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母說到做到，果然板著臉，拉上潘玉蘭去了南城一小。
路上遇到個別熟人，對方問起她去做什麼，她半點不帶隱瞞，直接捅出去。
搬進城一年多，潘家滷菜店積累的老顧客越來越多，其中有些年紀相近、剛好也住在附近的大媽大娘跟她就混熟了。
這些人多半是八卦能手，一聽這話音，頓時同仇敵愾，幫著潘母數落起說閒話的人來，甚至將矛頭對準南城一小。
「這種瞎話一聽就是有人故意傳的，校領導咋也聽風就是雨呢？還沒咱們老娘們講道理哩~家裡人做生意，咋還不讓潘老師繼續教學生呢？合著老師就該窮？兩袖清風可吃不飽肚子~」
外甥女大花還在一小上學呢，潘玉蘭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假笑著打圓場。
「學校有學校的顧慮，我也能理解。之所以辭職，主要是晚上還要去夜校上課，我媽和我太婆婆年紀又都大了，我愛人不在家，實在忙不過來……」
大媽們面上表示理解，轉過頭就跟街坊鄰居八卦去了。
「你知道嗎？南江路滷菜店那家的閨女，在一小教書的，莫名其妙被勸退啦！」
「就因為她家做生意掙了錢，學校說什麼她有資本主義作風，不好，怕教壞小孩子！」
「要我說，肯定是被人針對了！那閨女帶的班級數學成績特別好，好像還有學生去了那奧數比賽，考了全省第二來著。這也算教壞，還能怎麼教好啊？」
傳著傳著，話風突然轉變。
「聽說，老江家的孫子、外孫都找過那潘老師補課，本來數學考鴨蛋的，現在都能上七八十啦！」
「我小孫子數學差，本來上學期就想找她的。結果人家忙，都沒再補過課了。」
「那，她要是辭了職，是不是就有空開補課班啦？」
潘玉蘭去學校遞辭呈時，主任還裝模作樣挽留。
相較之下，張石等人的挽留倒還更真誠些。
他們都很不解：「潘老師，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要走？」
潘玉蘭去意已決，也懶得解釋太多，說幾句場面話敷衍過去。
王揚借著親姐姐這層關係，打聽到真相，義憤填膺回學校八卦一番，惹來許多年輕教師的不滿。
就為這種破事逼人走，那他們是不是也得小心提防著？
這年頭，誰家裡親戚沒出幾個個體戶呢，區別只在於，他們沒潘家人厲害罷了。
且不說南城一小教師隊伍人心動搖，只說潘玉蘭這邊。
她剛恢復「自由身」，在家優哉游哉檢查孫子暑假作業的周芳就迎來了好幾個訪客，全是請她幫忙勸潘玉蘭開補習班的。
老太太便往潘家走了一趟，還有些不好意思。
「早知道你這麼有本事，當初我就不介紹你去考一小了。好處沒多少，么蛾子倒是不少。補課這事成不成都沒關係。反正是別人孫子，又不是我孫子，我不著急。」
潘玉蘭想了想，很乾脆地點了頭。
如今，那點補課費對她來說可有可無，但，一星期只要抽一天出來，就能幫到幾個為數學所苦的學生，倒也不錯。
潘母對此很支持。
「反正店裡周末忙，我們也沒得休息，正好家裡沒人，給你上課也方便。」
彩霞的反應更促狹。
「玉蘭姐，要我說，你就該多收些學生，尤其是其他小學的。把他們都培養好了，回頭再有個啥奧數競賽的，讓一小臉上無光，這才算出了氣呢！」
潘玉蘭搖頭失笑。
「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之前拿獎那學生，人家天賦本來就高，可不全是我的功勞。」
話雖如此，過後補習班辦起來，她還是投入了不少精力。
潘玉蘭逐漸適應不用每天早起上班的新生活時，消息也傳到了還在坐月子的宋瑩耳中。
她正被徐老娘的油膩下奶豬腳湯弄得反胃，聽到這麼個「好事」，精神都好了許多，得意洋洋對來探望她的劉鳳琴說。
「活該！誰讓她那麼貪心，既想要鐵飯碗，還想要掙大錢？說是家裡人做的生意，實際上不還是她拿的主意？要我說，去年一小本來就不該收她！」
劉鳳琴知道，女兒早產吃了不少苦頭，徐老娘又不是個好說話的婆婆，仗著徐立新不看重宋瑩了，那老虔婆在月子裡沒少給女兒氣受。
她想多哄著女兒，省得她氣壞了，落下月子病，也就沒把心裡話說出來。
回到家，才跟宋來福酸溜溜嘀咕。
「你這外甥女倒是有本事，雖說丟了鐵飯碗，可人開店、辦作坊沒少掙錢！聽說，連海市都有人跑來南城找他們批發炒貨了。嘖嘖嘖，人比人氣死人！你說，咱家瑩瑩不是也挺有生意頭腦，之前讓立新去做這做那的，確實做起來了，現在咋就弄到這個地步呢？」
宋來福現在最不想聽的就是潘玉蘭和宋瑩的消息。
前者過得好，他沾不著光，肉痛。
後者過得不好，在婆家整天鬧騰，他也頭疼。
「你管人家那麼多？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八大王進去了，掙再多錢都沒用！你有那閒工夫，不如操心下文京的婚事……」
宋文京現在有了經驗，已經不滿足於給姐夫打下手了。加上這半年來，宋瑩和徐立新感情不佳，他更不樂意去熱臉貼冷屁股。
如今，他跟自己的幾個狐朋狗友合作，倒賣起了二手貨，如二手電器、二手服裝。
前者從大城市居民手中收購，再拉到鄉鎮、村里，低價賣給農民。
賺頭肯定沒賣新電器大，主要勝在安全，不需要進口許可證那些亂七八糟的手續。
二手服裝則來自海外發達國家，成本極低，也方便冒充國產服裝，同樣沒被查封的風險。
幾個月下來，宋文京腰包漸漸鼓了起來，就準備跟對象結婚。
劉鳳琴嫌那姑娘不夠老實孝順，可，宋文京兜里有錢腰杆硬，壓根不聽她的，就愛那姑娘模樣好、性格活潑。
母子倆進行了一個月拉鋸戰，最後，她妥協了。
帶著剛出月子的宋瑩，捏著鼻子去南江飯店，給兒子訂酒席，再給外孫訂個百日宴。
母女倆正在跟飯店經理努力殺價，忽然見到個熟人。
是劉鳳琴一個老姐妹的兒子，在市宣傳部的。
她跟對方打了聲招呼，順口問起。
「今天不是工作日嗎，你咋在這？難道市里要招待什麼領導？我剛好像還看到有紅布橫幅來著……」
對方笑著解釋，市里明天要辦先進個體戶表彰大會，他是來踩點的。
「對了，劉姨，我記得潘叔那邊有個外甥女，是老灣大隊出來的，叫潘玉蘭對吧？這次的表彰人選里，就有她一個。這也不是啥秘密，我先在這恭喜你啦！」
劉鳳琴臉色微僵。
宋瑩的笑瞬間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