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兩人去了店內東北角那間盤了火炕的房間。

  小屋面積不大，被當做休息室兼庫房的存在，收拾的非常整潔乾淨。

  李斌迫不及待的把營業額都交了。

  唯恐那麼多錢在自己手裡出了問題。

  「顧哥，昨天也賣的不錯。錢我都打好捆了，你查一查。」

  顧維看著布口袋裡用皮套捆著的一沓沓不同面值的錢幣和帳本，眉目舒展的笑道，「你辛苦了。」

  李斌連忙擺手，「顧哥，你可千萬別總這麼說。你能那麼信得著我，這點辛苦根本不算啥事。而且我這肋骨現在也沒徹底養好，手錶又被我媽收走了，死活不給。如果不是你給我這個機會，現在沒準兒還得在家憋悶呢。」

  顧維早就聽李斌說過這些事，他追問了一句，「李大娘還沒有把手錶還給你啊？」

  李斌無奈的搖頭，「沒有。估計是怕我在市里偷摸的賣吧。」

  顧維對李母的做法，倒有幾分理解。

  可憐天下父母心。

  她也是被李斌出事給嚇到了。

  顧維把錢簡單的點了點，然後收進了隨身背的包里。

  「顧哥，那天在醫院，你見過的我的朋友大凱，他不是在二廠嗎？聽說了找人的事，想來幹這個活……」

  李斌本來為了避嫌，不太想找自己的哥們過來，但店裡這麼多貨，不用一個知根知底放心的肯定不行。

  顧維回憶了一下，依稀還有一些印象，這個大凱是個面相憨厚老實的人。

  「那就先讓他試試吧。」

  「好的。」

  李斌欣喜的笑了，然後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顧哥，那個你叫陳大娘的老太太昨天又來了，還問你怎麼沒在……」

  顧維聞言，不由蹙眉，「是嗎。」

  對於老太太想要幹什麼，他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你們說的誰呀？」

  顧洪傑這時從半敞開的門裡，探進小腦袋，好奇的問了一句。

  顧維覺得好笑地拍了拍他的頭，「沒誰。你在店裡轉了一圈，感覺怎麼樣啊？」

  李斌也注視著顧洪傑，等待著他的回答。

  顧洪傑搖頭晃腦的說道，「這個店比林業局的瞧著亮堂和寬敞多了，位置也好，但我還是更喜歡家裡那個。」

  顧維和李斌相視而笑。

  「你把那裡當成家了，當然更喜歡。」

  顧洪傑認可的點頭。

  隨後他看向李斌，關心的問起，「李叔，你肋巴扇還疼嗎？」

  李斌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好多了。但還得養一養。」

  三人聊了一會兒天以後，店裡進了不少顧客。

  今天是國慶節，很多單位都放假了。

  有人在家裡儲存秋菜，醃酸菜和鹹菜之類的，但更多的人出來逛街買東西了。

  顧維和顧洪傑沒有急著走，也跟著忙活了起來。

  等人並不多了，兩人才離開。

  結果，他們剛走到松園賓館附近，就迎面碰到了跨著塑料條編織筐的陳母。

  沒遇到也就算了，看到了肯定得說話。

  顧維禮貌地打招呼，「陳大娘。」

  顧洪傑一時間不清楚應該怎麼稱呼合適，只好抿嘴笑了笑沒有吭聲。

  陳母瞄了兩眼站在顧維身邊的小男孩，莫名覺得兩人挺像。

  「這是你家親戚的孩子？長得可真俊啊。」

  顧維笑著點頭。「對。我小爺爺家的兒子。」

  陳母笑盈盈的又誇了顧洪傑幾句，然後說道，「小顧啊，今天國慶，你陳姐還有陳哥他們都放假回來了，上次你來家拿了那麼多的東西，還沒請你吃飯呢，正好今天家去唄，我買了不少的好吃的……」

