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帥出國當天,江君終於在他家裡堵住了他。閱讀袁帥還是疼她的,陪著江君玩電玩玩到出發前一刻。江君送他上車,褲兜里裝著和他擁抱告別時從他口袋裡偷出的手機。
接著她撥通了袁叔叔的手機號,涕淚縱橫地哭訴了喬娜的種種劣跡,根本不用江君添油加醋,隨便擺幾件事實出來袁叔叔就氣得臉紅脖子粗。
再後來,喬娜約她喝茶,江君不能辜負她的熱情款待,也備了份大禮準備送她。喬娜向江君示好,希望她幫自己在袁帥父母面前說幾句好話。江君問她:「你還愛尹哲?」
「尹哲?他是很好,就是太小,我可沒興趣養兒子,我只是追求我想要的東西而已。你也太小,不理解沒關係,以後長大了自然就知道我的感受了。」
「那你為什麼老招他?」
「我不去招他,他也忘不掉我的。」喬娜笑起來,「小妹妹,大部分男人都會對自己的初戀念念不忘,尹哲是個重感情的人,更是這樣。」
「那我只能讓你消失了。起碼他不會再見到你,我心裡也能痛快些。」
「妹妹,你港台劇看多了吧?」喬娜啼笑皆非地看著江君,「你想潑硫酸還是想捅我幾刀?別傻了,男人愛你,你做的事再出格他們照樣愛;不愛你,你為他們死了,他們都不會多看你一眼。江君,別跟我鬧,你才多大?見過多少人?我真挺喜歡你的,你要是把我當嫂子,我還能為難你?」
「你想當我嫂子?可袁帥爸媽是不會要你進門的。」
「你只要幫我就行!他們不是很喜歡你嗎?你幫我說說,引薦一下……我懷孕了。」
江君冷笑。多老的橋段,真好意思拿出來嘚瑟:「憑什麼?」
「這樣,我不會再找尹哲。你們多般配,都那麼可愛,其實我是想撮合你們的。」
「是嗎?」江君想起尹哲看那些曖昧簡訊時的表情。
「真的,我保證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面前。」
「晚了。」江君嘆了口氣。
「什麼?」
「你要不要給你爸爸打個電話?再晚他的手機就要被沒收了。」
喬娜的父親被抓,喬娜被監管辦帶去協助調查。她聯繫不到袁帥,無法證明那些首飾、皮草、名牌衣物的來路,更得不到任何的幫助。
待袁帥回國,大局已定。
袁帥帶著她簽字的檢舉文件殺來宿舍興師問罪,雙眼血紅,怒火衝天。
江君不想失去尹哲,也不想失去袁帥,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尹哲和喬娜見面的照片、尹哲手機簡訊內容的照片、倆人的通話記錄,還有尹哲的日記,問袁帥:「我這麼做錯了嗎?」
愛讓她變得自私、惡毒,可江君不後悔,愛情就是這樣,就該這樣。
看著袁帥凹陷的面頰和黯淡的雙眼,江君能說的只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眼淚忽然落下來,猝不及防。
在她最不想見到尹哲的時候,他來宿舍找她。
袁帥正坐在江君的床上,他們像兩隻受傷的小獸依偎在一起。
尹哲轉身離開,門重重地被關上。
江君沒追他,滿心的淒涼:「圓圓哥哥,你說不怪我,可有人會替你懲罰我的。」
她送袁帥下樓,在樓門口看見蹲在一旁的尹哲。
袁帥看了眼尹哲,揉揉她的頭髮,轉頭離開,江君似乎聽見他說了句「對不起」。
尹哲垂頭喪氣地跟在江君身後走進宿舍,江君心想:攤牌好了,太累了,到了這一步,還能怎麼樣?
「你愛我嗎?」尹哲問。
「愛!」
「那袁帥呢?」
「他是我哥哥,我們是親人。」
尹哲孩子氣地撓撓頭髮:「我們和好吧,你不理我,我難過死了。」
「你愛我嗎,尹哲?」這話江君問得很無奈。
「當然愛啊。」
「你愛我什麼?」
「你很聰明很獨立,再有就是很克我。你有些地方特像我,我在你面前總是赤裸裸的,想說什麼、想做什麼你都能猜到。雖然你說的話、做的事對我來說有時很難接受,但你總是正確的。有的時候我也挺煩你的,但就是沒轍,我就是愛你,跟你在一塊我就是高興。」
「那喬娜呢?」
尹哲有些猶豫:「她?她就是朋友,有些事她撐不住,求我幫忙,我能不幫嗎?她跟你沒法比,太脆弱,單純得跟花骨朵一樣,對誰都太好,容易被別人欺騙傷害。算了,不提她了,她夠慘了。」
喬娜單純?江君想,如果喬娜單純的話,那這個世界真的太骯髒了。
「我以後不理喬娜了,你別不理我了。」尹哲摟住江君的腰,討好地從口袋裡拿出她最愛的巧克力。
他才是真正單純的那個吧,這樣一個男孩子要江君怎麼放手?愛了那麼久,江君已經忘記了當初為什麼會喜歡他。可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她陷入了死循環,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
就這樣,江君和尹哲吵架,和好,吵架,和好……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
尹哲的父母對她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翻轉,之前的冷漠和無視徹底消失。
江君知道是尹哲把她和袁帥的關係告訴了家人。她還知道喬娜父親的下台導致尹哲繼父貸款的計劃全盤落空。他們以為江君能幫他們做什麼,幾次提出拜見她的家人。他們以為她是好運的開始,可江君知道自己只是個窮困的賭徒,唯一的籌碼是家人對她的愛。
江君告訴尹哲,自己不可能為他的家人提供任何的捷徑與便利。
尹哲無所謂地說:「管他們幹嗎?我們自己過我們的日子,又不靠他們。」
是尹哲天真,還是她想得太複雜?真能不管就太好了。
很快,所有的媒體都在熱炒「三部委聯合發布關於整治地產業違規操作的通知」這個新聞,一大批地產商被列入調查名單,其中就有尹哲的繼父。他的母親哭著求江君幫忙,尹哲告訴她問題出在批文上,而那個批文是喬娜幫忙弄來的。
江君不懂這些,拿著複印件去找袁帥,一定是他搭的路。
袁帥痛快地承認是他做的,可怎麼會有問題?
