，還真沒看出來，這小伙子這麼有能耐，一肚子的買賣經。人家隨便的腦子一轉，就能給咱們指一條掙錢的道兒。」

  「誰說不是呢。那時就覺得這小伙子長得挺精神的，山外城裡來的，結果還挺知恩圖報，把大江他們一家都拉扒起來了，才幾個月，在山下又是開店又是買房子。」

  孫會計和趙大江家關係比較好，走得更近一些，因此比他們了解的還要多。

  要說不羨慕那是假的，他們賺著有數的工資，雖然也能弄到一點外撈，但跟趙大江現在比起來，也差著距離呢。

  等回到了辦公室，有些沉默的黃場長，看著他們幾人說道，「蔬菜大棚這個事，你們覺得怎麼樣？」

  幾個人面面相覷，神色各異。

  「這個事聽起來是個發家致富的好事。但是風險太大了吧？」

  「我也覺得太冒險了。別的東西都好說，那塑料膜可不便宜啊，平時開春的時候都不太捨得用。蓋上棚子那得要老多了。」

  「是啊，投入太大了，除了賺了錢的大江，估計沒幾個敢幹。就是底下的農場肯定也不敢輕易的嘗試。」

  要知道林場家屬區，誰家什麼情況，大家都很清楚。

  一般都是老爺們上班賺錢養活一家人，女人在家種地，照顧一家老小。

  有的家裡孩子多的，還有老人，那麼張嘴吃飯，平常不借錢都不錯。

  誰能那麼膽大有勇氣的不怕賠錢嘗試啊。

  黃場長也明白大家說的都是實情。

  本來就不富裕，如果再賠了，窮苦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了。

  但一心想讓林場這些職工和家屬也能過上好日子的他，對顧維的提議有些動心。

  而且他有一種直覺，這件事如果幹好了，給自己帶來的收益和好處，也絕對超乎想像。

  ……

  顧維還不清楚，他的那些想法和主意，給林場帶來了多麼大的震動和變化。

  他們回到了趙大江家時，東西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而且搬到了汽車的車廂里不少。

  顧維看到來了很多鄰居幫忙。

  大家都放下手裡的活計，跟顧維笑著打招呼。

  顧維曾經在林場住過幾天，之後也上來過幾次。

  雖然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但一點都不妨礙他成為紅人。

  趙正遠他們並沒有去場部，笑呵呵的說道，「顧哥，吃的咋樣啊？沒喝多吧？」

  顧維笑著說，「吃的挺好，沒喝多。倒是你們，都吃完飯了？」

  趙正遠和唐佳美他們異口同聲的說，「吃完了。」

  「我們在家吃的也不錯，有大米飯還有肉。」

  這時，姚舒蘭溫聲問道，「顧哥，用不用給你弄點蜂蜜水呀？」

  姚舒蘭懷孕幾個月了，胖了不少。

  最近跟林場小學請假了。

  一方面是懷孕的反應很大，另一方面也是想調職到山下工作，正在找人活動。

  顧維搖搖手表示，「不用，謝謝了。」

  他雖然酒量一般，但是最近也不知是練出來了還是怎麼回事，半斤多白酒下肚竟然沒怎麼樣。

  所以，哪裡會同意讓人家孕婦給他弄蜂蜜水。

  結果，姚舒蘭沒有說什麼，她的母親倒是接過話，「可不用跟我們客氣，這喝完酒，喝點蜂蜜水解酒。舒蘭，你還問啥呀？趕緊去給你顧哥弄就完了。」

  姚母自從聽說了賣手錶的李斌被人搶了的事情，立刻歇了讓自己兒子也跟著賣表的事情。

  但見到了買賣越干越大的顧維，還是下意識的想往他跟前湊，試圖把關係搞好。

  姚舒蘭沒有動，對娘家媽很無語，幸好她也能跟著一起搬下山去了。

  顧維對姚母的印象並不好，見她自作主張的支使人，臉上的笑容也變澹了些許。

  「真的不用。」

  唐佳美對親家母積怨已深，如果不是看在兒媳婦好的份上，早就不怎麼來往了。

