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侶對表1

  江君到家時,袁帥正在大掃除,扯著她床上的床單往下拽。江君看見床單就臉紅心跳,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傻愣著。他倆以前經常幫對方打掃房間,可還是第一次親自看見他從床單被罩里拎起自己的貼身衣物往洗衣籃里放。

  「我的大小姐,能不能動動手啊,看看你這屋亂成什麼樣了?」袁帥擦了把汗,松松襯衫的扣子,「吃飯了嗎?」看江君搖頭,他嘆了口氣,「我也沒吃呢,你做飯去,我把炸醬麵的料都備好了。」

  「金阿姨呢?今天她沒過來打掃?」

  「她外孫這幾天不舒服,不過來了,自食其力吧。我來拖地洗衣服,你做飯晾衣服,碗一起刷,夠公平吧?趕緊動手,爭取一點前搞定。」

  江君總覺得心裡彆扭,可又說不出來,想想他倆以前也是這麼過的,沒覺得有什麼,怎麼今天就隱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呢?

  江君搞定飯菜後,袁帥速度坐到飯桌上,夾起肉醬里的一大塊肉,在江君眼前晃晃:「您今天的水平可是大幅度下降,都能當紅燒肉吃了。」

  江君也知道自己發揮失常,先是把黃瓜絲切成了黃瓜屑,又把肉丁切成了大肉塊。她自然不會告訴袁帥自己失神的原因是因為他,只好胡亂找了個藉口應付:「別廢話,有的吃還嘚瑟,今天我丟一大單子,少惹我。」

  「不就是讓天匯挖了牆腳嗎?不至於啊,上次那單比這個的損失可大多了,也沒見你皺皺眉毛。」

  江君看著袁帥的笑臉,有點恍惚,剛想說點什麼,袁帥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接通的瞬間捂著話筒向江君做了個口形:「我爸。」

  江君不言不語地悶頭吃麵,袁帥拿著手機去了陽台,拉門沒關嚴,隱約能聽見他的聲音:「你這麼晚了不睡覺,我還要睡呢。相什麼相,我這才三十出頭,青春年少,還好幾年奔頭呢……七仙女下凡我都不見……隨便……要抽你就過來抽,飛機票我報銷……又跟誰下棋呢?我的爹啊,求你了,您是六十二歲,不是二十六歲小伙子了,趕緊洗洗睡吧。」

  江君覺得有點煩躁,沒有心情吃飯。

  袁帥打完電話回來,見江君不好好吃飯,而是一根一根地咬著麵條玩,抬手敲了她腦門一下:「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不許浪費糧食。」

  這一下打得不重,可仍是激怒了江君。她推開碗氣呼呼地說:「不吃了,我還要加班。你吃完把碗放著就成,等會兒我收拾。」

  袁帥跟朵解語花似的體貼地說:「您忙您的,小的不敢打擾。」隨後把她剩的那小半碗面倒進自己碗裡,拌了拌逕自吃了起來。江君有氣沒地撒,咬牙切齒地進了書房。

  因為常加班的緣故,書房裡總是備著一大箱零食。江君蹺著腿,抱著薯片桶咔嚓咔嚓啃了半天還是覺得餓。察覺到門被打開了條小縫,迅速把薯片扔進腳下的垃圾桶里,端正坐姿,一副女強人的架勢。

  「香噴噴的牛肉麵,客官要不要來一碗?」

  江君就算有天大的怨氣也被這碗面給抵了,邊吃邊在心裡憤憤地罵道:「沒天理了,圓圓哥哥這麼好的男人,將來也不知道要便宜給哪個惡婆娘。」

  袁帥見她一碗麵吃了個底朝天,連湯都不剩一口,又給她盛了一小碗,江君抹抹嘴說:「不吃了,再吃該胖了。」

  「你可拉倒吧,就你這小身板兒,來陣大點的風就能刮出二里地去。你說你吃得也不少啊,怎麼就不長肉呢?」

  江君注意到袁帥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明顯掃過自己的胸部,這以前是她的死穴,高中時吃了無數的木瓜也沒能催起來。大學時覺得自卑,可現在是真的無所謂了,江大小姐出來混靠的是腦子又不是胸。她指指自己的腦袋:「吃進去的都轉成智慧了,你就是一大俗人,我這種身材是精英女性高智商的表現。」

