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哥哥。��江君一把抱住袁帥的腰,眼含熱淚,「咱倆私奔吧,真的,就現在。」
袁帥把她拽上了車。車子直接開上山。一路上都沒找到機會跳車的江君站在自家院子門口,忐忑不安地看著袁帥。
此時正是烏鴉回巢的時間,一聲連著一聲的淒涼叫聲讓日暮西沉、寒風瑟瑟的黃昏顯得格外悲愴。
袁帥感受到她的不安,上前拍拍她:「進去吧。」說罷拉著她的手就要往院子裡走。
「抽根煙先。」江君有點怯場。
「你想死得更慘可以,別拉上我!」袁帥加大了手心的力度,恨不得當即捏死她。
江君認命地被他拖著走上台階。一階,兩階……剛走到一半,門開了。
她抬起頭,看著多年未見的親人,眼淚止不住地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
奶奶和媽媽你一句我一句地埋怨著她的狠心不歸,淚水也不曾停息。袁帥嘆了口氣,先行進了家門。
抱著奶奶和媽媽一通痛哭過後,奶奶擦擦眼淚說:「好了,回來就好了。你爺爺在花廳,趕緊過去吧。別怕,你爸爸也在的。」
江君耷拉著腦袋跟在奶奶和媽媽身後往花廳走。走到花廳門口,奶奶示意她先別進去,娘仨躲在外面聽牆腳。
「袁帥,這次要謝謝你,江君這孩子的脾氣我們都知道,倔起來八匹馬都拉不回,你費心了。」
「鍾叔,君君早就想回來,可是面子太薄,現在不是都好了嗎?」
「爸,這孩子都回來了,您就別生氣了,等會兒叫她跪下給您認錯。」
「都是我們慣的,自作孽啊。」江君聽見爺爺敲菸斗發出的噹噹當的聲音,癟著嘴拉拉奶奶的袖子。奶奶掐掐她的臉。江君悄悄探頭去看,正瞧見袁帥這個馬屁精半蹲著幫爺爺裝菸絲點菸,老爺子的表情看起來還不算太生氣。
「你這孩子也是,她不懂事你還老讓著她,什麼時候能長大?」
「爺爺,江君這些年的情況您也是知道的,在外面她吃了多少苦都忍著,說不能給家裡丟臉。其實她就怕您說她不爭氣,她早就知道錯了。」
「是啊,爸,您當初不是老說她跟您脾氣最投,骨子裡都有山東大漢的血性,還說要是擱過去,她一準是個關中女俠。」
「別給她開脫,我自己的孫女什麼品性我清楚,把那渾球叫過來吧,讓他們上菜,準備開飯。」
奶奶示意江君進去,江君搖搖頭,往她身後躲。
「傻丫頭,你爺爺還能吃了你?」奶奶拉著她胳膊往裡拽。
老爺子聽到門口的響動,眉毛一豎,喝道:「過來,鬼鬼祟祟的像什麼樣子?越來越沒規矩!」
江君低著頭,一步一步蹭到爺爺面前:「爺爺,我回來了。爺爺,我錯了。」她斜著眼睛看了眼奶奶,老太太一努嘴,她立刻跪下抱著爺爺的腿號起來,「爺爺,對不起,我知道錯了!爺爺,您打我吧,罵我吧,我知道錯了,我讓您傷心了!」
「有用嗎?從小到大,你哪回不是疼完就忘?」
「我真知道錯了,要不我寫保證書?寫血書那種。」
「鍾江君,你皮癢了是不是?」
「您打我吧,我心甘情願。爺爺,要不您把我送西藏當兵去,我保證好好保衛國家。」
「我們老鍾家怎麼養出你這麼個討債鬼。」
一陣風襲來,拐杖不輕不重地落在她大腿上。
江君鬆了口氣,在背後比了個V字,卻不知被誰一腳踹在屁股上,疼得直吸氣。
飯後袁帥不理會她的擠眉弄眼,告辭離開。
江君被押到小會議室三堂會審。
老爺子發話:「你在外面鬧夠了吧,收收心吧,都三十歲的人了,也該考慮下終身大事了。過幾天讓你奶奶幫你安排一下,趁你爹媽都在也好定下來。」
「爺爺,我才多大啊就結婚。」
媽媽遞給她個蘋果:「你還小啊,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都上小學了。」
「媽,現在誰那麼早結婚?」
「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胡鬧像什麼樣子!」
