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二十九。

  除夕將近，這會子大家都放假了，街上到處都是人們的歡笑聲。

  臉上掛著放鬆的笑容。

  一年裡，也就這一段時間能夠輕鬆點，所以每個人心情都很好。

  當然，韓家三口就沒那麼好的氛圍了。

  因為一大早，趙星宇就帶著人上門堵人了。

  「你們來幹什麼？」

  繆翠翠警惕地看著兩人，每次遇到齊思思准沒有好事，她如今都有些怕了。

  「這不是快過年了嘛，都說年前要清債，輕鬆過大年，看你們遲遲沒有上門清債，我就主動一點，自己過來拿咯。」齊思思說得很客氣，露出虛偽的笑。

  看見繆翠翠不開心，她就高興了。

  扭頭看見客廳擺放著不少東西，有糕點糖果花生之類的，還有兩隻雞鴨，看起來挺豐富。

  「日子過得不錯嘛，那怎麼沒想起還債呢？」

  齊思思隨口一問。

  繆翠翠身形一僵。

  迅速回頭看了一眼客廳的情形。

  因為家裡屋子小，所以過年準備的東西全都放在客廳了，一下子讓人看了個正著。

  這下想推脫沒錢也不好說了。

  「翠翠，誰來了？」

  韓桂兵從廁所鑽出頭，一邊說一邊擦拭濕漉漉的頭髮，正要走出來，看見趙星宇兩人，動作瞬間僵住。

  「你，你們怎麼來了......」

  「這個東西，你還記得吧？」

  齊思思笑眯眯地亮出欠條，語氣賤兮兮的。

  韓桂兵瞬間掛上了「痛苦面具」。

  當初他就不應該寫那張欠條，搞得現在一而再再而三被齊思思掣肘。

  他當時若是耍賴說沒有這事，就不信齊思思都嫁給了趙星宇，還會把這事兒鬧出來......

  那可是實打實的三百塊，他一年的津貼！

  「思思，大過年的，我們手頭也不寬裕，你就寬容一下，等年後再來吧。」韓桂兵好聲好氣地懇求著，臉上堆積著討好的笑意。

  「是嗎？」

  齊思思挑了挑眉。

  抬手指了下客廳的東西，說道：「我看不像啊，你們過年買這麼多東西，比我家置辦的還豐盛呢。」

  「何況，我聽說你媳婦賣包子掙了不少錢，都給嬸子買了新衣服，還弄上了面霜，這得掙不少吧？」

  「沒有，翠翠掙的就是個辛苦錢，現在也不賣包子了。」韓桂兵連忙解釋。

  繆翠翠心裡沒來由地一酸。

  她印象里的桂兵哥可從來沒有這麼卑微的時候，他是高大偉岸的，英武不屈的，如今卻在齊思思這個賤人面前卑躬屈膝，低聲下氣......

  「夠了！」

  繆翠翠突然一聲冷喝。

  客廳幾人都朝她看去。

  趙星宇抓住齊思思的手，輕輕拍了兩下，以作安撫。

  齊思思輕輕回握。

  她沒被嚇到。

  「怎麼？你有話說？」

  齊思思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目光里滿是戲謔。

  「不就是三百塊嗎？」

  「我替桂兵哥還了！」

  繆翠翠一氣之下就把話應下了。

  話剛出口。

  腦袋的熱度就有些下降了，她心裡也有點猶豫，這樣做是不是太衝動了......

