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君左思右想不得要領,決定回去和袁帥好好商量一下,這個傢伙的腦子比她好用,尤其在這種旁門左道方面。
車子剛出四環,電話響起,江君接通藍牙免提,Du的聲音響了起來:「什麼事?電話都被你打沒電了。」
「這話該我問你吧,幹嗎不告訴我?」
「把你電話都沒收了,消息還那麼靈通。」Du不再偽裝,聲音透出疲憊,「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知道,有你坐鎮我怕什麼。」
Du簡要講了下事情的進展,和江君猜的一樣,她把自己的想法與Du溝通,得到了Du的贊同。
「Juno,我知道我不該問,可Zeus真是你表哥?為什麼會叫他幫忙?你真的信任他?」
江君愣了,想起之前尹哲叫她小心袁帥的警告,她把車開到路邊停下,反覆思量,還是問道:「複印件是誰給的,你知道嗎?」
「信件是原件,不是複印件,你明白了?」Du說,「離他遠些,我還不清楚他把那封信交給咱們對手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但是Juno,你玩不過他的。」
江君耳邊一陣轟鳴,艱難地說:「Du,不會的,他不會這麼做。」
「到現在你還相信他?」
「他就是我的男朋友。」
她和袁帥認識二十多年,從懂事的時候就跟他在一起,與他分享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甚至在她初次來潮的時候都是第一個對他哭訴。他給她買了第一包衛生巾,不久又塞給她一本帶彩圖的英文生理衛生課本,空白頁上密密麻麻地寫著翻譯的內容。她最隱秘的事情袁帥全部都知道,在自己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也是袁帥不計較她的欺瞞,開導她,陪伴她,引領她走向新的生活。
對於她來說,袁帥早已成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袁帥不會傷害她,就像自己不會傷害她的圓圓哥哥一樣。即使他們從未對彼此說過「愛」這個字,但她和他在一起似乎是上天註定,順理成章的。她就是他的那根肋骨,他是她一世的歸宿。
江君決定跟袁帥直接說這件事。就算是他做的,也一定有他的道理,只要他對她說出理由,不管是什麼她都會相信。
江君在家等了很久也不見袁帥回來,電話也沒人接,想起昨晚上他似乎說過今天要與美國總部的同事開電話會議,看來今天是找不到答案了。
江君睡不著,心煩意亂地去書房打遊戲分散精力。Capitalism是很老的遊戲,也是她學金融的敲門磚。當初剛到美國的時候她學的是應用數學,準備畢業後進研究室或者當個老師什麼的。有一次看同學玩這個,也跟著玩了幾次,開始時輸得一塌糊塗,她急紅了眼,硬是熬了幾個通宵去閱讀相關的知識,這麼一來二去反倒對金融感了興趣,不顧導師的勸導讀了本校的MBA。暑假期間又跑去GT實習,開始了所謂的銀行家的生涯。Capitalism這個遊戲則成為她電腦里裝機必備的軟體,煩躁、落魄的時候玩上一回,絕佳的消遣。
「還不睡覺。」袁帥打電話來查勤。
江君隨手拋出去只股票,看著資金欄里飛速上漲的數字懶洋洋地說:「打遊戲呢。」
「又是Capitalism?」
「嗯。」
「村妞,都多少年了。」袁帥笑道,「我買了最新版本,在抽屜里,你找找。」
「不早說。」江君歪著脖子夾住電話,拉開一個抽屜,「你那邊完事了?」
「還沒,十點半剛開始,早著呢。溜出來打個電話給你,你先睡吧,別等我了。找到沒?跟XP的盤擱一塊兒的。」
「拉倒吧,你每個抽屜里都有XP的盤,你兼職倒光碟的吧?」江君忽地怔住了,從零散的物件中抽出印著MHLOGO的信封,小心地打開,手簽的JunoJang在筆挺的印刷體字母最下端張牙舞爪,格外顯眼:「我給Sally的推薦信怎麼在家裡?」
「廢話,你大小姐第一次這麼鄭重地給我寫信,還不當寶一樣藏好?他們叫我了,你好好找找,肯定在抽屜里。算了,都幾點了,趕緊上床,不許玩了。」
江君蒙了,呆呆地看著那封信,趕緊打電話給Du,Du聽到這個消息也是一驚。
「會不會你那封是假的?我看過Jose手裡那封,是你的親筆簽名沒問題。」
她拿著信對著檯燈反覆看了幾次,水印防偽LOGO和筆跡都沒問題,的確是原件:「我就不明白,只是封普通的推薦信而已,為什麼抓著不放?難道推薦個舊下屬給別的公司就算商業犯罪?」
「她作為我最得力的助手,將在GT繼續發揮她的作用,相信她加入GT後所能帶給你們的收益必定會超出你的想像,她的加入也會使我們雙方今後的合作更加順暢。」Du背誦了幾句。
