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⑨章—8
顏福瑞雖然覺得司藤的離開有些突然,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合理,非但合理,他簡直是如釋重負了。
司藤小姐是妖怪嘛,事情辦完了用不著他們了當然就要走了,走了還知道要託夢打個招呼,多有人情味啊,對於妖怪,也實在不能有其它更高的期待了。
而且這麼走掉,說明司藤小姐是原諒他的師父丘山了,也不會再找他顏福瑞的麻煩了,這實在是個再好不過的收尾了,除了瓦房這孩子……
顏福瑞半是高興半是唏噓難過,想到瓦房稀里糊塗就折在赤傘手裡,眼睛幾乎都模糊了,又想到司藤的話,其實,他還是回青城山更好吧,畢竟在杭州人生地不熟的……
忽然聽到秦放問他:「你覺得,司藤會去哪兒呢?」
怎麼還司藤司藤的,人家司藤小姐都說了,到此為止,他雖然沒讀過太多書,也知道這個「止」就是「結束」的意思……
秦放沒等他回答,自顧自說下去:「以司藤的性格,不大可能不管白英的,你覺得,當時她沒有再找,是因為她覺得根本找不到呢,還是她已經知道白英在哪了……」
顏福瑞打斷他:「哎,哎,秦放,到此為止了。
司藤小姐和白英小姐都是妖怪,妖怪!」
他特意強調了「妖怪」這兩個字,誰知道秦放看了他一眼,忽然冒出一句:「那我還是妖怪的後代呢。」
顏福瑞沒詞了,過了會,奇怪地看秦放:「那你還想怎麼樣?
難道你還想攪和到妖怪的事情里來?
真是奇怪了,哪有人放著自己的安穩日子不過,硬要去摻和妖怪的事的?」
秦放低聲說了句:「我覺得這事沒完啊。」
顏福瑞很生氣,秦放這個人,腦子怎麼就有點漿糊呢:「當然沒完,司藤小姐說不定還會跟白英小姐決鬥呢,但是我們這兒是結束了啊,你又幫不上什麼忙,你往上湊什麼熱鬧呢?
一個人,人家都跟他說了到此為止了他還硬要去管閒事,這是什麼精神?
要麼是腦子有毛病,要麼就是……」
他突然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秦放:「秦放,你不會是對司藤小姐那個吧?
啊?
你不會是有那種想法吧?」
秦放沒好氣:「哪種啊?」
顏福瑞的嘴巴張的比瓢還大,心說不會的不會的,她是妖啊,再說了,差輩分啊,也差歲數吧?
不過聽電視上說過,有一種念……母情結,秦放這得是……念祖情結吧……
他表情古怪的陰晴不定,秦放卻全然沒有在意,只是仔細回憶著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
開始的時候,司藤說得馬上找到白英,她自己也去找了。
自己告訴她車禍的事情之後,她馬上說不用找了,要回客棧。
緊接著,天不亮,她就離開了……
電光火石間,秦放突然反應過來,脫口說了句:「我知道了!」
顏福瑞還沉浸在如何去「委婉」地勸秦放,人和妖是沒有好結果的啊,起先想用白蛇傳的例子,後來一想,電視裡白素貞和許仙的兒子許仕林還考上狀元了,這不是變相鼓勵秦放嗎?
不好不好……
正「不好」的時候,被秦放突如其來的一句「我知道了」嚇了一跳,茫然抬頭:「啊?」
秦放有些激動:「司藤如果早就打定主意不跟白英合體,她就沒有理由要給白英一半的妖力,既然給了,就說明不得不給。
你記不記得你當時還說,要給也別給白英,給誰都行?
我猜她給不了別人,也不能隨意丟掉,白英是一個載體,只有跟她同樣的妖怪,才能接受她的妖力。」
顏福瑞聽的雲裡霧裡,繼續茫然:「啊?」
「司藤要做五件事,但是最後兩件事的順序出錯了,她其實應該先合體後奪妖力,可她的做法反了,因為赤傘的妖力是全妖妖力,她的半妖妖骨反而承受不住,要解決這種狀況,只有兩種辦法,一是和白英合體為全妖妖骨,二就是兩人各分其半。」
「司藤當時,已經不想跟白英合體了,但是分體的話也有風險,考慮到白英的為人和智計,司藤在湖底的時候,應該設法制住白英,但是不知道當時出了什麼異樣,白英比司藤先出了湖底,所以後來司藤上船時,跟我們說務必要馬上找到白英。」
顏福瑞終於聽懂點了,他想發表意見,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愣愣地聽秦放說下去。
「我最初見到司藤的時候,她也幾乎是一張人皮包著骷髏骨架,但是滴入了人血取出尖樁之後,她馬上恢復到人的樣子——因為她當年只是被白英放幹了血,屍首健全。
但是白英不行,她被丘山鎮殺,燒的只剩骨頭,妖力注入只能讓她活過來,可是要想混跡在人世,她要一張人的皮囊!顏福瑞,白英好像要穿衣服一樣,穿到人的身體裡去。」
顏福瑞的臉色漸漸白了:「所以當時在船上,她襲擊你……」
秦放點頭:「她剛活過來,驚慌失措,不管男女,她要個皮囊,她要給她的妖骨裹個人的身體,那個時候,附近沒有別人,除了我們的船,還有……」
顏福瑞心裡直冒涼氣:「還有那輛正好開過來,後來出車禍的車。」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不說話了。
司藤聽說了車禍的事之後,就一反常態要求「不用找了」,是不是因為她也猜到了?