  可是看到桂兵哥向她投來感激的目光，她瞬間又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

  「哦？」

  「你哪來的錢還？」

  齊思思來了興趣。

  笑得更厲害了。

  韓桂兵還不起債，繆翠翠卻有錢還，這小兩口，看來有秘密啊！

  繆翠翠哼了一聲，神色得意道：「少瞧不起人了，這錢是我賣包子掙的。」

  「啪啪啪！」

  齊思思忍不住鼓掌。

  「好厲害啊！」

  繆翠翠掙了錢，這錢韓桂兵到底知不知道呢？

  齊思思猜測，他是不知道的。

  否則也不會那麼意外。

  繆翠翠沒聽出齊思思的言外之意，只當她是真心羨慕，面上愈發得意。

  「你等會！」

  說完進了房間，沒一會就掏著個手絹出來了。

  齊思思瞄了一眼，那錢看著不少呢。

  繆翠翠數了又數，腦袋發熱過去後，心底不是沒有後悔的，可是想到能幫助桂兵哥，她又覺得這是值得的。

  把錢拿出來後，心疼地又數了一遍，這才把錢遞過去。

  「吶，你自己數一遍，沒錯的話，就把欠條留下，以後不許再說起這事了！」

  齊思思給了自己男人一個眼神。

  趙星宇上前接過，快速點了一遍。

  三十張大團結，整整齊齊。

  還挺嶄新的。

  「是真的吧？」

  齊思思又多問了一聲。

  氣得對面繆翠翠臉色都漲紅了，氣鼓鼓地罵道：「你懷疑誰呢！」

  「嗯......」齊思思沉吟了一下，「我猜你也沒那能耐造出假鈔。」

  作假，也是一門本領來著。

  繆翠翠更氣了，臉色漲得通紅，想要反駁卻找不出話。

  「好了，既然錢拿到了，那我們就走了。」

  「借據給你，互不相欠！」

  齊思思特意把欠條交到繆翠翠手上。

  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利用好這張欠條......

  之後的事，齊思思就不知道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們出來的時候，韓嬸子剛好從外面回來。

  乍一看，確實不同以往。

  原先普通的農村婦女，如今穿得頗為時髦，確實有了幾分溫婉的氣質。

  臉龐也不似以往粗糙，變得白皙細膩了許多。

  有點像是城鎮的普通主婦了。

  齊思思有點意外，沒想到啊，韓嬸子打扮起來，還是有點徐娘半老的風情。

  「齊思思，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來我們家幹什麼？」

  不同於齊思思的訝異，韓嬸子一看到她，頓時像是炸了毛的老母雞一樣，瞬間撲棱起來。

  齊思思被自己的想像力驚到，撲哧笑了一聲。

  「嬸子，大過年的，串個門不是很正常嗎？」

  「幹什麼這麼激動？」

  「你年紀也不小了，要注意保養好身體才是。」

  這一番話，把韓嬸子說得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你才年紀不小，我也沒有很老，用不著你在這說瞎話。」

