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啟本不想睡熟，可，前些日子缺覺嚴重，這兩晚竟還沒補夠，在車輪和鐵軌發出的規律「咔咔」聲中，他竟快速進入深層睡眠。
忽然間，一股不安襲上心頭。
他猛地驚醒，睜眼一看，卻發現對面下鋪只剩下一人躺著，身形顯然是奶奶。
潘玉蘭不見了！
蕭啟心頭一慌，腦子裡莫名浮現出許多亂七八糟的新聞案件，匆忙起身爬下去，準備先去廁所找人。
剛要邁出包廂，卻迎面撞上潘玉蘭。
「嘶，我的頭……你急急忙忙幹嘛呢？幸好撞的是我，要是撞到個壞脾氣的，指不定要揍你一拳。」
潘玉蘭捂著被撞紅的額頭，沒好氣道。
蕭啟顧不上去揉同樣被撞疼的下巴，只緊緊拉住她的手。
「我剛剛好像做了個噩夢，被嚇醒了，起來沒看到你，就有點慌，想去找你來著。」
潘玉蘭心頭一軟，左右看看，湊到他耳邊嘀咕兩句。
蕭啟瞬間瞪大眼睛。
原來，潘玉蘭發現火車上有可疑潛在犯罪分子，偷偷跑去找列車員舉報了！
「放心！你和奶奶都睡著，行李還要人盯著，我要不是正好看到一個列車員經過，我也不會去。至少，要先把你搖醒再說。」
蕭啟覺得，自己放心不下來。
潘玉蘭鼻子很靈這事，經過上次的公交車事件，再聯繫上上次的醫院拐子一案，他就猜得七七八八。
可，比起那些陌生人和虛無縹緲的榮譽，他只想要潘玉蘭平安。
他什麼都沒說，只悶悶讓她上去睡覺。
「我來守夜，你放心睡吧。」
潘玉蘭覺得他好像哪裡怪怪的，可能是覺得她剛才有些冒險了，便趁同包廂的其他人都睡了，飛快地抱了他兩秒。
「好，那辛苦你啦。」
蕭啟愣了下，好一會才翹起嘴角，無聲沖已經躺下的她道晚安。
潘玉蘭心裡甜滋滋的，本來因為那潛在犯罪分子懸著的心也慢慢放下，被強行壓制的困意再度湧上來，很快睡了過去。
但，她到底沒多少坐火車的經驗，即便睡著了，夢裡也被那「咔咔」「哐哐」的動靜吵得心煩意亂，最後才五點就躺不住了，索性爬起來，跟已經熬了一宿的蕭啟換班。
蕭啟本來還想說不困，蕭奶奶卻也醒了。
「有我陪著玉蘭，你就去吧。」
等他去了，又讓潘玉蘭睡她這，說是自己覺少，早睡夠了。
潘玉蘭搖搖頭：「謝謝奶奶，可我實在睡不著了，這聲音太吵了。」
蕭奶奶沒再堅持。
恰好天色將亮，祖孫倆輪流簡單洗漱後，就坐一起準備看日出。
太陽還沒出來，地平線那片的雲彩已經被染紅了，依稀能看見地面的情況。
潘玉蘭目光驚奇：「奶奶，這就是平原嗎？我長這麼大，還第一次看到這麼平的地！」
蕭奶奶笑著點頭：「北方就是這樣，不然怎麼叫華北平原呢？地平才好種糧食，這裡可是咱們的大糧倉啊！」
說話間，仿佛無邊無際的灰濛濛平原上也染上了橙紅的霞光。
鹹蛋黃般的紅太陽躍出地平線，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看著愈發璀璨的金色陽光，潘玉蘭心裡忽然也暖洋洋的，洋溢著一股她還不明白的莫名衝動。
大約是為看到新世界而激動吧。
快到站時，她已經開始為另一件事激動了。
