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瘋子!哪裡來的女瘋子!」

  廖敏良不認識張靈芝,甚至他都沒聽清楚這個女人在胡咧咧什麼。

  下車正要將張靈芝拉到一邊,只見幾個村民奔了過來。

  「哎喲,首長您別生氣,她是個瘋子!」

  其中一個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人一邊朝著廖敏良賠笑,一邊毫不憐惜拖著張靈芝的領子,將她帶走。

  然而張靈芝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奮力掙脫了男人的鉗制,瘋了似的撲上前拉開了車門。

  幾乎是出於本能保護,陳啟瀾一把將秦舒窈緊緊摟在自己懷裡,生怕張靈芝傷害到她一絲半毫。

  看到陳啟瀾與秦舒窈親密摟抱,想起昨晚這二人做過了什麼,張靈芝眼底滿是憤恨與不甘。

  「一年一個月零十三天,你沒有碰過我一根指頭,哪怕我一絲不掛站在你面前,你也無動於衷!」

  「為什麼?我哪裡比這個渾身羊騷味的賤人差……啊!」

  話說一半,八字鬍男人狠狠扇在張靈芝臉上,打得她重重撲倒在地。

  一直沒說話的秦舒窈目睹了這一切。

  她認識八字鬍男人,這人也是張家村的村民,但他不姓張,而是姓馬。

  在多年前,張家村叫馬張村,村里百十餘戶人家分成馬家和張家兩大派系,而馬家人丁興旺,一直把持著村中大權。

  直到張春生做了官,他先是以公謀私將馬張村改為張家村,又扶持張家人做了村長。

  張家一朝得勢無法無天,甚至拆了馬家的祠堂,將馬家祖宗的牌位劈了當柴燒,可謂是壞事做盡。

  現如今張春生被抓,張家再無靠山,馬家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八字鬍男人叫馬闖英,早年間被張潤生打瞎了一隻眼。

  張家前腳倒台,他後腳就召集同族男丁掌控了局勢,將那些準備去縣城政府鬧事的張家男丁都控制起來。

  幾個村民已經趕來將張靈芝拖走了。

  「首長,您大人大量,就別和一個瘋子計較了!」

  馬闖英點頭哈腰在替張靈芝認錯道歉,看得出來,他想保她。

  剛才那一耳光看著駭人,實則是在救張靈芝,陳啟瀾和秦舒窈都看得出來。

  眼前這個看上去凶神惡煞的馬闖英是個好人,擁有上一世記憶的秦舒窈最為清楚。

  羊倌爺爺墜崖後並未立即身亡,是馬闖英背著老人家步行十幾公里送到鎮上的醫院,甚至還墊了醫藥費。

  他去張家給秦舒窈報信,卻遭到了張靈芝的阻攔。

  「見什麼見?死在山裡不好嗎?你既然喜歡做好事,那就好人做到底,自己掏錢給老東西治病吧!」

  彼時馬闖英低聲下氣哀求。

  「老人家怕是不行了,他現在就撐著一口氣想見孫女最後一面呢!」

  可張靈芝非但沒有成全老人家的臨終願望,還故意在羊倌爺爺身亡那日穿著紅襖頭戴紅花,請了戲班子唱了一晚上。

  不知情的秦舒窈也被迫穿上紅衣服看戲,怒火衝天的馬闖英當眾扇了她兩個耳光。

  「你爺爺都死了,你還有臉穿著紅衣服聽曲兒?你……你真是個畜生!」

  無法承受噩耗的秦舒窈直接暈厥在地,而張靈芝等一干人卻笑得前俯後仰拍手叫好。

  即使那是上一世的記憶,可回憶起來,秦舒窈依然痛不欲生。

  「馬大叔!」

  秦舒窈自回憶中掙脫出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的語調平靜些。

  「謝謝您!」

  謝謝你將我爺爺從深山背回來,謝謝你在我爺爺彌留之際陪伴他。

  這讓馬闖英愣住了。

  謝什麼?

  他和這女娃壓根沒什麼交集,她怎麼就莫名其妙謝他呢?

  馬闖英應付幾句,便帶著村民們離開了。

  廖敏良繼續開著車子往縣城醫院趕,時不時絮叨幾句。

  「啟瀾,你小子是真討女人喜歡吶,連女瘋子都幻想著嫁給了你,還一年一個月零幾天,嘖,這夢做的……」

  陳啟瀾眼神里有一點倦怠。

  「廖叔,你的話太多了!」

  聽到這話,廖敏良透過內後視鏡看了秦舒窈一眼,又忙笑著改口。

  「秦小姐,你可別誤會啊,雖然啟瀾討女人喜歡,但你放心,他的品格高尚思想純潔,哎,絕對沒有碰過任何女人的手……」

  頓了頓廖敏良又改口。

  「確切來說,應該是昨晚之前絕對沒有碰過任何女人的手,這一點我可以給你擔保的!」

  秦舒窈回過神來笑了笑,滿腦子都是「一年一個月零十三天」。

  這對於旁人而言可是只是一個女瘋子痴心妄想的美夢而已,可秦舒窈心裡很清楚,這是陳啟瀾的生命長度。

  她記得很清楚,上一世里端午節當天,張靈芝喜氣洋洋坐著軍用吉普車離開了張家村。

  第二年剛入伏天,張潤生和張保根將成為寡婦的張靈芝接回了家。

  被張家人一起帶回來的,還有滿滿一車的好東西。

  電視啊,收音機啊,照相機啊……

  當然,最重要的是張靈芝手裡那張存摺,裡面有一筆尋常百姓不敢想的巨款,那是陳啟瀾的撫恤金。

  他犧牲在南疆戰場上,犧牲在敵人密集的炮火中,用血肉之軀給戰友們撕開了一條前進之路。

  而烈士陵園裡,陳啟瀾的墓碑下,只埋葬著一捧被他血肉染紅的泥土。

  「窈窈?你怎麼了?」

  耳邊傳來陳啟瀾關切的聲音,像是一道光碟機散了秦舒窈眼前無邊無際的黑暗。

  幾乎無法控制的,她緊緊攥住了陳啟瀾的手。

  「你……你別上戰場!你會死的!」

  聽到這話,陳啟瀾眼底閃過一抹喜悅。

  「嗯?這是在關心我?怎麼,捨不得我死?」

  不等秦舒窈開口,廖敏良笑著打趣。

  「你小子這不是廢話嘛,哪個姑娘願意年紀輕輕守寡?」

  秦舒窈卻不在乎廖敏良的玩笑,她的聲音有點抖,眼眶裡帶著隱隱的水霧。

  「陳啟瀾,我知道前線還在打仗,你不要上戰場好不好?不然你真的會死!」

  她幾乎要哭了,語氣里滿是哀求。

  陳啟瀾斂起嘴角的笑,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他搖了搖頭。

  「窈窈,我可以答應你任何要求,哪怕為你赴湯蹈火去死也心甘情願,唯獨這件事……」

  「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抷熱土一縷魂,無數先烈用生命換來的家國和平,身為軍人的我們,一定要用生命牢牢守住!」

  陳啟瀾歉疚笑笑,抬手摸了摸秦舒窈的臉。

  「對不起呀,哪怕明知是死,我也一步不能退,因為我的背後是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