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眾人商量好了由誰先來的問題。

  顧維裝模作樣的一一看了看。

  除了銀元和銅錢，各種盤子碗，老算盤，還有酒罈子、印章、香爐、銀飾等等。

  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他有選擇的只收了幾個人的東西。

  拿到了錢的人，都一派歡天喜地。

  沒成的人不免有點鬱悶。

  畢竟有些東西送去城裡的文物商店也不一定能給上價。

  人家都來了家門口收，機會實在難得，哪裡願意錯過。

  有不死心的又跑回了家。

  這時，輪到了一位大概四五十歲的男人。

  只見他一副農民的打扮，頭髮亂糟糟，有點紅頭脹臉。

  「小伙子，你看看這畫，這可是俺祖上留下來的，之前有人來村里收，我都沒捨得拿出來……」

  他一說話，一股酒氣還夾雜著難聞的口氣撲面而來。

  顧維微微向後退了半步。

  心情有點複雜。

  此人，正是顧建章的大兒子顧洪河。

  之前顧維曾在家裡見過他幾回，是個見酒如命，一天三喝的主兒。

  沒想到，四十來歲的時候就已經如此了。

  「好，我先看看。」

  顧維接過畫軸，輕輕的打開，發現是一副山水畫。

  旁邊的村民們，七嘴八舌的說著：

  「小伙子，這個畫絕對是真東西。他們家祖上有錢。」

  「對，要不是賭錢抽大煙都給敗壞沒了，化成分的時候百分百是地主。」

  「……」

  顧洪河也眉飛色舞的說起了過去祖上的風光。

  顧維面上默默聽著，心裡暗忖，關於那些事，爺爺可沒少跟他念叨。

  但一個人一個講法，年代太過久遠，又不是親眼所見，肯定有杜撰和出入就是了。

  「這畫兩塊錢我收了。」

  顧洪河喜出望外：「兩塊錢，那可太好了！能買好幾頓酒喝。俺家還有大件的老物件，你收不收？」

  顧維眸光微動，「待會去你家裡看看再說。」

  他表現的很澹然，心裡卻是另一幅光景。

  其他人一聽，也都急切的表示自家有大罈子老家具等老物件。

  顧維表示稍後也都會過去看看。

  大家頓時安了心，同時也期待起來。

  等收的差不多了，顧維提議先跟著顧洪河去他家裡看看。

  除了顧老爺子和另外幾個家裡有東西的，一些喜歡看熱鬧的也都跟了上去。

  路上，大家的嘴也沒閒著。

  顧維也得以知道了關於顧洪河他們家更多的情況。

  老一輩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現在顧建章和顧洪河他們一家住在一起。

  而顧洪河家的兩兒兩女。

  老大顧彬已經結婚了。

  當他們走到地方的時候，顧維注意到，顧洪河家的院子比顧老爺子家要小，也是有正房和廂房。

  顧洪河的媳婦叫梁敏，是個帶有賢妻良母氣質的農村女人。

  看到自家男人一臉紅光的帶回了同村的人，還有那收老物件的年輕人，立刻放下針線活去沏茶倒水。

  「小伙子，你先坐啊，我去把東西找出來。」

  「好的。」

  顧維他們被顧洪河讓進了堂屋。

  房子內部的情況比他想像的還要簡陋。

  土胚牆和坑坑窪窪的泥地，有股腐朽陳舊和混雜的說不上來的味道。

  堂屋的正中間，掛著福字和大相框。

  裡面整齊的排列著不少不同尺寸的照片。

  顧維裝作很隨意的靠近，看著裡面的照片。

  並沒有看到爺爺的身影。

  這時，顧洪河在堂屋門口出現了。

  「小伙子，你看這椅子是清代的，還有這個大罈子也有年頭了。」

  顧維走了出去，仔細的觀察了起來。

  椅子總體保存的還不錯，沒有丟失零件，也沒有腐蝕穿孔。

  是不是清代的，他也不清楚。

