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吞吞地挪到部隊醫院，繆翠翠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想法。

  「什麼情況？」

  護士面上端得住，語氣卻泄露了一絲不耐煩。

  今天建軍節難得放假一天，幾個食堂都搞了活動，偏偏醫院這裡離不開人，明明八個人的簽，她卻倒霉地抽到了值班。

  這種事每次都讓她遇上，也是夠讓人氣餒的。

  本來節日也沒幾個人會過來，她在這裡看著故事書，時不時吃點小零食，心情也還行。

  誰知道今兒就有個不識相的，大過節的往醫院裡跑呢！

  繆翠翠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凶了一下，氣勢頓時萎靡起來，怯怯地開口道：「那個，同志，我剛才摔了一跤，想檢查一下有沒有懷孕，萬一懷了怕有影響。」

  「結婚了？」

  護士終於從書里抬起頭來，隨意掃了一眼。

  看她摔得手青臉腫，灰頭土臉的樣子，心情瞬間平整，生出一絲歉疚。

  「對，我結婚了。」

  繆翠翠如釋重負。

  她現在可是桂兵哥名正言順的妻子呢。

  護士翻了個白眼，結婚了不起啊，鄉下來的土妞，嫁的男人指定也不是條件多好的男人。

  護士扔出一個本子和筆。

  「登記一下吧，醫生都去食堂吃飯了，等下午兩點才上班。」

  「現在有什麼感覺沒有？」

  看她這麼悽慘的樣子，護士也擔心病人在自己手上出什麼事。

  繆翠翠為難地看著她，「同志，我不會寫字。」

  她前世上到二年級就輟學了，後面幾十年的時間都沒碰過書本，更沒動過筆，早就忘記自己的名字怎麼寫了......

  護士：......

  等了半晌，見她不像在說笑，護士只能悻悻然接過那本冊子。

  真是稀奇。

  回頭得跟其他人好好說道。

  這年頭居然還有人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建國三十五年的時間，現在都改革開放了，這位大嫂居然說她不會寫自己的名字......

  「叫什麼名字？」護士忍著不耐煩，盡職盡責地辦事。

  「繆翠翠......」

  繆翠翠回答的很小聲，生怕對方聯想起之前的事跡。

  「哪個苗？」

  「我怎麼聽著有點耳熟？」

  護士一臉迷茫。

  「那個，護士，要不你先幫我登記一下吧，我男人叫韓桂兵，有個韋的那個，桂是桂花的桂，兵就是當兵的兵。」繆翠翠也沒想到，預想中的看醫生，卡在了登記的這一步。

  護士沒有認出她是一件好事，說明大家已經不再八卦了。

  可惜她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委實有些丟臉。

  如果讓桂兵哥知道了，肯定嫌她丟了他的臉，還有那個老虔婆，沒少念叨齊思思是高中畢業，是高材生......

  幾十年後，遍地都是大學生，高中生都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她家裡那幾個孫女，明明供到初中畢業了，還敢埋怨她沒讓上高中念大學，一個丫頭片子，以後都是要嫁出去的賠錢貨，居然好意思提。

  「行吧！有證件嗎？」

  護士也沒在意，像這樣的情況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只不過以前不識字的都是一些老太太，她也沒在意。

  「沒有，那個，我有帶錢的。」

  繆翠翠連忙從兜里掏錢。

  護士悄悄翻了個白眼：「現在還沒搞清楚什麼情況呢，你拿出兩毛錢掛號費就行，先坐著等會吧。」

  護士指著一旁的一排的座位。

  繆翠翠亦步亦趨地走過去，心裡滿是忐忑。

  也在猶豫自己該怎麼辦。

  她剛才是被婆婆使喚去家屬樓後院摘菜的，趁著別人都不在，正好能偷摘點才。

  結果剛下樓就遇見齊思思，看到她被趙營長背著，兩人郎情妾意，齊思思笑得一臉嬌俏的模樣，心裡就氣不打一處來。

  本以為離了桂兵哥，齊思思會被眾人唾罵，被人落井下石，誰知道被唾罵的人成了自己和桂兵哥，齊思思反而和趙營長恩愛有加，時不時就能聽到兩人的事跡......

  因此桂兵哥對自己不冷不淡的，婆婆嫌棄自己毀了齊家的婚事，這些天老是找茬，明里暗裡拿自己和齊思思對比，她都忍得夠夠的。

  每次討好了桂兵哥，另一頭婆婆就會有別的事情不高興，婆婆一不高興，桂兵哥也不高興，兩頭都得她哄著......

