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清冷的聲音不怒自威,群情激昂的家屬們竟不自覺聽話地安靜了一瞬。
方老師等人感激地看過去,說話的正是被安排到醫院來了解情況的大十字派出所副所長柏靈,她的身後還跟著幾名公安幹警,他們的出現讓現場秩序比剛才好了許多。
恰好這時余長樂和張思遠也從病房裡走了出來,柏靈看見余長樂不禁愣了一下:
「長樂,你怎麼......」
話還沒問完,柏靈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眼底頓時浮起一陣擔心。
余長樂見到她倒不意外,人民醫院也屬於大十字派出所的管轄範圍,一下接收了二十幾個中毒的大學生,派出所來調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長喜也中毒了。」
余長樂簡單說了一句,這時候她腦子裡沒有閒暇的工夫去想什麼兒女私情,她想的是剛才在病房裡張思遠給她說的話。
余長喜和另一個叫劉星的同學中毒症狀明顯比其他同學嚴重得多,雖然化驗結果沒出來,但張思遠懷疑不是食物中毒這麼簡單。
其他同學經過一系列急救手段之後,嘔吐、腹瀉的情況都有了很大緩解,各項查血的指標也趨於正常,可余長喜和劉星卻幾乎沒有多大改善,急救過程中還出現了幾次心動過速的情況,剛來的時候還能正常說話,現在已經出現了嗜睡的狀況,這些都是不正常的表現。
可這些都是他根據個人的經驗做出的推測,想要進一步對症治療,還是要等檢驗的結果。
這是余長樂來到八零年代之後,第一次被這麼強烈的無力感包圍,她不是醫生,除了一些簡單的醫學常識,她對醫學這門專精尖的學科一無所知。
看著長喜在自己面前痛苦地蜷縮在病床上,她只能無助地向醫生重複要不惜一切代價治好他,這種不得不把至親之人的性命交到別人手上的無力感讓她手腳發軟。
聽到長喜也是中毒學生中的一個,柏靈瞳孔一震。
雖然在接到渝州師範報案稱出現學生集體食物中毒事件時,她也立即想到了在那兒讀書的余長喜,可心裡卻僥倖地覺得這世上沒有這麼多的巧合。
可事實上,世界上發生的所有事,都是一個巧合和另一個巧合串聯而成。
她穩了穩波動起伏的心神,開口安慰余長樂也是安慰在病房外守著的家長們:
「我理解大家此刻緊張擔心的心情,目前我們公安已經在渝州師範進行了現場調查,相信很快就能查清事情的真相,在此期間,請各位家屬配合醫院對同學們進行治療,不要做出不理智的衝動行為,當前對同學們的救治是第一位,保持安靜和理智,不要影響醫院秩序,希望各位理解配合。」
她說完又轉頭問張思遠:
「張醫生,我現在能進去和一些恢復狀況比較好的同學了解一下相關情況嗎?」
張思遠點點頭:
「可以,隔壁病房有幾個輕症的同學,除了四肢乏力,基本已經沒有其他中毒症狀,你可以先向他們了解一下情況。」
柏靈沖余長樂點頭示意,便跟著張思遠往隔壁病房去了。
她不是不擔心餘長喜,而是現在不是多問余長喜情況的時候,這麼大規模的學生食物中毒事件如果不是意外,那就是一件故意投毒的大案,必須第一時間儘快調查清楚事件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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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長樂和其他家屬一樣,都留在醫院的大廳和走廊上,等著來自醫生或者公安的新消息。
中毒的學生幾乎把整層樓的病房住滿,到了下午晚點的時候,聞到風聲的新聞記者也蜂擁而至,大報小報的記者舉著長槍短炮採訪病房外焦急等待的家屬們,直到派出所的公安出面維持秩序才算是消停了下來。
夜幕降臨,在公安的勸解下,一些症狀較輕學生的家長陸續選擇回家等消息,仍有一些執著的家長守在醫院大廳沒有離開。
余長樂和另外一對夫妻被單獨留在醫生辦公室,因為第一批檢驗結果已經出來了,余長喜和劉星的確和其他同學不一樣,他們體內雖然也檢查出了金黃色葡萄球菌感染,但他們兩人與其他同學中毒的表現明顯越發不同。
劉星曾短暫地醒來過一會兒,卻是滿臉痛苦地說自己雙腿又麻又疼,這個情況引起了醫生們的高度重視。
因為普通的食物中毒不會引起劉星說的這種情況,他和余長喜的表現更像是重金屬中毒的症狀。
可八零年代檢測的技術水平十分有限,血液檢測中幾種常見的重金屬指標並沒有出現異常,這也讓醫生們感到非常費解。
由於擔心餘長喜和劉星的情況隨時會出現波動,兩人的家屬也被允許留在醫院陪夜,余長樂一臉麻木地聽著旁邊劉星媽媽的不斷啜泣,手腳都冰冷得可怕。
忽然,一陣腳步聲急促地從走廊的另一頭傳來,片刻之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
「長樂!我來了!」
話音剛落,還在失神的她便被得知消息後匆匆趕來的孟久安摟進了懷裡。
孟久安懷裡的溫暖讓余長樂緩緩回過神來,她怔怔地看著孟久安,全然沒有往日的精神:
「久安,你來了,長喜他......」
話還沒說完,兩顆碩大的淚珠便不自覺從眼睛裡滑落,隨即便一發不可收拾地如雨般落下,她掩飾住內心的擔憂害怕而強裝出的鎮定在見到孟久安的這一刻終於土崩瓦解。
孟久安心疼地將她緊緊摟在懷裡,伸手去握她的手,才發現她雙手緊張地攥成了拳頭,指甲在手心嵌出很深的印記。
他只能撫著余長樂的背,不斷輕聲安慰道:
「別怕,長喜一定會沒事的,有醫生在不會讓他有問題,我陪你一起等結果。」
孟久安知道,余長喜是余長樂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親,現在這個情況讓余長樂回去休息只能是強人所難,她待在醫院離長喜近一些,心裡才能更安穩,而他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旁,盡力給她最大的支撐。
正在這時,巡房的護士急匆匆跑進醫生辦公室:
「醫生,二號房八床的病人出現驚厥!」
剛剛因為哭出來而緩解了一點壓力的余長樂頓時繃緊了後背,猛地站了起來:
「八床是長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