江君跟律師研究批文的法律效力,袁帥不停打著電話探聽消息。
律師告訴她只是一個很小的環節出了漏洞,如果不是刻意追究,這份批文還是有效的。
怎麼會這樣?她疑惑地看向袁帥。他不知道聽到了什麼消息,躲躲閃閃地迴避她的目光。
袁帥說:「你趕緊回家吧。」
江君預感到自己的天要塌了,踉蹌著走進家門,發現奶奶和媽媽已經在客廳等她。她們說,你和尹哲只有兩條路可以選:一是分手,二是尹哲徹底脫離他的家庭。
「這件事情,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
沒人回答江君。
徹底脫離?是指家破人亡?她毀了別人家,還會有幸福嗎?
江君看著眼前的簽證和入學通知。不是幫她選好了嗎?從頭到尾就只有這一條路,不是嗎?怪不得從未有人阻攔過她和尹哲在一起,不是因為接受,而是知道結局。
她輸了,一出生就輸了,輸在別人艷羨的家世,輸在她以為愛她勝於一切的親人手裡。
在利益面前,親情、愛情、夢想,沒有什麼是不能被犧牲的。她不想這樣,只想要愛。
她跑過熟悉的院落、橋樑,看見那堵院牆離她越來越近,直到被她甩在身後。臉上是汗水還是眼淚,她分不清,到處都是白茫茫的雪,不再有高牆,不再有禁錮。
江君選擇了第三條路,她自己的路—放棄自己的家庭。
北風夾雜著雪花撲面而來,江君看不清前方,也無法後退,只能向前跑去。她強撐著邁上尹哲家別墅前的最高一層石階。好冷啊,走了這麼遠,這麼久的路,只差一步了,邁過那道門,她就可以獲得溫暖。
尹哲扶著喬娜走出來,神情比風雪還冰冷:「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喬娜是我以前的女朋友還是因為是袁帥的未婚妻?你不但舉報了她父親,還陷害她?」
他抓住江君的肩膀歇斯底里地晃著:「你怎麼那麼狠?你喜歡什麼就要自己霸著,對你哥這樣,對我也這樣,你到底想怎麼樣?」
漫天蓋地的白雪逼得江君快要窒息了,刺骨的冰冷叫囂著從四面八方湧進她的身體。他為什麼永遠只相信喬娜說的?
她還能說什麼?他永遠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人和事。他相信喬娜,相信喬娜說的一切事情。那麼她呢?她的話呢?
「是我舉報的,但我沒有陷害她。」江君竟然出奇地平靜,「她做的什麼自己清楚,這是她自己找的。」
啪!
她被重重地打了記耳光,暈眩著從台階上滾落。
天翻地覆,她的家庭、愛情全數倒塌,漫天的塵埃、碎屑。再也回不去了,她的親人,她的家,她的尹哲,她的愛,江君所有的一切,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早知道,她就不愛了,她真的不敢再愛了。溫熱的液體滑過她的臉頰,她卻感覺不到疼,看著尹哲,任憑血迷糊了雙眼。
「君君!」有人大聲叫著她的名字。
江君側過頭,看見袁帥向她跑來,還是小時候那個樣子,戴著軍帽,扎著武裝帶,神氣得要命。他沖她張開雙臂說:「別怕,別怕。」
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江君把手伸向袁帥:「圓圓哥哥,你帶我走吧!」
燃著的煙灼痛了手指,江君這才從回憶中回神,猛的一驚,壓滅。在尹哲的問題上老實交代才是唯一的出路,即使現在不是一個好的時機。
她回家後立刻打電話向袁帥自首,這回袁帥接得倒是快:「媳婦兒,想我啦?」
江君直截了當地說:「尹哲進MH了。」
等了有半分鐘袁帥才問:「在你這邊?」
「嗯。」
「然後呢?」
「沒然後,我現在才發現當年真是幼稚,整個一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土妞。」
「傻妞,不早了,洗洗睡吧。」
江君洗完澡出來,換上純棉的睡裙,邊看電視邊梳理著打結的捲髮。電影台正放一部港產老片,青蛇問白蛇:「姐姐,你千年修行,為了一個許仙值得嗎?」
不待白蛇回答,江君搶著替她說了:「值個屁,老娘都後悔死了!」
她沒了梳頭的耐性,忍著痛一扯,把糾纏成團的亂發扔進垃圾桶,關了電視回房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