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溫府。
溫禮拿著一本書,正在批註。
綠豆大小的燈搖搖欲墜,隨時熄滅。
偌大的溫府,安安靜靜。
溫禮看著眼前的書籍,偶爾會有些恍惚,總覺得回到了女兒還沒有出閣的時候。
女兒很文靜,府邸里也是那麼安靜,可他就是很安心,因為唯一的閨女在家中。
這幾年,府邸里除了他,就只有管家小廝,越發的落寞了。
彭彭嘭!
書房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溫禮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絲鎮定,
「進來!」
吱呀一聲,門開了。
「外公,廢太子一家回皇宮了,直接回了東宮,聖上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一個眉距寬,一臉兇相的男子走了進來。
直接坐在了溫禮的面前。
「沐安,此事不要著急,聖上偏愛廢太子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天師又站在你父王這邊,太子之位必定會是你父王的。」
溫禮看向姬沐安的臉事,有些複雜。
眼前的外孫,真的還是他的外孫麼?
他是知道自己的那個外孫的,每次見面的時候,都仿佛是一頭只知道殺戮的野獸。
如果不是那是自己閨女的兒子,唯一的兒子,他也容不下他。
不知為何,三年前,姬沐安突然變得和善了起來,臉還是那張臉,但眼中的神情已經不是從前那種只知道殺戮的眼神了。
有的時候,他甚至懷疑姬沐安,他的外孫已經死了。
眼前的只是替身。
可他不敢細想,如果姬沐安死了,他女兒溫箏也死了。
他留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
「明日樂琴姐姐會去參加牡丹宴會,外公你也去,到時候你們一起把妖女的名頭,推在姬采言那丫頭身上。」
「利用你的力量,摸黑廢太子一家。」
姬沐安理所當然的指使溫禮。
「好。」
溫禮混濁的眸子盯了姬沐安一會兒,突然問道,
「你三年前,去過廢柴村麼?去見過姬采言麼?」
「姬沐安」耳邊,有一道微不可查的痕跡。
是戴人皮面具留下的痕跡。
只一瞬間,溫禮之前不願意想的事情,湧上心頭。
「姬沐安」的眼神變了,不是他變好了,而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姬沐安」死了。
溫禮不傻,他飽讀詩書,卻也明白自己只要活著,姬樂琴和姬沐安就一定會是王府里的嫡子嫡女。
哪怕溫箏再不被王爺喜愛,正妃的位置一定不會被人搶走。
姬沐安是嫡子,是世子,在大王爺沒有成為太子之前,是一定不會死的。
哪怕大王爺也看不上姬沐安。
姬沐安,到底是被誰殺死的?
「姬沐安」看著溫禮混濁的眼睛,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這老狐狸,還挺精明。
他已經儘量避免和溫禮相處,也儘量學著姬沐安的模樣和人溝通。
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姬沐安,不對,應該是姬沐修。
姬沐修鎮定自若的摸了摸戴著的人皮面具,緩緩的開口,
「三年前我的確去了廢柴村,被姬采言打了半死,險些丟了性命。」
「父王比較看中我這個嫡子,各種藥材吃著,勉強撿回來一條命,當時沒有告訴外公,還是怕外公擔心。」
「父王說,母妃去世之後,你對他有意見,若是知曉此事,定然會更不待見他。」
姬沐修戴著姬沐安的臉,半真半假的說著。
他不知道姬沐安是怎麼死在他床上的,反正把鍋推給姬采言就對了。
既然溫禮知道姬沐安死了,那就把矛盾推給廢太子一家。
只說不讓溫禮知道當年的事情,是因為父王怕溫禮對他有意見。
溫禮混濁的眼睛動了動,心中有哀傷,卻沒有留下眼淚。
他是知道的,王府里經常處理一批又一批的下人,基本上都是和姬沐安有關係的。
他那個外孫,是天生的惡鬼。
死了,就死了吧!
那個位置,註定不是溫家的血脈能染指的。
不過……姬樂琴,真的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血脈了。
「樂琴姐姐說,明日她也去,你一定會幫樂琴姐姐的吧?」
「樂琴姐姐的腿,到現在都沒有好,只能是一個坡子。」
姬沐修垂著眼瞼,用姬沐安的臉裝作一副落寞的模樣。
「好,明日我去。」
溫禮混濁的眼睛看了「姬沐安」好一會兒,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這才點頭同意。
他若是不同意,樂琴她定然會更苦。
「那明日就等外公的好消息了。」
「姬沐安」朝著溫禮笑了笑,抬腳就朝著外面走去。
哪怕已經是深夜,也不在溫府留宿。
溫禮看著「姬沐安」的背影,眼中愈發的迷茫了起來。
當年,把箏兒嫁給大王爺,是對還是錯?
姬書辰他和箏兒沒有感情,可箏兒又非太子不嫁,他極力的撮合,也沒能改變太子的心意。
後來,後來箏兒是怎麼說的?
她說她一輩子不嫁,一輩子在家裡做姑娘。
他又是怎麼說的?
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
既然太子不同意,那便嫁給別人。
嫁給誰都是嫁。
他選了大王爺。
箏兒渾渾噩噩,也沒有反對。
為什麼選他呢?
僅僅是因為他出入溫府頻繁,不嫌棄女兒的無視,一心求娶麼?
不,不是,他門下的學生,也有不少與大王爺一樣的想法。
看中的不是箏兒,是溫家的門庭。
他也是在氣,氣姬書辰不給他這個老師面子,為什麼不能在東宮給箏兒一個位置。
又在幻想,大王爺也是皇子,東宮的位置,箏兒未必不能回去!
「唉……」
「箏兒,早知今日,為父定然會依你,不再讓你出嫁。」
溫禮混濁的眼中落下淚來,用手去擦臉上的淚,卻越擦越模糊。
總覺得小時候的箏兒還在身旁,想要去說一聲話,卻得不到回應。
溫禮步履蹣跚的回屋,又坐在了桌子前。
拿起面前的書籍,繼續寫著批註。
這本書,是箏兒未出閣時寫的詩詞。
裡面有著小女兒家的心思,有太子的名諱,有朦朧,有哀傷。
從一開始的春心萌動,到後來的心如死水。
再後來,箏兒連一句父親都不願意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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