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澤離開了,所有參會的人依然坐著沒有一個人動。
周凱轉著手腕上的佛珠,發出有節奏的噠噠聲。
高斌陰沉著一張臉,他太了解老闆的脾氣了,此時他只怕已經在暴怒的邊緣了,自己還是別去觸霉頭的好。
會議室里是極致的安靜,只有眾人壓抑的呼吸聲,大家都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成了出頭鳥。
周凱目光落到趙丹妮身上,只見她雖然端坐著,眼神卻是不耐煩,似乎對於剛才的羞辱並沒有太大的觸動。他想到了藝林文摘新出的文章,極力吹捧麗城的小孩聰明團結,吃苦耐勞,而越州參加夏令營的孩子卻是自私自利,嬌氣內鬥,儼然成了養廢的一代,毫無精神氣可言。
他雖然沒讀過什麼書,可面對競爭對手也絕不會這樣慫,他不相信越州的孩子這麼沒有骨氣。
藝林文摘的老總是梁建國,而趙丹妮是梁建國的妻子,好,那就是你了!
他突然抓起菸灰缸朝著趙丹妮就砸了過去,因為沒有想著要傷人,所以故意砸偏了,落地地板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趙丹妮嚇得臉都白了,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後退了兩步,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流,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周凱,竟然惹得他對自己動手。菸灰缸幾乎是擦著她臉飛了過去,要是再差一點兒,自己肯定就得破相了。
「周,周總……」
其他人也是一臉驚愕的看向趙丹妮,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楊麗娟也站了起來,沒有停頓,很快的走到了趙丹妮身側。
「趙丹妮,你回去提著耳朵問一問梁建國,他那夏令營的報導真實嗎?我怎麼就不信?咱越州人就有他們寫得那麼慫?你把話給他帶到,如果敢有一絲作假,老子扒了他的皮!」
趙丹妮連連點頭,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更不敢質問他為什麼拿菸灰缸砸自己。
周凱又掃了一眼坐在座位上的一眾人,道:「都是死人啊,說話呀!人家都下戰書了,一個個還裝什麼鴕鳥!參加夏令營的孩子也要排練節目,你們誰去指導?」
一眾人都低著頭不說話。杜雲澤說的話雖然不好聽,可也是事實。麗城來的孩子幾乎個個都有現成的才藝,想要出效果簡直是易如反掌,反觀越州的孩子,接觸文藝類培訓的機會幾乎沒有,怎麼可能是人家的對手?十天就要上台表演,演什麼?木頭人嗎?
這根本就是無法完成的任務,誰也不想去觸這個霉頭,到時候節目砸了還不被越州人民的唾沫星子淹死?
「我去!」楊麗娟語氣堅定的說道。
周凱目光定定的朝她臉上打量著,過了一會兒才道:「你確定?」
高斌使勁的給她使眼色,楊麗娟就當沒有看到。
其他人舒了一口氣的同時,都是一臉嘲諷的看著她,真是太自不量力了。不過還好有她兜底,最起碼他們的名聲算是保住了。
「好。最近公司就暫時不給你安排任務了,你就集中精力做這件事吧!散會!」周凱道。
周凱走了之後,會議室的一眾人才敢起身離開座位。
高斌衝過來對楊麗娟道:「娟子,你剛才沒看見我給你使眼色?」
「看見了,這件事總得有人做。而且我女兒也參加了這次夏令營,她已經失望了一次,我不想讓她再失望第二次。」楊麗娟道。
高斌無奈搖頭,「你啊你,總是這麼倔。說了你也不聽,我也不說了。」說完便扭頭離開了會議室。
其他人議論紛紛說了一陣也都離開了會議室,趙丹妮這才坐到椅子上趴在桌子大哭了起來。
楊麗娟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沒有說話,看著她哭。
趙丹妮哭夠了,坐起身,看到桌子上擺著的衛生紙,隨手拽了一塊擦鼻子。狠命一擤鼻子,把衛生紙團成一團使勁砸在地上。
「我真是倒霉透頂了!梁建國寫得亂七八糟的東西跟我有什麼關係?連累的我差點就毀容了!我容易嘛我,我就想好好演戲,怎麼就這麼難呢?」
「你下回跟他坐一排,別坐他對面,他就砸不到你了。」楊麗娟道。
趙丹妮氣得噗嗤一笑,然後又哭,「你說的不是廢話嗎?他要是有心要打我,還管我坐在哪裡?我就是坐他頭上,他也得把我拽下來!」
想到剛才的情形,她真是心涼。明明會議室坐的滿都是人,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自己說句話,還是楊麗娟站到了自己的身邊。哎,平日裡見面一個比一個親切,真出了事,沒有一個人能靠得住。
她扭頭看了看坐在身邊的楊麗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還是你好,剛才滿會議室的人每一個人替我說句話。你站到我跟前,就不怕嗎?」
「我沒想那麼多。周總大概也是氣糊塗了,他沒想著傷你,真要是砸的話,這麼近的距離不會砸不中的。」楊麗娟道。
趙丹妮當即放下她的手,不滿的瞪著她。啥意思,這是替周凱狡辯嗎?
「但是,他砸人肯定是不對的,就算沒傷到人,這個行為本身就是錯誤的。必須讓他跟你道歉。」
「那,那還是算了吧!我也沒有受傷。」趙丹妮卻是膽怯了。開什麼玩笑,讓周凱給自己道歉,只怕他真的會拿菸灰缸砸自己的臉了。
哎,受制於人,還有什麼自尊可言。她也只能是私底下發發牢騷,別說是讓周凱給她道歉,就是站到他面前她也是沒有這個勇氣的。
不過也不全是壞事,最起碼楊麗娟還站在自己這一邊,自己還不算是孤家寡人。現在對於她簽約永業的事情好像也不是那麼讓她生氣了。
想到周凱對於楊麗娟的包容,她還是有些酸酸的,不過已經沒有那麼強烈了。
「指導夏令營孩子上舞台的事不是個好差事。周總對你好,你去找他說說,讓他換人。」
「不用了。咱們的孩子沒有那麼差勁,都聰明著呢,不比麗城那些孩子差。」楊麗娟肯定的說道。
見她堅持,趙丹妮也不再勸了,「你自己想好就行。有什麼要幫忙的就說,能幫的我儘量幫。」
「行,有需要我肯定不跟你客氣。」楊麗娟道。
趙丹妮這會子也緩過來了,從包里取出小鏡子整理了妝容,又順了順頭髮,以最好的姿態離開會議室。
趙丹妮遭難的同時,梁建國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沒有想到這篇報導會引起這麼大的反響,幾乎是罵聲一片。又罵現在的孩子嬌生慣養養廢了的,還有持懷疑態度的。不斷有家長來問夏令營的細節,甚至有同行要求公布兩方孩子的具體數據。
當時他拿到這篇有失公允的文章就知道會引起大眾不適,所以沒有署自己的名字。事實證明他的決策實在是太高明了,要不然自己非得要陷進去不可。
雖然民眾反感情緒高漲,但是不怕,這只不過是一個實習生寫的一篇失實報導,只要後面再寫一個澄清的文章道歉,再把實習生開除,就不會影響到藝林文摘和自己。這樣既完成了任務,又把自己摘乾淨,怎麼不算圓滿呢?
「叮叮叮……」
自從發布了這篇有關夏令營中較量的報導,辦公室里的電話鈴聲就沒有停過。一開始他還有些緊張,現如今聽著聽著還聽順耳了,一想到電話那頭氣急敗壞的人急得抓耳撓腮可又無處瀉火,他就覺得無比暢快。
打吧,打吧,就算把電話打冒煙自己也不會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