  至於那個罈子，好像是家裡醃鹹菜的大罈子，看起來很是平常。

  「這把椅子瞧著還行，罈子就算了。」

  顧洪河倒也沒有多失望，畢竟那罈子其他人家也有，「那你能給多少錢？」

  「五塊錢吧。」

  顧維覺得他給的價錢並不低。

  因為很多人去文物商店賣瓷器之類的，也就五塊十塊，頂多幾十塊。

  「行，五塊就五塊。」

  顧洪河對這個價錢非常滿意，這麼會功夫，就有七塊錢到帳了，簡直是做夢都沒想到的好事。

  顧維想了想說道，「不過我現在拿不走，要先放在你家，先給你一塊錢定金怎麼樣？」

  顧洪河猶豫了一下，「那也行。」

  顧維付完了一塊錢以後，正要跟著眾人往出走。

  一個戴著草帽的老人扛著農具回來了。

  顧維一眼就認出了這位穿著大窟窿小眼跨欄背心的老頭，是顧建章。

  顧建章六十來歲，身體還很硬朗，古銅色的皮膚，長著長壽眉。

  他摘下草帽，繃著臉質問，「俺聽人說你把畫賣了？」

  顧洪河即使都四十多了，面對父親也帶著幾分懼怕，「爹，賣兩塊錢呢！那玩意放那也是死物，萬一哪天讓耗子給嗑了，還不如換錢呢。」

  顧建章這個恨鐵不成鋼，「我看就是人家不來村里收，你是不是也惦記哪天給這玩意賣了換錢啊？」

  顧老爺子忍不住插言道，「建章，你看你這是幹啥？賣了就賣了，換錢也能得到實惠不是。俺覺得你家大河說的對，那東西是死物，人是活的。萬一真讓耗子給毀了，還不如……」

  顧建章皺眉說道：「老隊長，你還不了解大河，有點錢他就吃了喝了，一點正事都不干。我是真愁的慌，這麼大歲數的人了，眼看都要當爺爺，讓俺說他點啥好！」

  「他都這麼大歲數了，還讓你損的跟個孫子似的，差不多得了！現在大河比以前掙工分的時候能幹多了！」

  顧老爺子說完以後，怕顧維有想法，又連忙給介紹，「人家這小伙子也姓顧，跟咱們還是本家呢。」

  一聽說來家的小伙子也姓顧。

  顧建章跟顧老爺子一樣，都變得熱情了。

  「你也姓顧啊，別說，你跟俺們老顧家的人長得還真有點像。」

  顧維任憑顧建章打量，面不改色的說，「有可能500年前是一家呢。」

  顧建章笑呵呵的點頭：「嗯，真沒準是一個老祖宗。」

  兩人寒暄了幾句以後。

  顧維沒急，其他人卻急得不行。

  「叔，俺們還等著賣老物件呢。」

  「有啥話以後再說唄。」

  顧建章擺擺手，「行，你們趕緊。」

  顧維被人前呼後擁著，又走了幾家以後，時間就到了中午。

  可還有一些人家沒有走到。

  顧老爺子誠心的邀請顧維去家裡吃飯。

  顧維已經知道老爺子從前是生產隊長。

  現在他的大兒子是村支書，跟村裡的會計和婦女主任去鄉里開會了。

  他自然也願意交好。

  不過沒有空著手去，他還在一戶人家手裡買了一隻雞和一些雞蛋。

  在農村雞蛋可是硬通貨，無比的受歡迎。

  老太太對顧維印象非常好。

  看到人家拿了那麼多東西，連忙支使趕集回來的兒媳婦和孫媳婦多炒兩個菜，招待客人。

  顧維和顧老爺子去了堂屋的八仙桌那裡坐下聊天。

  話題被他巧妙的繞到了顧建章他們頭上。

  顧老爺子吧嗒一口煙，「之前俺不是跟你說有人帶著媳婦兒子去了東北嗎。就是他們家親戚……」

  「是嗎。」顧維明知故問，「他們去的東北哪裡啊？」

  顧老爺子沉吟了一下，「好像是冰城附近，具體的俺也忘了，都好多年前的事了。後來聽說好不容易落了戶，成了城裡人吃上了商品糧，又趕上那事，反正挺倒霉的，兩口子都沒了，那個兒子去了農村，現在到底過的啥樣就不知道了……」

  「當年啊，也是賭著一股氣走的，大河的太奶偏心的厲害，別看是小腳老太太，那令才多呢。給人家媳婦磋磨的不像樣，差點沒死了！泥人還有三分土性，更何況是人。大年再孝順也受不了了，正好他媳婦的親戚有在那邊的，然後他們一家三口撲奔過去了……」