  如果不把婆婆弄走的話，這日子恐怕是沒法過了。

  摸著小腹，繆翠翠揣摩著，該如何利用這次的事呢？

  坐了很久。

  繆翠翠差點睡著了，直到一陣腳步聲和笑聲從遠處傳來。

  「劉主任，你們可算來了！」

  小護士鬆了口氣。

  「這是怎麼了？」

  劉主任笑著打招呼。

  「哎，就午休的時候來了個病人，說是剛才摔了一下，結婚了擔心懷了孩子不自知，想檢查。」

  「噢，那你讓她做一下尿檢？」

  「結婚多久了？」

  「這我不知道，」小護士一臉懵懂地搖頭，指了個方向：「人就在那裡呢。」

  繆翠翠從迷糊中醒過神來，連忙小步走過去。

  繆翠翠一臉忐忑：「醫生好，那個，我結婚兩個月了。剛才摔了一跤，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會不會有問題啊？」

  要不是齊思思剛才提醒，她都沒想到要上醫院，不過她是不會感謝齊思思的。

  如果不是齊思思言語針鋒相對，她也不會被嚇到，從樓梯摔下來。

  「流血了？」

  劉主任打量了一眼。

  灰頭土臉的，手臂也有淤青，看她剛才走動間小心翼翼的樣子，確實是摔倒了。

  「沒有。」繆翠翠老實搖頭：「就是渾身疼，小腹也疼。」

  「吃過飯沒？」

  「......吃，吃了。」

  繆翠翠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吃是吃了，但是沒吃多少，她都沒吃飽。

  「算了，尿檢可能不准，你過來我給把個脈吧。」劉主任猶豫了下，把人喊上了。

  護士可能不認得面前，她倒是也不認得，可是登記簿上那個韓桂兵的名兒她熟啊！

  齊副司令的妻子就是醫院的護士長，之前她還受邀去吃了齊家的婚宴，自然認識這位「鼎鼎大名」的韓桂兵同志！

  辦公室里——

  看著坐在對面老實巴交的繆翠翠，劉主任忍不住嘖了一聲。

  誰能想到就是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婦女，撬走了齊副司令家千金的未婚夫呢！

  不過倒也稱得上是禍福相依。

  沒了韓桂兵，得了個趙星宇，齊副司令兩口子估計在家裡嘴角都要笑到裂開了。

  劉主任：「伸出手來。」

  繆翠翠趕緊把手伸出去。

  劉主任嘆氣，默默把她的手翻了個面。

  沉下心把脈。

  脈象......倒也尋常。

  「你沒懷孕。」

  「至於身上的疼，應該是外傷導致，擦點活絡油就好了。」

  劉主任語氣平靜，神色淡然。

  繆翠翠心裡說不清什麼滋味，想了想，追問道：「劉主任，我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問題，我都結婚兩個月了，還沒懷上孕，這正常嗎？」

  劉主任：......

  「懷孕生子這種事，是要看緣分的，你身體挺正常的，就是有點營養不良，最近在減肥？至於別的也不是大問題，現在大家都這樣。」

  繆翠翠臉一陣紅一陣白。

  她就說自己的身體沒問題，家裡那個老虔婆就是不相信，時不時就念叨著。

  「沒事就好。」

  「主要是我婆婆老是在家裡念叨，盼著我能懷上孩子。」繆翠翠笑著把話題描補過去。

  「理解，都這樣嘛，當了婆婆就盼著能當奶奶。」劉主任笑呵呵的，沒放心上。

  「活絡油你家裡有嗎？沒的話我給你開個方子就可以去前台拿藥了。」

  繆翠翠：「......」

  家裡有應該是有的，桂兵哥經常這裡那裡外傷，應該有常備，就怕老虔婆不肯給她用，思來想去，繆翠翠覺得還是自己買一罐吧。

  「劉主任，那個活絡油要多少錢啊？」

  「嗯？」

  劉主任懵了一下，這倒是頭一回有人在自己面前問這種小兒科的問題。

  「三毛錢？」

  她也不大確定。

  本來這種活兒也不是她骨科的，只是恰好趕上了，其他人溜得快，婦科的人又沒來，她就順手看了。

  「你先去拿吧，不夠的話，從你男人工資里扣就行。」

  「好的，謝謝劉主任！」

  繆翠翠彎腰道謝。

  一副很有禮貌的樣子。

  劉主任心裡感慨著，想的卻是這小妮子在自己面前這麼老實謙卑，怎麼就能勾得那位韓排長在新婚日和她滾上床呢......