  「顧維，你跟這司機師傅進屋坐會兒，等東西都裝完了咱就出發了。」

  顧維從善如流的笑道，「好。」

  他隨即帶著喬興海進了他們家的東屋。

  屋裡的炕櫥和柜子並沒有搬走，電視機倒是放進了箱子裡，擱在炕沿邊。

  故地重遊，顧維不免又想起自己當初在山上碰到了趙大江，被他帶回家的畫面，唇角勾起了一抹淺笑。

  「你說的那個蔬菜大棚，要是在比咱們這暖和的農村弄，能不能行？我家有親戚在隨城附近……」

  喬興海席間聽了顧維說的，也有點兒動心，他倒沒有想自己干，而是惦記老家的一些親戚們。

  「當然能行。不過前期投入可不小……」

  顧維詳細的又給他講了一些利弊，以及經驗和技術。

  聽著喬興海是眼睛越來越亮。

  他越跟顧維接觸，越覺得對方是個非常有才的人。

  別看年輕，才二十來歲，卻懂的卻比一般人多多了。

  這一刻，無比的慶幸，通過柯毅，結識了這麼一個人。

  他心裡暗暗決定，一定要把駕駛證的事快點辦成。

  兩人正聊著天的時候，外面傳來了又有人來的動靜。

  顧維看到是孫學武和他的老伴來了。

  他跟喬興海交代了一聲，起身出去了。

  「孫爺爺，孫奶奶。」

  孫學武老兩口應了一聲後，大家站在一起交談起來。

  「聽說你小爺他們戶口落過來了？」

  對於顧維這個小伙，孫學武很喜歡。

  後來見過了他的小爺爺以後，更是一見如故，還去過家裡做客。

  可惜歲數大了，沒有什麼事，輕易也不會下山。

  顧維也對孫學武尊敬有加。

  這位老爺子當初可是讓他虛驚了一場啊。

  「嗯，是的。前些天弄好了。」

  「落過來好啊。人這一輩子，在哪生活，哪就是家。」孫學武感嘆道。

  「的確。」顧維十分贊同他的觀點。

  當裝好了東西，準備離開時，趙大江和唐佳美跟鄰居們一一告別。

  顧維注意到兩人雖然笑著說話，眼圈都有點紅。

  他能理解他們的感受。

  雖說搬到山下生活是一件好事，但人都是念舊的，住了多年的老房，無比熟悉的鄰居，以後都不能再天天看到，難免會有些傷感。

  經過一番顛簸，從山上林場到達了山下的新家。

  趙大江他們買的房子，跟國營飯店那位服務員大姐許秋荷的娘家一趟房，中間隔了兩戶。

  顧維也是過後才知道的此事。

  大家一頓卸車忙活之後。

  晚些時候，顧維他們又受到好酒好菜的熱情款待。

  顧建國他們也過來了。

  為了恭喜他們的喬遷之喜，並沒有空著手，都帶著賀禮。

  顧維連著吃喝了兩頓，離開的時候已經有些醉意了。

  回到家以後，簡單的洗漱一下，倒頭就睡。

  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做了一夜稀奇古怪的夢。

  第二天早上，剛剛醒來的那一刻，顧維還有些回不過神。

  他之後甩了甩頭，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起來洗漱吃早飯。

  飯後，顧維覺得已經好幾天沒有去市里了，正好閒著沒事過去轉轉。

  等顧維到了市裡的服裝店，已經是上午的十點多。

  店裡有四五個買貨的人。

  李斌知道財神爺這幾天在忙著幫忙搬家的事，所以沒有過來。

  看到人終於來了，連忙打招呼，「顧哥。」

  售貨員們也都紛紛叫人。

  顧維笑著點點頭，「嗯，你們忙，不用管我。」

  顧維悠哉悠哉的背著手，在店裡四處的轉了轉。

  看到一些貨品擺放有問題，他直接調整了一下。

  這時，有位新進來的女顧客，看清顧維的長相後，發出了「咦」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