  顧維終於從別人口中了解了更多當年的情況。

  難怪爺爺他們到了東北安家落戶以後，跟老家這邊的親戚就沒有太多來往了。

  之前也是他記事起，顧建章才帶著兒孫到家裡做客。

  顧維在顧老爺子家吃完午飯，又被找去了幾戶人家看老物件。

  一直到下午四點多，顧維才被幾個熱情的村民送上了回縣城的客車。

  等回了現代，顧維一邊整理研究收上的東西，一邊感覺有點好笑。

  本來他是抱著查一查顧洪河他們的目的。

  結果無心插柳柳成蔭。

  一共也沒有花多少錢。

  但感覺還是撿到漏了。

  尤其那個香爐。

  好像是宣德年間的珍品。

  不過到底是不是，還得等以後找懂行的人掌掌眼再說。

  之後，顧維又去過幾次。

  除了取清代的椅子。

  還在顧老爺子兒子那裡，悄悄地順到了空白的蓋了章的戶口遷出介紹信。

  對於顧洪河他們的安排。

  顧維暫時還沒有想好。

  畢竟是土生土長的村里人，包產到戶後還種著地。

  就算打著招工的名義，也不可能把家裡的人全都弄走。

  倒不如從長計議。

  至於爺爺那邊，可以先謊稱搬家也沒有多大的問題。

  顧維心裡有了決定以後，又在這邊租了一個房子。

  這次出門，雖然吃了點辛苦，但收穫也不小。

  最主要的是戶口問題能夠得以解決了。

  不過，掐算著時間，他也不能那麼快的出現在爺爺他們面前。

  所以，顧維在這邊採購了很多東西。

  然後又在現代無比放鬆的吃喝玩樂了幾天。

  在此期間，正好趕上給員工發工資。

  顧維又去私房菜露了一個面。

  對於老闆的神龍見尾不見首，大家大都已經習慣了。

  來與不來，人們也是照常的上班下班。

  但周文怡卻日盼夜盼著顧維能出現。

  明明那天去吃飯回去的路上，她已經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一些東西發生了悄然的變化。

  結果，顧維就像是風箏一樣，又飄到很遠很遠。

  現在終於見到了人，周文怡立刻抓住機會的往顧維身邊湊。

  顧維把一切看在眼裡。

  覺得自己的心境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如果找女朋友的話，找一個喜歡自己更多一些的女生，似乎也不錯。

  而且周文怡無論是相貌還是性格條件都很好。

  但人家女生已經表白過了，他當場拒絕了。

  不如慢慢來吧……

  顧維回了八四那邊後。

  他先去了市裡的新店轉了轉。

  看到收拾粉刷的差不多了。

  正在晾乾放味的狀態，不由暗暗點頭。

  李斌和梁衛兵看到顧維來了店裡，都激動的異口同聲的叫人。

  「顧哥。」

  顧維對目前的情況還是挺滿意的，誇讚道，「乾的不錯，你們辛苦了。」

  兩人都心花怒放，感覺一切付出都沒有白費。

  李斌忙說道，「顧哥，一點都不辛苦。」

  梁衛兵也笑著說，「對，顧哥，我跟斌子也就是找找人指揮指揮，哪能談得上辛苦。」

  三人有說有笑的聊了一會後，顧維看了一眼時間，「咱們去吃飯吧，邊吃邊聊。」

  兩人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市裡的國營飯店比林業局的要大多了，服務員的態度卻有些傲慢。

  顧維不在意這些。

  直接點了六菜一湯。

  之後，他一面聽著自己走後的情況匯報，一面思索著接下來的安排。

  飯後，三人又一起回了林業局。

  在路上，得知顧維要辦戶口的事。

  梁衛兵再度主動請纓，想幫顧維跑腿。

  顧維自己還真懶得跑，於是就把事交給了他。

  梁衛兵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把事辦好。

  李斌頓時感到了大大的危機感。

  雖然梁衛冰是他的哥們，但隨著他的越來越得用，自己在財神爺心中的位置是不是也會下降？

  顧維這一走就是一個多禮拜。

  顧建國他們也擔心惦記著。

  現在見人終於安安全全的回來了，也鬆了一口氣。

  「顧維，你爸你爺爺他們都挺好的？」

  「都好著呢。」顧維簡單的講了講，怕言多有失，連忙轉移話題，「小爺爺，我走這些天家裡怎麼樣？沒什麼事吧？」

  「要說事，倒是有一件……」顧建國十分艱難的說起，「這不是只要有電，一些鄰居就來家裡看電視嗎？有人就瞄上了咱家，想要偷西屋的東西，被我們給抓個正著，後來他父母又是下跪又是哀求的，都是跟前鄰居住著，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後來我跟你小奶奶就想著給他一次機會吧。要不然也得像偷咱家那倆人判上好幾年……」

  顧維沒想到，還發生過這樣的事。

  但爺爺他們已經選擇原諒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並且，即使顧建國他們不講，他也能夠感覺得到，對於不聲不響買回來電視機的事肯定都後悔了。

  「行，畢竟是鄰居。希望他能夠改過自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