「絕對是偽造的,我傻啊寫這些,什麼時候幹壞事被人抓到過痕跡?你等著,我把正本的照片發給你,自己看,水印都不看清楚,還敢大張旗鼓地搞運動,這回一個都不能放過!」
江君迅速對著正本拍了照片發給Du。事情到這裡應當結束了,其他的江君懶得過問,只要這事兒跟她的圓圓哥哥無關就好。
袁帥心不在焉地看著視頻中的老闆。新買的車裡有追蹤器,只要離開市區就會自動發簡訊向他報警。他知道江君今天去了趟機場,能讓她親自去機場碰面的想必是重要人物,一定是來通風報信的。袁帥不知道那人會對江君說什麼,可他並不擔心。又不是自己把信給MH的,他不過是把偽造的信件同其他一些內部重要文件交給秘書室的人去銷毀而已。那信是找高手偽造的,簽名花紋都跟原件一樣,只是防偽水印有些偏差,可是那幫急於整倒江君和Du的人怎麼會注意這細小的差別呢?他不想傷害江君,只是當時實在不願她繼續待在MH。跟她耗了那麼多年才有點進展,拴在身邊才是上策。
「Zeus,我不能理解,為什麼要暫時放慢IBD這塊業務開拓,我們之前不是已經在這方面有些突破了嗎?」
袁帥定定神,集中精神應付老闆:「GT全球市場IBD業務的占有率僅僅排第四,內地目前的IBD市場雖然很大,但是情況相對於其他地區要複雜得多。其他三大投行在內地的辦事處都以IBD業務為主,尤其是MH,前期在內地工作做得很足,加上全球第一的市場占有率,我們很難與之抗衡。新上任的幾位同事雖然是IBD這方面的精英,但主攻是香港和台灣市場,之前的項目我們花費了很大的精力和人力去做,而且又有MH前期詳細的數據和方案做保證,這才能順利拿下,可最後得到的回報卻沒有預期中的高。我認為與其做我們沒有優勢的業務,不如專心於我們的強項。FID在內地市場幾乎是空白,而GT的FID業務是全球做得最好的,內地的政府和銀行幾乎是求著我們幫忙。GT在內地已經開了外資投行的先河,我們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樹立公司的形象和信譽,因此從FID入手是最佳選擇……」
會議開完,老闆留下他單獨通話。
「下個月分行就要正式運營,董事會非常重視。我相信你的能力,因此支持你在相關政策和條例並不明確和完善的前提下把分行計劃提前一年。你要特別小心,如果有絲毫閃失,不光是你,我也自身難保,明白嗎?」
「明白,請放心。」
「還有,我聽說你和MH的Juno關係很不一般,最近經常一起出席各種活動,MH最近在傳Juno會過來GT?」
「我和她私人關係很好,她來GT的消息是無中生有。嘿,老大,我已經把Du手下幾大愛將給你挖來了,即使轉做其他業務也是高手,還不滿足?」
「他們加起來也頂不過一個Juno,你要是真把她挖來就好了,那樣我們在中國的分行就會是全球業務的No.1,連IBD都能吃下,我開董事會的時候還需要看那幫老傢伙的臉色?能不能想想別的辦法?她現在在MH的境況應該不是很好,需不需要我出面和她談談?」
「不必了,她不會來的。」
「也是,Du是不會放手的,你的決定是對的,我們無法和MH在IBD方面抗衡。如果Juno不能來GT,建議你還是小心她為妙,她可是Du一手調教出來的。」
「她對我們不會有任何威脅,除非我們主動惹到她,動了她手裡的東西。」
「看來你很了解她。嘿,老兄,她很有魅力,你不怕你妻子吃醋?」
「沒有人吃自己的醋吧。」
「什麼?」
「Juno就是我太太。」
「上帝啊……」
「感謝上帝吧!」袁帥大笑起來。
他不擔心坦承此事會使老闆對他有什麼戒心,反正大家早晚會知道,江君這丫頭老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不敢公開,反倒給了別人機會。
她一直在他身邊,只有短短的距離,可自己卻好像怎麼也越不過那道坎。到了這一步可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決定賭一次,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江君是他老婆,是他袁帥的。只要江君回了北京就是他的,她在不在GT無所謂,自己在GT成不成王也無所謂,反正已經有了足夠的資本。他有權有錢,拼搏到今天只是為了證明不靠老子小爺我照樣是個牛人,自己唯一的弱點和死穴就只有一個,就是江君這小妞。
袁帥走出公司的大門,被人從背後蒙住了眼睛:「猜猜我是誰,猜不對老娘就劫色。」
他聞著熟悉的氣味笑了,故意兩腿打戰,雙手做投降狀:「別別,不就是賣包子的大媽嗎?我是處男啊!」
「呸!」江君跳起來咬了下他的耳朵,鬆開手,「怎麼那麼久?」
「不是跟你說別等嗎?」
「我得保護你啊,省得被大媽占了便宜。」
「得,謝謝啊,女保鏢,小生當以身相許。」
到了停車場,江君把車門一拉開,豆漿的香味便撲面而來:「我給你送消夜來了,感動不?」
「大姐,開寶馬送豆漿油條,永和大王給了你多少好處啊?」