「奶奶，今天乘警逮住了一個小偷團伙，總共三個人，昨晚趁大夥睡覺偷了不少東西，還有金項鍊啥的，聽說加起來價值能上萬呢！」
蕭啟故弄玄虛：「您猜，是哪個熱心人士主動提供的線索？」
蕭奶奶看一眼潘玉蘭，很是淡定。
「我昨晚又沒睡死，玉蘭一走開我就醒了。你小子想跟我賣官司，還嫩著呢。我還知道，昨天那白襯衫小伙差點還被偷了錢夾，是不是？」
二人一愣，默契地想起昨晚那個兩秒鐘的擁抱，都默默扭過臉去。
蕭奶奶看破不說破，只用手肘捅了下潘玉蘭，示意她看向某處。
潘玉蘭定睛一看，差點笑出聲來。
原來，昨天穿白襯衫那小伙子，不知何時已默默換了件靛藍色上衣，看似土氣，但顯然更為耐髒。
「奶奶，您可真促狹——」
她突然悟了，蕭啟那點壞心眼八成就是從蕭奶奶這兒遺傳的。
下車後，潘玉蘭跟著祖孫倆，從比南城火車站更擁擠十倍的人群中擠出去，折騰好一通才回到蕭家。
蕭家住在胡同里，一看那磚瓦的色調就知道年頭不小，那扇木門卻像是新刷過紅漆，亮堂乾淨。
連紅底黑字對聯是新張貼上去的，定睛一看，竟是「紅妝帶綰同心結，碧樹花開並蒂蓮」。
潘玉蘭心頭一熱：「奶奶，這都是您走之前弄的？」
尤其是，一開始蕭啟和她並沒說好要跟蕭奶奶回首都，後者卻還是準備了。
蕭奶奶自得道：「這有什麼？分分鐘的事！我都計劃好了，上了漆正好要散散味，我回來時就散得差不多了……」
說笑著開門進去。
撲面而來的便是一棵高大的梨樹，正在微風中沙沙作響，枝頭沉甸甸的青色果實似乎也在為主人的歸家而激動。
「是了，這梨也快熟了，回頭多做幾罐秋梨膏，帶回去給你媽。她那肺病雖說好了，還是得多養著~」
等蕭啟進屋把行李放下，蕭奶奶就開始指揮他摘梨子。
「有好些已經黃了，趕緊摘下來，給玉蘭嘗嘗鮮。玉蘭你不知道，這可是他和珍珍從小吃到大的。這棵梨樹啊，比他姑姑還要大幾歲呢。」
蕭啟任勞任怨應下，去牆角抓起一根帶網兜的長竹竿，開始熟門熟路摘梨。
一套，一擰，梨子就掉網兜里了。
潘玉蘭抱著個籃子，在旁邊接梨，很快就摘了滿滿一大籃。
她正準備去洗幾個給奶奶和蕭啟吃，突然有人敲門。
蕭奶奶從廚房裡出來應門，說了句什麼，就轉過身指著潘玉蘭，自豪地說：「喏，這就是我孫媳婦。我孫子眼光好吧？」
潘玉蘭趕緊走過去，跟來敲門的鄰居大娘落落大方打招呼。
蕭奶奶腰杆挺得更直了，開始花式炫耀孫媳婦，把潘玉蘭誇得臉都紅了。
「奶奶，我哪有您說的那麼好？快別讓大娘笑話了~」
鄰居大娘卻笑著說：「我可不敢笑話她！當初，我娶孫媳婦時跟她顯擺了兩日，她記仇著呢。」
說話間，其他鄰居也聽到動靜圍過來，好奇地圍觀潘玉蘭這個新媳婦。
蕭啟雖然很長時間沒回來，卻已經是「舊人」，人氣遠不如潘玉蘭旺。
蕭奶奶順手把摘下來的梨子全分給大家：「剛到家，也沒空去買喜糖，先給你們甜甜嘴。」
鄰居們大都笑呵呵道謝，也不再打擾他們休息，告辭離去。
潘玉蘭耳朵尖，隱約聽到個女聲在說什麼「意頭不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