「奶奶,我怎麼胡鬧了?我是好好工作,天天向上。您和爺爺不是老教育我別學那些紈絝子弟,要上進嗎?」
「好好說話,別沒大沒小的。」媽媽瞪了江君一眼。
江君覺得很委屈:「我又沒打著老鍾家的名號出去招搖,我就想靠自己過日子。」
「工作還是要工作的,年輕人還是要有自己的事業。」爸爸發話了。
還是老爸心疼她,江君跑過去坐在爸爸身邊靠著他。爸爸看了江君一眼又繼續說:「但婚也是要結的,事業和家庭不衝突。我看袁帥那孩子就不錯,你們不是一直都很要好?」
「對啊,還找什麼,圓圓不就是現成的嗎?我還等著抱曾孫呢。我們一把老骨頭了,還能等多久?你要是真心疼奶奶,就趕快給奶奶生個曾孫。」
「不要曾孫,奶奶有別人了就不疼我了。」江君見勢不對又跑回奶奶身邊耍賴。
媽媽呵斥道:「什麼胡話!」
老爺子眉毛一立:「鍾江君,你又找打?」
「好爺爺,我踏踏實實地跟您旁邊孝敬您兩年不好嗎?非把我弄成別人家受氣的小媳婦兒,您就真忍心?」
「我巴不得送你這瘟神出門。」老爺子用拐杖敲敲她的腳,「算了,這渾球剛回來就好好歇幾天,以後再商量吧。這幾天你好好給我在家待著,別瞎出去瘋!」
江君眉開眼笑地立正敬禮:「是,首長!」
夜深了,江君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拿出手機給袁帥發了條簡訊:睡了?
很快有回覆:沒呢,過完堂了?
江君:早完了,你幹嗎呢?
袁帥:想你呢。
江君:我也是。
手機立刻響了起來,她趕緊接通,心虛地四下看看。
「幹嗎呀?他們都睡了。」江君小聲地說。
袁帥也壓低了聲音:「你在自己的房間?」
江君被袁帥的行徑搞得更加緊張,不安地看看緊閉的房門,「嗯」了一聲。
袁帥忽然高聲笑起來:「傻妞,你們家那屋子,炸彈都炸不穿。」
「討厭吧你就。」
「上刑沒有?」
「差點兒,非要咱倆拜堂。」
「你答應了?」
「哪能啊,我骨頭多硬,死都不干,為了咱倆的自由,一哭二鬧三上吊。爺爺說了,先不提這事兒了。厲害吧?」
電話好像信號不好,江君叫了半天,袁帥才開口說話:「你一直都很厲害。」
「怎麼嗓子啞了?」
「剛抽菸,嗆了下。」
「你想我嗎?」袁帥問。
江君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
「君兒,我特想你,你想我嗎?」
「想。」
江君也想他,非常非常地想。
「偷偷溜出來好不好?我就在你家前面呢。」
這真是個誘人的提議,江君無法抗拒。她穿上衣服,賊一樣躡手躡腳地下樓,軟硬兼施地逼值班警衛給她開門。
外面很冷,江君在寒夜裡快速奔跑,肉體和心靈都無比渴望著那個男人的愛,相思在黑暗中一觸即發。
袁帥的車停在花園出口旁,避開路燈靜靜地潛伏在陰影里。
江君拉開車門坐進去,袁帥伏在方向盤上歪著腦袋,看不清表情,看不到眼神。江君還沒開口說話,便被他吻住。
車子飛快地行駛,抓緊一切時機愛撫。車子停在市內一幢公寓樓前,袁帥把江君扛在肩頭,大步跑進屬於他們的那間屋子。
…………
月光灑進屋裡,隱隱約約顯出兩個人的輪廓。江君已睡去,袁帥雙手枕在腦後看著窗外,他承認自己這麼做有點缺德,大半夜的把人家閨女拐出來,誰能不急?相信家裡已經鬧翻了天。他這間公寓自己家老爺子是知道的,很好找。他低頭嗅嗅江君的頭髮,只有他倆的味道,袁帥滿足地笑了,側躺下身,摟住她的腰也合上了眼睛。
月亮很美,他淺笑迷離,情意很真,愛意很深。
當年袁帥收到江君的電郵,告訴他尹哲成了自己的男朋友,袁帥瘋了一樣衝去機場,買了最近一班回國的機票。上飛機前的那一刻,他改變了主意,想起了江君給他看的那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叫喬娜,之前一直主動跟他示好。喬娜有著林妹妹一樣的外表,可袁帥清楚這女人的野心,她的眼裡充滿了欲望。