  別說今天過節，就是平常日子，顧維也不可能那麼沒有眼色的去人家家裡吃飯。

  「陳大娘，你太客氣了。不過，我今天有其他安排了，等改天的吧。」

  「那行，等改天的。」

  陳母也知道這種臨時邀請太不心誠了，話鋒一轉說道，「大娘想給你介紹個對象，家裡條件挺好，長得也漂亮。」

  顧維早就料到了老太太的心思，頗為無奈。

  他真搞不懂，為什麼上了年紀的人那麼願意撮合別人當紅娘。

  即便是萍水相逢，並不了解人家的情況，也樂此不疲。

  「謝謝大娘你惦著我，但是我心裡已經有人了，所以你還是留著給別人介紹吧。」

  陳母一臉的驚訝，「這麼快？之前坐火車的時候聽你說還沒……」

  顧維煞有其事的笑道，「我也沒想到，緣分這麼快就來了。」

  陳母頓時很是鬱悶。

  但仍舊不死心的還想打聽打聽那姑娘的情況。

  顧維看了看手錶，自顧自的說道，「要遲到了。不好意思啊，陳大娘，我們得走了。」

  「啊，好。」陳母目送兩人的身影走遠，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顧洪傑等走遠了一些，才小聲的說道，「你心裡真有人嗎？那天我爸問你，你不是說隨緣。」

  顧維坦言道，「我是不想相親，也免得麻煩，所以才這樣說。」

  顧洪傑拉長聲的哦了一聲。

  顧維上手捏了捏他的臉蛋，「說謊可不是好孩子，不要學我。」

  顧洪傑揉揉臉頰，保證道，「我一定不學。」

  接下來，他們去逛了新華書店和百貨大樓，買了一大堆的東西。

  然後又去水上公園玩了一圈。

  之後才回的林業局。

  等到家的時候發現，這邊的生意也比平常要好。

  兩人在新蓋的板加泥那邊炕上放下了買回來的東西，立刻過去幫忙。

  等人沒有幾個的時候，顧建國和李桂芝也去了旁邊，對顧維又給顧洪傑買回那麼多東西，免不得要念叨幾句。

  「顧維，你再喜歡這臭小子，也不能那麼慣著他，還能他要啥給他買啥？如果他以後要飛機大炮你也給買啊？」

  顧維看到顧洪傑撅嘴了，忍著笑說道，「真的肯定是買不了，但是玩具可以啊。小爺爺，我買這些也不完全是給他買的，我自己也想玩啊。

  小時候家裡窮，什麼都買不起。只能看著別人孩子玩，我也羨慕不是。

  現在總算自己有能力了，我卻長大了。正好趁著給小傑買，我也跟著過過癮，彌補一下童年的缺失。」

  顧維噼里啪啦的說了一大通，讓人聽了又同情又心疼還無法反駁。

  尤其，農村從前過的是什麼日子大家都知道。

  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種地，說是掙著工分，但等到真正的交完了公糧，即使家裡有不少勞動力的也分不到多少。

  更何況每個生產隊情況不一樣。

  有的甚至要借錢度日。

  這是現在包產到戶以後，分了地，家家戶戶的日子才好過一些。

  「那你想買就買吧，我們也是怕你把這小子給寵壞了。」

  「我明白的，小爺爺。」

  顧維豈能不懂得爺爺的一片心，除了他說的那一點，更多的也是不想讓自己多花錢。

  看到形勢大變，顧洪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更加揚眉吐氣的揚起了下巴。

  李桂芝對兒子的樣子真是無奈極了，「你還挺得意是不是？下次還想不想讓我們同意，人家再帶你出去玩兒？」

  顧洪傑的氣焰立刻沒了一半，「我下次再出去肯定不什麼都要了。」

  其實他還真沒怎麼開口要東西，都是顧維見他拿起什麼東西就立刻要買下，他也試圖攔擋來著，但是沒有攔住。

  李桂芝欣慰的誇了他一句，「這樣才對。誰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而且上貨賣貨這裡面有多辛苦你也能看到……」

  顧維笑看著奶奶教育父親，沒有再多說話。

  晚上，他們吃了一頓豐盛的大餐。

  國慶這一天假期就這麼度過了。

  之後大家正常的上班上學，日子也恢復了平靜。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李桂芝卻毫無徵兆的病了。