  韓嬸子最近琢磨著再嫁，一顆春心蠢蠢欲動，加上有繆翠翠的幫助，外表著實年輕了不少，她覺得自己又變回年輕時的嬌俏了，最恨別人說她年紀大。

  「好吧好吧~」

  齊思思不和她爭執。

  老不老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都快五十的人了，還有什麼好爭的。

  見齊思思抬腳要走，韓嬸子不樂意了，大喝一聲：「站住！」

  「你還沒說，你來我們家幹什麼呢？」

  一邊攔人，一邊又大喊著：「翠翠，快出來，家裡沒少了東西吧？」

  齊思思心想，還真少了。

  少了她兒媳婦偷摸攢的三百塊。

  估計韓嬸子知道後又得氣炸了。

  「繆翠翠，你說呢？我們能不能走？」

  齊思思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繆翠翠連忙說道：「能，能，你們快走吧！」

  再不走，婆婆知道她給了齊思思三百塊，指定要和她吵起來。

  到時候鬧起來，她籌謀的事情就全完了。

  「翠翠？」

  韓嬸子覺得今天兒媳婦好像有點不對勁，居然怕了齊思思？

  「娘，大過年的，別跟人吵了，壞了運氣。」繆翠翠說著討喜的話，使勁把人往屋裡拉。

  韓嬸子眼珠子骨碌一轉，只覺得兒媳婦這是提醒她要注意名聲......頓時也熄了跟齊思思找茬的心思。

  「行吧，這次就算了。」

  「下次別讓他們來了，都不是什麼好人。」

  韓嬸子還在那嘀咕。

  齊思思拿到了錢，心滿意足地跟著自家男人走了。

  「怎麼樣？」

  「天降巨款，咱們出去好好消費一下？」

  齊思思打趣地看著自家男人。

  「成！」

  趙星宇寵溺地看著她。

  「正好快過年了，鎮上應該很熱鬧。」

  「喊上舅舅和賀叔他們一起。」

  光是兩個人的話，趙星宇還不怎麼樂意，但若是再加上三個男人，他就有信心照顧好思思了。

  是的。

  前天晚上，謝舅舅已經趕回來了。

  帶著他新買的吉普車，還有賀叔，小賀的爸爸。

  「好啊！」

  齊思思對此沒有意見。

  她也很珍重自己的孩子，不會拿自己冒險。

  大過年的，到處都是人潮。

  鎮上熱鬧得很。

  小汽車開到了鎮上，沒一會就走不動了，只能把車暫放在招待所的院子裡，讓他們幫忙看著。

  幾人下車步行。

  前有小賀帶路，後面是謝舅舅和賀叔。

  齊思思被趙星宇牽著，站在中間。

  一路慢悠悠地走著，感受濃郁的過年氛圍。

  大街上到處張燈結彩的，都在為除夕鋪墊。

  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遇上鄰居好友都會忍不住停下嘮叨幾句。

  謝舅舅滿目留戀地望著周圍，感慨道：「這麼多年沒回來，老百姓對過年的期盼和喜悅還是一如既往沒變。」

  這份對新年的熱情，真讓人懷念。

  曾幾何時，他還是個小孩兒的時候，也像他們一樣，迫切地渴望新年的到來。

  在父母和長輩的呵護中，渾不知愁滋味。

  「新年新氣象嘛，現在大家的日子越來越好過了，自然就更加期待來年的景象。」齊思思笑著回答。

  這份心境，她能理解。

  日子過得有盼頭，誰都想一年更比一年好。

  「這邊還開了個商店呢？」

  謝舅舅眼尖地掃到旁邊多了個新門面，裡面擺放著很多小商品。

  齊思思一眼看過去，瞬間認了出來。

  不就是後世的便利店嘛。

  只不過如今的裝修風格還沒被西方污染，店面整體看起來是比較簡樸的。

  「咱們進去逛一逛，看有沒有什麼好東西！」

  謝舅舅突然來了點童心，去不熟悉的店裡，像是進行一場冒險。

  齊思思無可無不可。

  這一趟出來，本就是採買和放風，逛哪都一樣。

  跟著幾個大男人一起進去。

  還別說。

  大約人都有好奇和嘗鮮的心理。

  新開的商店挺受歡迎的，店裡不少人呢，男女老少都有，人潮擠擠的。

  裡面是採用貨櫃橫著擺放的方式，商品一件接一件地擺放在上面，就這樣大喇喇地迎接人們的目光。

  齊思思左右看了一眼，店裡只有三個店員。

  一個在角落給商品稱重。

  一個在櫃檯處收銀。

  另一個站在門口處，招攬客人，小嘴叭叭的，特別能說會道。

  齊思思腦海里閃過一個想法，總覺得這家店有些不同尋常。

  店裡的東西倒是挺精緻的，有一些玻璃水杯，陶瓷碗盤，都挺漂亮的。

  還有米麵糧油糖醋醬油這些日常用品，都是需要稱重的。

  像其他日用品，毛巾塑料凳臉盆也有......

  就像是一個小型便利店，卻又匯聚了各種生活用品。

  確實挺方便的。

  難怪大家都喜歡往這裡來。

  謝舅舅看了一會，什麼都沒拿，神色頗有點失望。

  「舅舅沒有看中的？」

  趙星宇好笑著問。

  剛才還那麼積極，這會子又有些沮喪。

  「都是尋常的東西。」

  謝鴻飛搖搖頭，他還以為會有什麼特產呢。

  「老百姓們需要的，可不就是這些尋常的東西。」趙星宇笑著回答。

  舅舅的生活水平包括精神境界，和普通人完全不在一個水平，所以會感覺乏味是很正常的。

  「還是去供銷社吧。」

  謝舅舅大失所望，這麼一家店，還不如供銷社來得有特色。

  至少那裡能夠勾起他兒時的回憶。

  到了供銷社。

  人潮不似以往熱鬧，櫃員們各司其職，站在各自的櫃檯前工作。

  大約是被新開的店分流了。

  「我小時候最喜歡供銷社的奶糖，家裡沒有糖票，所以只能跟別人換，那是要看運氣的。姐姐每次都哄著我走，說下次把她的糖都給我。」

  謝舅舅一臉懷念地說起往事。

  現在他有吃不完的奶糖，爹娘卻不在了。

  姐姐也無法陪伴在他身邊。

  物是人非......

  「舅舅再嘗一下，是不是當年的味道。」

  趙星宇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上前買了一兜大白兔奶糖。

  謝鴻飛望著他熟悉的眉眼，回想起姐姐的溫柔，笑著應下。

  「好。」

  而齊思思在供銷社轉了一圈。

  終於想明白剛才感覺到的異常了。

  這年頭，雖說人們道德思想都挺高的，但是連供銷社都要給每個櫃檯配備櫃員，那個小商店未免有些詭異了。

  只有三個店員的情況下，那麼多顧客，是很難看顧到的。

  難道老闆一點都不在乎有人「渾水摸魚」，帶走店裡的商品嗎？

  齊思思當即湊到男人耳邊，把想法跟他說了。

  趙星宇目光微閃。

  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安撫道：「放心，我會查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