  當事人之一的韓排長說那是個意外，所以到底是第一次還是......

  招待所洗那天床褥的人說了，沒看見床上有落紅，搞得他們到現在都還是很好奇。

  繆翠翠這邊拿了藥。

  幸運的是，活絡油確實是三毛錢，加上兩毛錢的掛號費，她身上的五毛錢私房錢就能應付得了。

  不幸的是，那五毛錢是她所有人的私房錢。

  交出去，她現在是一分錢也沒有了。

  拿著藥油，繆翠翠心裡五味雜陳。

  怎麼就成了這樣呢......

  不行，必須儘快把婆婆趕出去。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的月經過幾天就要來了，如果模仿今天的摔跤，讓桂兵哥親眼看到那個老虔婆推的她，到時候豈不是！

  為難的就是如果假裝小產，怎麼才能把老虔婆送走......

  不急，還有幾天時間，可以好好想想。

  另一頭。

  齊思思指揮著趙營長，讓他把自己背到了家裡。

  說是這麼說，實際上一過平房的區域，她立馬就下來了。

  這裡不比家屬樓，住的有很多老人小孩，隨時都有可能竄出來。

  一個不小心，就要被抓包了。

  聰明如齊思思，自然不會犯這等錯誤。

  「爹娘應該在家裡吧，沒有的話，就我們兩個人待著。」

  嘿嘿嘿，嫁的近就是好！

  想回娘家隨時回，同時擁有兩個家。

  趙星宇嗯了一聲。

  牽著她的手，路過其他平房的人家，就和人打一聲招呼，笑著往家走。

  「趙營長回來啦！」

  「食堂活動熱鬧嗎？」

  「聽說你們包餃子呢？」

  齊思思打趣道：「牛嬸子，你怎麼不和我打招呼呢，光看見我男人啦？」

  「哎喲，你天天都能看到，哪有趙營長稀罕！」牛嬸子哈哈大笑，笑聲爽朗，格外豪邁。

  趙星宇嘴角悄然勾起。

  「哎，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啊。」齊思思搖著頭，一副不勝感傷的模樣，拉著趙星宇的手，踏著小碎花步往家裡趕。

  齊家的院門敞開著——

  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爹！娘！我回來啦！」

  齊思思人還沒到，聲音先到了。

  齊母驚喜地往外跑，「閨女回來啦？」

  老齊十分穩得住，端坐在沙發上等著。

  電視裡播放著音樂。

  畫面是草原那邊，歌曲豪情萬丈，意境遼闊。

  見到閨女進屋，老齊這才不緩不慢地問道：「怎麼突然回來了？」

  「想爹娘了就回來唄。」

  齊思思拉著娘坐下，擠在爹娘中間，一手一個，聲音嬌嗔得很。

  「最好是真的。」

  老齊有點不屑。

  「哎呀，爹，你不相信你閨女啦？」齊思思耍賴，拉著老齊的手不停搖晃。

  「哎喲，我，我信。」

  面對自家這個耍寶的，老齊不得不認輸。

  趙星宇嘴角噙著笑意，緩緩坐在岳父身邊。

  「爹娘，你們中午吃什麼？」

  老齊回答：「吃了餃子，你娘包的。」

  「你們餓不餓？要不再吃點？你娘還留了一些，打算帶給你們的。」

  沒等趙星宇回應，齊思思先樂開了花，差點跳起來，歡呼道：「太好了，我就愛吃娘包的餃子。」

  家裡包的餃子和食堂不同，娘知道她喜歡甜口，每次都會包上玉米餃子。

  「你和小趙喜歡的都有，等我去下餃子。」

  說著齊母就想掰開閨女的手。

  齊思思不讓，鼓著臉道：「娘，讓星宇去，你陪我說話。」

  扭頭看向趙星宇，一本正經道：「趙營長，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能完成嗎？」

  趙星宇起身，笑著說：「領命！絕對完成任務！」還似模似樣地行了個禮。

  老齊看著這一幕，面上不顯，神色卻很愉悅，眉眼都放鬆了。

  電視上放的什麼歌曲，三人已經沒心思聽了。

  「思思，最近和小趙過得怎麼樣？」齊母小心詢問。

  齊思思漫不經心地回答：「挺好的啊，他對我很好，我也對他好。」

  齊母一聽，心裡不免擔憂。

  怎麼閨女一副沒開竅的樣子，說話這麼孩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