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照片風波3

  阿翔深吸一口氣,發泄似的大吼一聲,隨即大笑道:「我下周的飛機去美國,江湖兇險,等我修煉好再出山,到時候你可要小心嘍。」

  江君在心底暗暗嘆息,那種單純溫暖的笑容也許再也不會出現在他臉上了。這就是成長的代價,沒有過不去的坎,只有回不去的往昔。

  送走了阿翔,江君收起最後一絲憐憫和心軟,專心投入由她引出的這場獵殺風波。

  Du的家事如何處理江君是不關心的,她關注的只是MH里要藉機發難生事之人。精心籌劃幾日後,Du終於定下了最終的計劃。他把寫好的郵件草稿給江君看,內容是讓她把手頭現有的幾個Case轉給他人負責的通知。

  江君看了幾眼就怒了:「怎麼換成了這幾單?算下來我都能在北京王府井買幾間商鋪了,不干。」

  「舍不掉孩子套不到狼,利潤越大他們給予的關注就越多,貝加石油那邊我們便有機會下手。」

  「能不能換兩個?」江君實在有些肉疼。

  「不能。」Du繼續完善著郵件內容,不再搭理她。

  江君肉痛地盤算了一會兒說:「那把你自己跟的OCC醫藥那單給我。」

  「你還真敢開口,行,成交!」Du大方地比畫出個OK的手勢,「這郵件明天晨會前發,到時給我個驚喜。」

  次日晨會,江君坐在Du的右手邊,目不斜視,表情肅穆。會議臨近結束時,Du當著眾人面宣布:「所有工作必須一周內交接完畢。」

  見他要走,江君起身阻攔:「Du。」

  「等下相關人員到齊再說。」Du看都不看她一眼,走出會議室。

  江君忙不迭地跟上,不料走得太過激昂被地毯絆了下,旁人的竊笑真的激怒了她,Du的辦公室大門成為她一個攻擊的對象。江君重重地推開門:「我需要一個解釋!」

  「沒有解釋,照做就好。」Du隨意地靠在椅背上,扯開領帶,叼著雪茄,拽得一塌糊塗,「你可以不接受,後果你應該知道。」

  Du辦公室里的桌子是剛換沒多久的紫檀古董家具,江君猛的一捶,手疼了半天。Du許是見她要破功,先行爆發,對江君的工作方法及團隊管理做出了嚴厲的批評。

  門並未關嚴,爭執間江君通過Du身後的穿衣鏡瞄到某位新來的同人站在Du的秘書身後,表情著實有趣。

  講到激動處,江君隨手又抄起個杯子,Du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猛的一拽她,低聲說:「差不多了。」

  江君想想也是,以砸碎杯子的刺耳聲音為自己的演出畫了個句號。

  「滾出去!」估計是真受不了江君的暴力行徑,Du不但直接下了逐客令,砸了菸灰缸,還少有地飆了髒話。

  很快一個消息迅速在公司內部傳開,江君相信本周整個投行圈都會議論MH的Du和Juno翻臉的新聞。

  做壞事是需要時間和空間的,她現在被Du打入冷宮,有的是時間和精力,正好接手這背後捅刀子的髒活兒。

  Du馬上要動身回美國,述職後還要接著休年假,明為放鬆,實際是要去遊說董事會,那邊才是真正的主戰場。

  走之前Du約江君吃飯,還在那間老舊的私房菜館。

  「我明天就要走了。」Du斟了杯酒給她,「你日子可能會難過,萬事小心。」

  「你可千萬別倒台,讓我白受罪。」

  「等我好消息,對了,你摔掉的杯子是Moser限量版,我用了好些年,想辦法找一隻一樣的來,我回來時要見到。」

  「誰讓你換了個那麼結實的桌子,我手還疼呢。」

  「很快那間辦公室就屬於你了,趁機先熟悉一下吧。」Du把他辦公室的鑰匙放到桌上,叮囑道,「記得給我的花澆水,還有不許碰我的球桿。」

  江君只當沒聽見,埋頭吃菜。

  Du向她舉杯:「祝我們好運。」

  在之後的兩個月里江君好像重回了剛加入MH的日子,頂著各方的排擠和冷眼,不再相信任何人,凡事親力親為。她親手裁掉相處多年的下屬,設下陷阱,令他人的項目損失慘重、客戶屢屢丟失後,再理直氣壯地潑上一盆髒水。隨著MH前任總裁的正式離職以及新總裁的上任,MH一年以來的高層人事變動宣告結束,Du如願以償地登上亞太區老大的位置。他只對江君說辛苦了,卻並不在乎保住亞太區這根據地的代價有多慘烈。江君失去了五名得力助手,但Du說贏了就好,過程並不重要。