不過是聚會中一次禮節性的共舞便讓喬娜甩了尹哲,自信滿滿地以為能釣到袁小爺這條大魚。她想當袁帥的女人,做只不折不扣的鳳凰。她為了自己的欲望,破壞了袁帥多年的夢想。
袁帥心中有了個可怕的計劃,首先要搞定的就是喬娜。這女人想當鳳凰,他袁小爺就成全她,只是想飛上枝頭就要先下煉獄。
喬娜對袁帥的回應欣喜不已,開始以他的女朋友自居,用各種方法趕走他身邊的女人。他沒否認也沒承認喬娜是她的女人,私下仍和不同的女性朋友約會聊天。
喬娜裝病說自己的房間太冷,袁帥就讓她搬來自己的公寓。喬娜穿著透明睡衣在客廳里裝睡,袁帥看著她的身體,想起在大洋彼岸的那個小姑娘,那朵嬌嫩的小花不知現在是不是窩在姓尹的小子懷裡做著美夢?他順從自己的欲望,肉體的快感仍抵不過心裡的揪疼,發泄過後是加倍的落寞。他木然地獨自回臥室洗澡睡覺,覺得自己內心最美好的部分被那個叫江君的丫頭踩得七零八落。
喬娜趁袁帥洗澡或者外出時私自接聽他的電話,告訴他的家人自己是他的女朋友。父母問起,袁帥說不過是個纏著他的俗女人,叫家人不要相信。
袁帥知道,喬娜對他臥室里的寶貝越來越感興趣,在他外出時,她早已翻遍了除他臥室外的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他故意把他和江君的照片、書信放在床頭櫃的抽屜里,然後一不小心把鑰匙掉在了餐椅邊上。
喬娜問:「袁帥你愛我嗎?」
袁帥眼前浮現出鍾江君羞澀地對著尹哲說「我愛你」時的場景,她懂什麼是愛情嗎?袁帥笑得柔情似水,說:「真是個小笨蛋。」
喬娜放棄了還未完成的論文跟他回國。在機場,喬娜對著他愛的小女人說:「Hi,我是喬娜,你哥哥的女朋友。」
袁帥滿意地看著江君眼中的震驚和恐懼,報復的快感瞬間撕裂了他的心。
他告訴喬娜,江君是他沒有血緣的妹妹,從小在他家長大,是他們全家捧在手心的公主,誰也不能欺負江君。
喬娜撒嬌地問:「如果我和她吵架,你護著誰?」
「江君。」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袁帥知道喬娜這個女人有多麼的陰暗,她眼裡滿是對現實的妒忌和怨恨。他送喬娜香奈兒的黑色晚禮,帶著她出入各大私人會所。喬娜鮮紅的嘴唇在奢靡的燈光下興奮地發抖。
讓人上癮的不僅僅是毒品,還有奢華。
袁帥導演了喬娜和尹哲這對舊情人不經意的重逢。貪婪的人決不會放過身邊的任何利益,包括感情,他期待著這個被欲望沖昏頭腦的女人能做出翻天覆地的大事。等到時機成熟,袁帥拿著尹哲和喬娜私下見面的照片,還有簡訊記錄給她看。喬娜哭著跪著求他。袁帥向她攤牌,要麼帶著錢回到尹哲身邊,讓江君出局,要麼一無所有,滾回原點。
喬娜想都沒想便選擇了前者。她是個現實的人,手段也夠勁兒,只可惜對手是江君,執著得近乎傻氣的小女孩。
在看到江君的眼淚時,袁帥猶豫了,還是捨不得她哭。江君痛苦,他比她更痛。
江君愛的人不愛她,心甘情願地被愛人傷害。
袁帥愛江君,卻處心積慮地傷害她。一切都是為了愛。
他們都是多出來的那一個,絕望無助地攥著各自的紅線,跟在愛人的身後。同一條軌跡,卻無法同行,只有孤苦地蹣跚著,獨自徘徊在愛情邊緣,沒有終點,不得解脫。
在他猶豫不決之際,江君的家人出手了。他們絕不能容忍與一個市儈家庭聯姻。
直到現在袁帥還有些後怕,如果尹哲出生在本分的知識分子家庭,如果尹哲有著成熟的是非判斷力,如果尹哲能好好地真心地愛江君,那麼江君還會是他袁帥的嗎?
他暗自慶幸,沒有如果,永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