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白色覆蓋萬物
秀英是個時尚的人，這是秀英自己說的，看她凍得像孫子一樣，李炎覺得她說的對。這麼冷的天還光著腿，不是精神病就是時尚人士。
「呀，歐巴，咱們就不能改天再說嘛。這麼冷的天，地上都是白茫茫的，能看出什麼。」
「我又沒讓你來，不是說了讓項目經理過來就行嘛。崔代表你看啊，就從現在廠址的東邊開始，一直到那裡，就是那兩棵樹的位置，是準備要建的食品廠，具體的尺寸你們自己量，土質什麼的應該差不多，伱覺得什麼時候能施工？」
秀英的身邊還站著一個男人，稍微落後秀英一些，聽見李炎和自己說話，趕緊回答道，
「還是開春吧，天寒地凍的，工人遭罪不說，施工效率也上不去。不過倒是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清理下那邊的河溝，都凍成冰了，比較順手。」
「那就麻煩崔代表了，還是老樣子，越快越好，合理範圍內的超支，我都能接受。」
「看不起誰啊，我們家的施工隊還在乎你這點錢？」
崔代表嘴邊的苦笑一閃而過，說是幫家裡拉生意，李炎的建設項目只能說屬於正常利潤範圍內，絕對不是那種真的賺很多錢那種，尤其涉及到施工質量要格外小心，誰讓這是二小姐的好朋友吶。
「行了，別抖了。上車我請你喝咖啡。崔代表，以後的事就麻煩你了，有什麼需要溝通的，你就聯繫裴會長。對，就聯繫他。」
估計老裴頭的明年夏天也會像黑哥哥一樣，不但原來的工程沒結束，又多了這麼大一個新項目，一會回去說啥給老頭買個保溫杯泡枸杞用。
「你喝什麼？時尚人士？冰美卡？」
「凍死我啊，熱的，我要熱的。」
秀英的大長腿很漂亮，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又長又直還很白。李炎看了一眼，怪不得秀英冬天也露著，確實讓人羨慕。秀英一杯熱飲入口，終於緩過來一些，看看李炎翻了個白眼，
「看幾眼就行了唄，說正經事，你和忙內現在什麼情況？」
「這是正經事？」
「要不然吶？」
李炎沒理她，而是專心喝熱巧克力。這種飲品簡直就是高糖高熱炸彈，只要愛惜身材的人絕對不會碰。可李炎覺得冬天喝一杯非常幸福。畢竟拿著一杯水喝好像來砸場子一樣，雖然大男人喝熱巧克力同樣不像話。
「給我喝一口。」
「熱巧克力也喝？」
「就一口。」
李炎把杯子遞給秀英，秀英嫌棄的看了一眼，轉到另一邊貼著杯壁喝了一口。幸福果然是可以傳染的，尤其是熱巧克力。舌尖伸出抿了抿，秀英看看李炎，
「怎麼樣？性感不？」
「又不是沒紙，口紅好吃嗎？」
一言不合，不歡而散。
崔君直給自己打電話說找到一個很好的華夏菜館，這是一件有些詭異的事。在李炎的印象中，崔君直是應該喜歡西餐的，那傢伙在海外留學那麼久，在某些生活習慣上完全趨同於西方人。
果然有問題，看到崔君直身邊的男人，李炎瞬間知道了男人的身份。恭敬的點頭行禮，對面的男人點頭回禮，至少這一刻，李炎覺得自己被尊重，因為對面男人的氣勢很沉穩，只是站在那，就讓李炎知道了階級的存在。
「我的人生履歷很讓人羨慕，可其實我來自一個貧苦的家庭，要不是君直偶媽，我也不可能走到今天的位置。所以你應該能明白，我很愛自己的夫人。」
李炎沒想到談話會這樣開始，他並沒什麼和檢察官打交道的經驗，於是李炎選擇沉默靜聽。
男人是崔君直的阿爸，一位檢察官大人。真正的掌握權利，卻不被大眾知道的那種人。他今天的打扮很隨意，一件深灰色的圓領毛衣明顯是朴區長的精心選擇，只不過他的眼神很銳利，舉止中透露著他的個人氣質，如果讓李炎現在來說，李炎覺得那是一種自信。自信他說的每句話，其他人都會聽。
「所以，你和君直成為朋友，是我很願意看到的事。這道菜據說是華夏名菜，你認識嘛？」
李炎看看桌上的菜餚，如果沒猜錯，白色的肉應該是雞肉。
「雞肉。」
「棒棒雞，沒記錯是這個名字。看來你也不認識。這家菜館據說是華夏最火的菜系，雖然不知道味道怎麼樣，可這紅彤彤的讓人食慾大開。來，嘗嘗。」
新開的川菜館子，儘管是來自祖國的美食，可李炎真的不知道很多菜的名字。辣是不同的辣，好吃是絕對的好吃。