  袁帥忍不住大笑起來:「那你柜子里那一大盒墊子是幹嗎的?我錯了……別掐臉,明兒我要見投資推廣署署長。」

  第二天早上,江君換衣服時收到袁帥發來的簡訊:臨時有約,自己開車上班去吧。晚上嬌滴滴非要找我吃飯,又要煩勞您出馬了。

  江君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打開了衣櫃抽屜,拿出許久不用的胸墊對著鏡子小心翼翼地塞進內衣,擺正位置,攏了攏胸部,自我安慰道:「咱不是俗,內外兼修而已。」

  忙忙碌碌了一個白天,夜幕降臨時袁帥準時等在樓下。江君今天的心情相當雀躍,一想到要幹掉嬌滴滴就莫名地興奮,工作效率都比往日高了幾分。下班路過Du的辦公室時,她加快速度,生怕被這個工作狂人揪住加班。可不想怕什麼來什麼,Du的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拉開,老闆大人站在門口,嘴裡罵道:「一群廢物!Juno,你這是要下班?」

  江君鎮定地點點頭,腳步不停:「我約了客戶吃飯。」

  「你先等等。」

  「等不了了,已經要遲到了,回頭再說。」她才不想蹚這趟渾水,揮揮手幾乎是小跑著離開。

  坐進袁帥的車裡,江君捂著胸口使勁喘氣。幸好跑得快,要不然今晚上還不知道要加班到幾點呢。

  「你這是演哪出啊,遇上色狼了?」

  「趕緊開車。」

  袁帥邊發動車子邊打量她:「今兒走俗人路線啊,精英不好當吧,高處不勝寒哪。」

  江君惡狠狠地瞪他:「滾你的,再擠對我我就下車。」

  吃飯的地方定在了自家的餐廳—「城門外」。整個餐廳設計完全是按照江君記憶中北京老宅的樣子裝修的,青磚,灰瓦,紅廊柱,八哥,藤椅,葡萄架,地地道道的老北京味。當初江君說要入股和袁帥一起搞,可袁帥看著她報出的全部家當,頗為不屑地說:「你留著買冰棍吃吧,算你一份,不用給錢了。」那時候江君剛工作沒多久,還保留著清高風骨,即便底氣不是那麼硬,但仍接受不了這份施捨。要擱在現在,她保證當下就讓袁帥把合同簽了,簽字不算,還要按上手印。

  到了餐廳才知道袁帥竟然包了場,江君酸不溜丟地想:還挺體貼,知道維護小明星的名譽,可這一晚上要損失多少人民幣?這餐廳開到現在已經在本港頗有名望,想來吃頓飯需要提前一兩天預訂,這錢花得真是肉疼。

  袁帥看出她那點小心思:「瞧你這摳門勁兒,今天下午電視台租了咱們的場子當外景,晚上再著急忙慌地開張也沒意思,不如咱們好好享受一把。」

  被袁帥和江君私下裡戲稱為嬌滴滴的小明星,下午在餐廳拍完戲以後便一直等在餐廳不走,見袁帥搭著江君過來,便站起身操著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嗲聲嗲氣地喚道:「Zeus哥。」

  江君和袁帥不約而同地抖抖身子,江君摸摸露在外面的手臂想:怪不得袁帥叫她嬌滴滴,真是人如其名。

  袁帥親昵地摟住江君的小細腰,向嬌滴滴介紹道:「白小姐,這是我女朋友江君,這餐廳其實是她的產業,我不過是代管而已,你要感謝就謝她吧。」

  江君被袁帥扶在腰際的手弄得心跳急劇加快,她暗自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儀態萬方地微微一笑:「白小姐,久聞大名,去年LG那個化妝品GG拍得真不錯,前幾天和張董吃飯時我還跟她說,別換人了,繼續用你多好。」