秦放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終於和接治昨晚車禍傷者的負責人員通上話,對方的回答是:「聽說車是壞的挺厲害,但是萬幸人沒什麼事,一大一小,簡單包紮了一下就出院了。」
萬幸人沒什麼事?
車子蜷曲的像一團廢鐵,自己離開的時候,倒是聽見那個小女孩呻吟了一聲,但那個開車的女人自始至終沒有聲息,連救援的人都說那個女的傷的更重,居然「簡單包紮了一下就出院了」?
近傍晚的時候,秦放終於拿到那家人的住址,手機號也有,但是出于謹慎沒有去撥,開車出發的時候,顏福瑞唉聲嘆氣的:「秦放啊,咱們別去了,如果司藤小姐也在,她總能解決的。
可是如果司藤小姐不在……」
如果司藤不在,跟白英正面遭遇,那實在是夠嗆的,她穿在那個女人的身體裡面啊,那種場面,顏福瑞想都不敢想。
秦放心裡五味雜陳的,也說不清自己的動機,他安慰自己:只是去看一眼,知道司藤在哪,知道自己的推測是對的就好。
戶主姓萬,家境不錯,住在挺高檔的小區,秦放開了車,門口的保安沒有太過盤問就放他進去了,車子在樓下停下,打開車門下車時,秦放忽然有些猶豫:如果遇見司藤,司藤會生氣的吧?
正遲疑間,身後有人喊他:「秦先生?」
是個斯斯文文拎著大包小包的中年男人,看著眼熟,但一時間想不起是誰,見秦放疑惑,那人提醒他:「昨晚上咱們見過的,我太太撞車,還要多謝秦先生路過及時報警啊。」
原來就是昨晚見過的萬先生,當時是打了個照面,但是情形混亂,秦放沒怎麼認臉,想不到居然這麼巧遇到。
秦放趕緊推說是過來看朋友,又關心似的明知故問:「你太太和女兒都沒事吧?」
說話間,不經意似的看向萬先生拎的紙袋子,袋子上燙金色的logo,是當地蠻有名的品牌「絲之韻」,絲?
絲綢?
旗袍?
萬先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很有些喜憂摻半:「萬幸是人沒事,車子是全毀啦,也不知道保險好不好賠,不過那些是身外之物,人沒事就好。」
人果然是沒事?
秦放心裡咯噔了一聲,下意識地朝樓上瞥了一眼:「那是……都出院了?」
萬先生點點頭,又有些難掩擔憂:「是啊,不過這麼大的事,我想總有些心理陰影的……我太太回家之後,一直抱著女兒看電視,她平時也不怎麼看的……不過看看也好,可能現在心情還是緊張吧,看看娛樂節目舒緩一下……」
說到這兒,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秦先生,如果有空的話,上去坐坐?」
秦放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顏福瑞在邊上又是擠眼睛又是鼓腮的,他心裡好笑,故意停了一會才找藉口謝絕了萬先生,眼瞅著萬先生進了樓,顏福瑞舒了好大一口氣,埋怨秦放:「你猶豫什麼啊,當然不能上去坐,多危險啊,那是白英啊。」
一直在看電視,萬先生又買了大包小包的絲綢製品,和之前的司藤還真是如出一轍,秦放忽然想到了什麼:「如果白英會害人的話,我是不是應該提醒一下萬先生,他和女兒待在上面,也很危險啊。」
他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低頭去翻先前存的萬先生的號碼,顏福瑞在邊上大聲說他:「你怎麼提醒?
說他老婆其實是個妖怪?
人家會信你嗎……」
說到一半突然沒下文了,秦放奇怪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發現顏福瑞又在擠眼睛鼓腮,頭使勁往邊上偏,還拿手去遮臉,秦放盯著他看了一會,實在納悶的不行:「你有病啊?」
顏福瑞急得不行,臉偏來偏去的躲無可躲,忽然對著秦放身後大叫一聲:「不是我要來的,是秦放拉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