  隨著Du坐上亞太區的第一把交椅,江君順理成章地升任了IBD部門的老大,尹哲代替了Sally成為自己的助手。他已不是當初的那個男孩,這些日子裡他成長迅速,舉手投足間竟有了些Du的味道。

  大半年的內戰幾乎掏空了江君的身體。她很久沒有這麼疲憊過,每個細胞都似乎停止了運作。她在高層會議上發言時胃部猛然抽搐,疼得幾近暈倒,腥鹹的液體不可抑制地湧進嘴裡,江君臉色蒼白地跌倒在地上時,最後的想法竟然是: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休息了。

  醒來的時候,滿目蒼白,不是環境而是面孔—Du的和尹哲的。

  她半睜著眼睛,想問:是不是進醫院了?可沒開口就暈得直噁心。

  「胃穿孔,你一直在睡。醫生說你太累了,而且還有耳水不平的問題,可能是美尼爾,等你好了還要做進一步檢查。」Du輕輕握住她的手,「手術很成功,你好好休息一段日子。」

  江君醞釀了半天,才勉強發出聲音:「我的手機呢?」

  「一直有人不停打你手機,我接起來對方沒說話就掛斷了。我怕你休息不好,所以乾脆關機。」尹哲把電話拿來給她。

  江君堅決地把想要留下陪護的哥倆趕出了病房,看著手機上幾十條未讀信息和未接來電,心想那傢伙真是急瘋了!她費力地輸入密碼,顧不得查看簡訊,直接撥通了電話,卻是普通話提示正在通話中,袁帥不在香港?電話迅速被轉接,卻沒有人說話,只傳來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袁帥?」

  「嗯。」

  「你在北京?」

  「嗯。」

  江君躺在黑暗裡,聽著身邊的儀器不時嘀嗒作響,心裡空落落的,有些害怕。

  「我生病了,在醫院。」江君攥緊了被角,強忍著眼淚抽抽鼻子說。

  「什麼?你怎麼樣?怎麼病了?嚴不嚴重?醫生怎麼說的?」問題連珠炮般襲來,疲憊、無助、委屈,所有的情緒按捺不住地湧出來,江君哇地哭出聲:「我快死了,真的,胃疼,吐血了,還頭暈。圓圓哥哥,你在哪兒呢?我想去找你!」

  「我現在去機場的路上,你給我老實待在醫院。有沒有人陪你?你先別讓他離開,我回去了再讓他走。」

  「我不要別人,就要你!」

  「我很快就來,乖乖的,先睡會兒,醒了就看見我了。」

  江君哭得喘不上氣來:「不睡,醒不過來怎麼辦?」

  「唉,別胡說八道,到底什麼病?」袁帥無奈地問。

  「胃穿孔,做手術了,我這輩子還沒開過刀呢。」江君抽泣著說,覺得似乎不夠力度,又補充道,「還有美尼爾。」

  「嚇死我了,不怕,不怕,你不是Superwoman嗎?」

  江君抽抽搭搭地伸手抽了張紙巾擤鼻涕:「我不是Superwoman,我是希瑞。」

  「對對,您是希瑞,手指著天喊一嗓子就能沒事了。」

  袁帥一直陪江君聊天,直到他被空姐強迫關了手機。

  江君想著醒來就可以看見袁帥,心安了許多,抱著被子昏昏睡去。

  袁帥急匆匆地回到香港,直接殺到醫院。江君住的是間套房,他走進去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外間會客室沙發上的尹哲。