  對方不知道江君什麼來歷,只是細細地打量她。江君是見慣了大場面的,光是氣勢就高了嬌滴滴九成,自然不怕被人看。這幫明星看人先看衣服首飾,江君的大衣套裝和鞋子是公司出錢找名家手工定製的,就算看不出牌子,可料子和剪裁都是頂級。她渾身除了腕錶沒一件首飾,可就是這隻為了配衣服而隨手抓來的Breguet古董腕錶令嬌滴滴面露驚色。江君還等著對方出招呢,可嬌滴滴卻瞬間變臉,依舊是嗲聲嗲氣的,態度卻是十二分的誠懇:「江姐和袁先生真是般配,我今天等在這裡除了感謝你們肯借出場子給我們拍戲,最重要的是向二位道歉。前一段時間那些個狗仔隊編了那麼多緋聞出來,給你們添麻煩了,真是對不住。你們什麼時候辦喜事一定通知小妹一聲,讓我也沾沾二位的喜氣。」

  江君只覺得無聊,對方段數太低,實在沒意思,可袁帥心中妒火沖天。江君戴的這表全香港也就這麼一隻,是今年Du送給江君的生日禮物。Du出身豪門,家族是靠倒騰鑽石起家的,在美國有好幾家頂級珠寶店,弄到這隻表不算是難事,但送給江君就有問題了。江君傻了吧唧的只當是老闆籠絡人心的手段,可袁帥明白,Du這老傢伙怕是起了歹心。

  趕跑了嬌滴滴,袁帥和江君落座吃飯,江君看袁帥悶頭不作聲,便調侃道:「沒看到二女爭夫、大打出手的精彩戲碼是不是不過癮?」

  袁帥心裡正賭氣,下意識地黑著臉厲聲呵斥:「以後別戴這表了。」

  江君被袁帥陰沉的臉色弄得有些不安:「怎麼了?我覺得挺好看的啊。」

  袁帥的失態也就是那麼一剎那,很快恢復了理智:「這表是好看,可都是老太太戴的,你一年輕輕的漂亮小丫頭戴著這麼個老古董,特不協調。」

  江君倒是無所謂,她是挺喜歡這表,但沒必要為了件死物和袁帥爭執,不戴就不戴唄。

  她本以為這事兒就算翻篇了,哪承想袁帥不依不饒地非要帶她選一塊新的手錶。江君從來不把腦細胞花在首飾衣服上,雖說人靠衣裝馬靠鞍,用奢侈品長臉面是必要的,但江君有好幾塊名表,個個都值六位數以上。她平時不愛戴這些玩意,覺得特累贅,也真心覺得沒必要再買新的。但袁帥這人軸起來沒邊,江君明白,不順了他的這番心意,這傢伙肯定折騰個沒完,於是認命地陪他跑了幾家表行,終於選到了袁少爺滿意的一對對表。結帳的時候袁帥說:「AA吧,我買女表送你,你買男表送我。」

  江君心想:袁帥這是要瘋啊,各付各的不就完了?再說了,她看上的一塊表可比袁帥選的女表漂亮多了。

  袁帥美滋滋地舉著手腕左看右看,又抓著江君的手腕細細欣賞。

  賣表的小姑娘嘴巴很甜:「先生和太太真是好眼光,這對情侶表全港只有兩對,設計雖然簡單,但裡面的寶石鑲嵌都是有講究的,象徵著生死不渝的愛情。」

  江君聽見「情侶表」這三個字就頭大,又聽是象徵愛情還是生死不渝的,更是覺得荒誕。她想了想,小聲問袁帥:「咱倆戴著這個不合適吧。」

  「怎麼不合適?我覺得挺好,萬一哪天我出車禍死了,你認不出我的臉還能認出咱倆的表。」

  「你他媽的真是有病。」江君怒罵一句,氣沖沖地付款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