  顧維跟他們遇到的時候，正趕上李桂芝大病了一場剛剛出院。

  之後因為按時服藥，再加上現在日子越來越好了，每天也都有奔頭，再也沒有犯過病。

  然而在大家都放鬆了警惕的時候，來了這麼一遭。

  幸好，顧建國睡覺比較警醒。

  感覺到身邊有動靜醒了過來，正好看到李桂芝捂著心口。

  大半夜的一通兵荒馬亂。

  顧維他們把人送去了醫院。

  職工醫院，晚上有值班的大夫。

  一番檢查和用藥後，送去了住院病房。

  李桂芝雖然緩過來一些，但是臉色依然十分的不好看，嘴唇也白的嚇人。

  「顧維，太不好意思了，大晚上的把你們都折騰了。你帶著小傑回去睡覺吧。這裡有你小爺爺就行。」

  顧維心裡焦急又擔心，哪裡願意回去。

  「小奶奶，我又不是外人，你可千萬別覺得不好意思。而且這病房裡還有別的空病床，我跟小傑也在這對付一夜得了。」

  顧洪傑的眼淚不斷的往下掉，「我不回。媽，你別趕我們回去……」

  顧建國也紅著眼睛說道，「挺晚了，都在這睡吧。」

  看到他們很堅決，李桂芝暗嘆了一口氣，「好，那就都不回吧。

  經歷了如此突發的狀況，誰也不可能真的馬上睡著。

  顧維一邊關注著病床上的李桂芝，一邊暗暗後悔，沒有再帶著奶奶去大醫院檢查治療。

  這心臟病可不是小問題。

  犯起病來可真要命啊。

  尤其他依稀的記得爺爺曾經說過，奶奶去世是在冬季。

  林區這邊，過了國慶節以後，天就一天比一天冷了。

  算是正式步入了冬季。

  隨著點滴的不斷滴入，李桂芝的狀態越來越好，慢慢的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顧洪傑也悄悄的哭累了，歪頭靠在枕頭上打起了小呼嚕。

  顧建國的菸癮犯了。

  他現在特別想抽一根煙。

  所以悄悄的起身出了病房。

  顧維將這一切看在眼裡。

  過了一會兒後，又看了看病房內兩人的情況，緊隨其後也跟了出去。

  深夜時分的醫院，無論病人還是患者，大多數都沉浸在夢鄉之中。

  不過，也有因為受傷或者做手術而疼痛的發出各種聲音。

  顧維放輕腳步，走到走廊的盡頭，才看到一口接一口抽菸的顧建國。

  夜色中，他本來因為條件好了養胖一些的身體句僂著，痛苦又焦灼。

  顧建國看到顧維走過來，掩飾的揚起頭，想把眼淚憋回去。

  「你怎麼也出來了？趕緊回去睡覺。」

  顧維低聲的勸慰道，「我不困。小爺爺，你別太擔心。等天亮了，我們就把小奶奶轉去市裡的醫院。你是家裡的主心骨，這個時候別因為著急上火病了。」

  顧建國也知道顧維說的有道理，但已經經歷過一次差點失去妻子的他，哪裡能夠那麼容易就不擔心呢。

  「唉，放心吧，我這身體槓槓的，肯定不會有事。倒是你小奶奶，我真後悔，條件好了一點以後沒帶她去省城再檢查檢查。」

  說到最後，顧建國聲音裡帶了哽咽。

  顧維的心情跟顧建國幾乎一樣。

  「小爺爺，不要後悔也不要自責了。心臟病不發病的時候，即使去檢查也查不出來什麼。」

  「那倒也是。」顧建國又抽了一口煙。

  兩人沉默了許久，都各有一番感想在心裡。

  「出來半天了，咱們都回去吧，萬一你小奶奶醒來看到不在，該擔心了。」

  「好，我們回去。」

  等他們回到病房的時候，李桂芝果然已經醒了。

  「你們幹啥去了？」

  顧建國緊盯著妻子的眼睛說道，「都出趟外頭，你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李桂芝聲音虛弱的說道，「你們都不要那麼愁眉苦臉。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應該沒有太大的事。就是最近天涼了，我沒太注意。在醫院打點針就好了。」

  顧建國咬了咬後槽牙，硬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我們當然知道沒大事，不過這林業局醫院還是不如市裡的，等明天咱們去那看看。」

  「不用！那麼折騰幹啥呀，浪費錢浪費時間。」李桂芝很是反對。

  顧維這時出聲勸道，「小奶奶，你這回就聽我小爺爺的吧。錢和時間咱們都不缺，好好的把病治好是真格的。至於店裡的事，能忙得過來。」

  李桂芝其實不想去市裡的醫院，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

  聽到顧維這樣說，再加上丈夫通紅的眼睛，聲音低低的說道，「那就去看看吧。」

  顧建國和顧維對視一眼，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幾個小時以後，天大亮了。

  顧維去找了車，載著李桂芝他們去了市裡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