「貧死了,你不吃我吃。」
「別啊,我喝豆漿,您吃我不成嗎?」
江君一揚下巴:「我改信伊斯蘭教了。」江君看著袁帥狼吞虎咽地解決掉食物,心中成就感十足,不枉自己在他公司門口徘徊了一小時。她伸手幫袁帥擦掉嘴邊的豆漿,責怪道:「晚飯沒吃吧?」
「不是知道你會送飯嘛。」
「德行。」江君白了他一眼,把收拾好的垃圾塞給他,「你開自己的車回去。」
「不。」袁帥調了調座椅的位置舒展身體,「開車,小爺我今天有司機了。」
「成,你別後悔,系好安全帶啊。」江君壞笑著發動了車子。
沒幾分鐘袁帥就後悔了,怎麼就忘了這姐姐N次因超速被開罰單呢?趁紅燈的時候他舉手求饒:「車神,我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過小的吧!」
江君得意地看著他:「還敢挑釁不?」
「不敢了,打死打不死都不敢了。」袁帥拱手作揖,「慢點吧,除非你想看見昨天早上的稀飯。」
「真噁心。」江君放慢了車速,「回家給我找盤去,都沒玩盡興。」
「剛才開會,我老闆還惦記著挖你過來,我乾脆交了底。」
「他怎麼說?」
袁帥學著他老闆的表情,又是捂臉又是捂嘴巴:「我的上帝啊,主啊,天哪!哦,耶穌,基督!」
江君大笑著跟他講了Du知道他們是兩口子的反應:「Du穩健多了,也就是手機掉地下了而已。」
袁帥感嘆道:「哎喲,早這樣省了多少事。」
Du找了幾個鑑定文件和筆跡的專家對信件進行了評估,答案當然是假的、偽造的。他迅速反轉控制了局面,並藉此事清理了門戶。
江君繼續過她清閒的日子,直到Du告訴她美國那邊的高層要來北京開金融峰會,估計會給她搞個突然襲擊,殺去醫院看她,叫她好好準備。江君已經休息了快兩個月,身體底子本來就好,早就沒事了。
袁帥好笑地看著她紅撲撲的臉蛋和粗了一圈的腰身,打趣道:「你乾脆裝懷孕吧,這個比較像。」
一個星期後,江君躺在臨時安排的病房裡,臉色蒼白地為耽誤工作向大老闆道歉。大老闆聽完醫生的病情介紹,通過秘書和翻譯向醫生表達謝意,焦急如父親般叮囑醫生和護士一定要徹底保證江君的健康。末了他讚美江君是MH的好員工,為公司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要好好休息,養好身體,在Du的鼓動下當場又特批了一個月的帶薪假。
Du送Jason離開後,江君迫不及待地盤腿坐起來,拎著裝慰問金的信封直接往下倒,被百元美金票子包圍的感覺太美了。
Du送走諸位大神後又溜回醫院,看到她像土財主一樣坐在床上舉著鈔票點數,不禁搖頭:「你這是什麼形象?還不好好謝謝我,公然幫自己的下屬逃工,我還真是史無前例的好老闆。」
江君笑嘻嘻地抓了把鈔票給他:「見面分一半,都是資本主義剝削勞動人民的錢,不拿白不拿。」
Du撥開床上的錢坐下:「好啦,他們現在恨不得把你供起來,那麼你能跟我說說你和Zeus的事情了吧?你是怎麼打算的?」
沒料到他問得這麼直接,江君也不做隱瞞:「我當然不會徇私,我和他的關係是私下的,跟工作沒有衝突。」
Du搖搖頭:「你想得太簡單了,畢竟你們在兩家公司都處在重要位置,遲早有衝突的時候,到時候怎麼處理?不如你留在香港這邊吧,內地的事情找別人接手。」
「不,我必須留在北京。Du,請你相信我,我會處理好。」
「怎麼處理?除非GT放棄IBD,我這邊就可以放棄FID,畢竟這塊業務不是我們的強項,短期內以香港和台灣市場為主就好,內地可以先不動。可他呢,他能放棄IBD嗎?之前我們連續丟了好幾個內地的Case,都是他們搶去做的,嘗到甜頭,他可能放手?」Du看了她一眼,「我不是挑撥你們的關係,只是事實就是這樣。」
江君覺得這不是問題:「他做,我就搶,一切跟在香港一樣。如果這件事影響了我們的感情,那麼是我自作自受,分手也好,反目成仇也罷,我都認了。但說實話,我認為這種情況不會發生。」
「你就那麼相信他?」
「是。」
「為了他你會背叛我?」
江君對Du的這個用詞很不滿意:「你想做什麼?哪怕是吞併GT我都會幫你。」
「別跟我說這麼華而不實的話,我只想聽你說真話。」Du雙手按住江君的肩膀,咄咄逼人地追問,「會還是不會?」
「如果你指的是當你對付袁帥時我的立場,那麼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誰敢傷害我愛的人,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從未見Du有過這麼憤怒的表情,他收緊雙臂拉近江君,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睛。江君也毫不畏懼地回視他,就這麼僵持著,直到有人用力地分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