  他與尹哲對視著,彼此都認出了對方,目光撞擊,怒火四射。

  袁帥同尹哲的第一次接觸是某天喬娜醉酒後,尹哲用喬娜的手機撥通了袁帥的電話,袁帥沒接,尹哲又發簡訊告之:喬娜喝醉,請您來接她一下,地址是……

  袁帥看見簡訊,直接刪除,他才不在乎喬娜喝不喝醉,而且他認定喬娜不會喝醉只會裝醉,這女人小貓膩太多。

  很快第二個電話來了,他仍未接,收到第二條簡訊:如果你還算是個男人,就馬上過來。

  袁帥被逗笑了,繼續刪掉簡訊。他可以確定發信息的就是尹哲,果然像喬娜形容的一樣,這小子夠二的。

  他想著該做點什麼才能把尹哲過激的保護欲無限迸發,最好直接帶著喬娜遠走高飛,有多遠滾多遠。

  袁帥知道尹哲很恨自己,其程度不亞於他恨尹哲。江君摔破頭的那天,尹哲牢牢地抱住她不撒手,神情兇狠。喬娜撲上來抱住他胳膊:「袁帥……我……」袁帥用力甩倒了喬娜,手背擊中了喬娜的臉頰,打得她頭一偏坐倒在地上。尹哲一手抱著江君,一手還想保護喬娜,袁帥恨得牙齒都快咬碎了,江君怎麼會愛上這麼個沒良心的王八蛋?

  此時,江君就躺在側門內的病房裡,但不是算舊帳的時候。袁帥壓低聲音問尹哲:「她睡著了?」

  尹哲輕聲「嗯」了一下。

  「你可以滾了。」袁帥看都懶得看他,邁步走進江君所在的房間。

  江君一直睡得很沉,直到被轟鳴聲驚醒,才發現自己竟然在飛機上。她想起來,卻被身上的安全帶綁得無法動彈,倉皇中江君大叫道:「圓圓哥哥。」

  「醒了?」斜下里伸來一隻手貼在她臉上,冰涼得讓江君打了個寒戰。她側過頭看袁帥,他躲在黑暗裡,連一盞夜燈都沒有開。

  「我們去哪兒?」江君迷惑地問。

  「回家。」他把她從病床上解放出來,調整好輸液架,用毯子裹住江君,小心地把她抱進懷裡,「我們回家去。」

  江君看看四周:「哪來的飛機?叛徒,你告訴我爺爺啦?」

  「沒有,這是SOS醫療專用機。」袁帥抱緊了她,「你們家不知道呢。」

  「怎麼了你?」江君摸摸袁帥的手,「怎麼這麼涼啊?」

  「你冷嗎?」袁帥緊貼著她,「我怎麼覺得那麼冷呢?」

  「感冒了?」江君去摸他的額頭,卻被袁帥握住:「君君,抱抱我,只要你抱抱我就什麼都好了。」他孩子氣地把頭埋進江君的頸窩,嘟囔道,「抱抱就好了。」

  到底是誰生病啊?江君好笑地想,忍著傷口的疼痛,抬手緊緊摟住他。

  飛機落到了西苑機場,江君在隨行醫生的陪同下上了等候多時的救護車。袁帥並沒有跟來,航行中他便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下了飛機交代好醫生,話都沒跟她多說一句就匆匆離開。

  江君昏昏沉沉的,由著那些醫生護士抬來搬去,會診治療。

  矇矓中有人用濕棉球輕輕擦拭她的嘴唇,聞著味道江君就知道是誰,於是嘟起嘴啞著嗓子說:「還知道來看我啊。」

  袁帥笑著啄啄她嘴唇:「這不來了嗎?以後的一個星期專職伺候您老人家。」

  江君伸手抱住袁帥的大腿:「不許反悔。」

  「遵命。」他坐到床上彎著身體輕拍著江君的後背哄她入睡。

  江君的電話在他口袋裡不停地振動,袁帥走出病房,輸入密碼查看簡訊,有電話打進來,來電顯示的名字是「老闆」。

  袁帥略微思索了下,按了接聽鍵,變著嗓音和Du通話。他告訴Du,江君被家人接回北京休養,醫生的建議是臥床休息兩周。Du的問題有點多,搞得袁帥有點不耐煩。

  「你是?」Du問。

  「她大爺。」袁帥說,「謝謝您的關心,江君我們會照顧。」

  回到病房的時候電話又開始振動,他看看睡得正香的江君,手指伸進口袋直接掛掉。

  儘管有陪護床可以睡,但袁帥依然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盯著江君看,不時地俯身親親她的臉,把她的頭髮別到耳後。電話又開始振動,屏幕上顯示「JayYin」,袁帥有些煩躁地走出房間。

  「你做的那些事,她知道嗎?」那天在香港的醫院裡尹哲這樣問他,「我都知道了,所以該滾蛋的是你。」

  「媽的!」袁帥氣憤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