「怎麼說，夫人也是女人，你知道的，聽著她到了睡覺的時間還在念叨李炎是個混帳的時候，我總是要管管的，畢竟，她是我的夫人，怎麼能說其他男人的名字。所以，今天我來見你，雖然很唐突，但實際上我是帶著目的的。有些事情，還是男人之間聊起來更方便，女人有的時候太過計較。」
「你和君直是朋友，那我叫你一聲小炎。」
「讓一下吧，女人喜歡驚喜，就算你給我一個面子，馬上讓工廠復工，並且將夫人的作用說的厲害一些。女人總要哄著點，我可不想被她碎碎念的休息不好。」
「這是你的檔案複印件，我希望你能好好看看，人總是要變的，過去的你已經死掉，為什麼不好好期待一個新的人生吶。如果你自己不說，你的人生就像檔案里寫的一樣，你只是一直生活在貧苦之中，才會對貧苦的人們抱有同情。」
這家川菜館的菜量都不大，一個一個小盤子很適合慢慢談話的氛圍，除了最開始的打招呼，李炎一直在聽崔檢察官說。他說話時明顯放緩了語速，語氣的和善讓嗓音也醇厚很多。
對於崔君直笑著遞過來的檔案袋，李炎沒有馬上打開看，聽了這麼多，李炎能感覺到崔檢察官的善意。他並不是強令自己該做什麼，而是用一種來自長輩調侃商量的語氣委婉的表達著他的要求。
更別說，這個檔案袋裡的東西一定是對自己非常有用的資料。李炎先站起來給崔檢察官微微鞠躬，坐下後看到崔檢察官沒有說話的意思，才開口慢慢說道，
「如果檢察官大人」
「私下裡叫姨夫就行，君直可對我說了無數遍，你是他的好朋友。難道你不認君直這個朋友？」
「如果姨夫只有這些條件，或許可以讓朴區長更開心一些。因為，我打算開第二個廠。工人仍然是從九龍村里優先挑選，在年齡和性別上的條件很寬鬆。我是說，這次投資，多虧了朴區長的遊說。」
「這樣的？那豈不是正好可以用這個抵消這次對她的負面評價？哈哈哈，你這小子，還真是個人才。這件事不急，算我欠你一個人情，能不能等我通知你，你再公布？」
「姨夫，真的不用考慮那麼多，君直是我的朋友，我願意聽姨夫的。」
崔君直沒說幾句話，可不知道是不是川菜太辣，還是阿爸和李炎都把他說的很重要，俊俏的臉上竟然浮著一層興奮的微紅，就知道李炎不會和偶媽鬧僵，就知道李炎一定明白自己的處境，就知道阿爸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崔君直甚至覺得自己之前誤會李炎太傻，這是自己的哥哥，怎麼可能讓偶媽陷入難堪的境地。
「我家裡以前兄弟姐妹四個，冬天只有土豆吃，嗨，說起這個，小炎你小時候遭受的苦難更多。來，吃這個，這家館子非說主打什麼特色小吃，想要點一道鮑魚還要預約的。」
「姨夫，我還是第一次吃鮑魚。」
「不能吧，君直說你很有女人緣的。」
當一個長輩說起帶顏色的笑話時，除了作為小輩的尷尬，李炎有些羨慕崔君直，因為這小子絕對沒聽懂。看他用筷子對著鮑魚比劃，李炎只能看了檢察官大人一眼，您的笑話太過分了，我現在到底是吃還是不吃，用什麼姿勢吃？
李炎尊敬的人不多，可至少今天他很尊重崔檢察官，除了因為他是君直的父親，還有他對待自己的態度。尤其酒至微醺的時候，崔檢察官乾脆脫掉毛衣，笑著說道，
「殺人其實並沒有什麼，你覺得可能會讓人害怕，會讓人嫌棄，可你只要知道你殺的是什麼樣的人就足夠了，某個人只憑藉著一道虛假的謊言，就讓百萬民眾犧牲，一個國家破滅，他會道歉嗎？不，他不會，甚至還會沾沾自喜，因為他的目標是利益。君直說，你一直想成為體面人，小炎，你要知道體面人的真正意義。」
「人生來都是平等的，這句話對也不對，平等的是每個人都只有一條命，不平等在於你的命，很有可能不被你自己掌握，而是在其他人的手裡。」
聽著崔檢察官的話，李炎想起了很多，似乎也明白了為什麼徐賢的阿爸從來沒說過自己是殺人狂魔什麼的，在他嘴裡，自己是個有能力，但是不服管教的人。徐賢的阿爸想馴服自己。
突然就想起柳署長看自己奇怪的目光，原來他也不在乎自己殺人的事，只是擔心自己以後有一天會被殺。他嫌棄的是自己的命可能在某一天被其他人奪去，而不是自己正在做什麼。
人生在某一刻會偶然觸發重要的事件，看著崔氏父子離去，李炎站在雪中，白茫茫的雪還在下，路燈散發著橙黃的光芒。
深呼吸，伸出手看著白色的雪花落在掌心，融化。
白色會將黑色改變嗎？可能不會，但也許就像自己看到的一樣，面前的整個世界都是白色的，只要上面有一層雪花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