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孟久安幾下洗漱完就自顧自上床躺著了,只留下一個背影給到余長樂。
余長樂雖然心虛,卻也不知道他在氣什麼,擔心自己多說多錯,小心翼翼地在旁邊看他好像睡著了之後,就輕手輕腳拿著換洗衣服出門洗漱。
誰知她剛出門,一直在裝睡的孟久安就睜開了眼睛,慪得他忍不住捶了一下枕頭。
難道他這麼早就一個人睡了不反常嗎?媳婦為什麼都不過來過問他一下?
難為他在這兒委屈巴巴裝了半天,卻沒等來媳婦哄他......
對此一無所知的余長樂走到院子裡,卻意外地看見孟藍花正一個人坐在小屋的門檻上靜靜發呆,連她出來了都沒有發現。
余長樂想了想,輕輕喊了一聲:
「藍花,還沒睡呢?」
孟藍花這才回過神來,發現是余長樂,才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沒呢,嫂子,我出來透透氣。」
余長樂走過去摸了摸她的手,手背冰涼,便拉她起來:
「走,睡不著就陪我去烤個紅薯吃。」
這傻女子也不知道在門口坐了多久,深秋夜裡寒露重,再坐下去非得把自己坐感冒!
孟藍花以為余長樂是讓她幫忙烤紅薯,聽話地跟著她往廚房走。
第一次被余長樂牽手,孟藍花覺得她嫂子的手軟軟的又暖和,心裡還有點擔心自己手糙讓她牽著不舒服,想縮回來又怕余長樂誤會。
兩人在灶前坐下,借著灶口的火光,余長樂倒是真的注意到了孟藍花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左看右看:
「我之前給你的雪花膏沒用嗎?怎麼手都起冰口了?」
孟藍花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用了,嫂子,擦臉了,雪花膏這麼好的東西哪裡捨得用來擦手,這手天天都得干粗活......」
余長樂看著她本該纖細的手指關節卻粗大了不少,指頭上全是乾裂的小口子,這樣一雙手哪裡像一個十八歲姑娘的手。
她心裡一陣心疼:「有什麼捨不得的,明天我就去給你買十瓶、八瓶,你放心用,這口子到了冬天就要生凍瘡,到時候又痛又癢,可難受了!」
孟藍花一聽,連忙擺手:
「使不得,嫂子,我們明天就走了,我回鄉下更用不上這種好東西!」
余長樂有些吃驚:「這才來幾天就要走?是不是住的不方便,太擠了?要不我到附近招待所給你們開幾間房?」
孟藍花沒想到余長樂會這樣說,心裡一陣感動:
「沒有的事兒,嫂子,你把我們照顧得夠好了,只是我們也出門這麼長時間了,地里的活都是成才的父母在干,老兩口年紀大了,我們還是得早點回去才行。」
余長樂有心想留她們多待幾天,可孟久安明天就要歸隊,店裡的存貨已經不多了,她也得出門進貨,家裡要是沒人,強留她們在金帛也沒意義。
這樣一想,也就沒有再勸,可知道她們明天就要走,她一直想找機會和孟藍花說的話今晚就不得不說了。
「藍花,我想問問你,想過以後要過什麼樣的生活嗎?」
孟藍花撥弄著灶里柴火的手頓了頓,臉上的表情似乎沒聽懂余長樂問她的問題:
𝘴𝘵𝘰55.𝘤𝘰𝘮
「以後的生活?」
余長樂點點頭,她不知道孟藍花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如果想過且選擇繼續和馬成才一起生活的話,那她也沒資格按她自己的想法去干涉孟藍花的人生。
可顯然孟藍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生活不就是過一天是一天嗎?想了又能怎麼樣呢?
「嫂子,我沒想這麼多,以後的話......就想著把兩個孩子養大成人,最好還能像你弟弟一樣,讀書考上大學,我就心滿意足了。」
「那你自己呢?」余長樂拋出她想談的話題。
孟藍花的表情有些詫異,剛才她說的不就是她想到的以後嗎?
「可你『以後』的規劃里沒有你自己,你以後想幹什麼,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孟藍花覺得余長樂的話聽上去像是天方夜譚,想這些有什麼用呢?她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就能過什麼樣的生活嗎?
「嫂子,我沒文化,也不像你這麼能幹,我沒有什麼特別想幹的事,就想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地過一生就滿足了。」
余長樂認同地點頭:「這已經是一個不小的人生目標了,想要平淡安穩地過一生,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至少在我現在看來,你的日子過得並不算安穩。」
孟藍花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余長樂見她願意聽,便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藍花,過了今晚可能近期就沒有機會和你談心,作為嫂子,有些話我就直說了,說實話,我有些擔心你。」
「在我看來,馬成才絕對算不上值得你託付終身的人,暫且不討論他的個人條件,就憑他要對你動手的這一點,這個人就已經不能要了。」
孟藍花心裡有一些觸動,可她在鄉里見慣了男人動手打女人,大家最多也只會說那個男人脾氣不好,卻也算不上什麼不得了的大問題。
余長樂知道正是這些封閉落後的陳規陋習約束了孟藍花的思想,久而久之她也會把原本錯誤的事當成一種理所當然:
「一個男人脾氣不好就可以打女人?作為一個成年人,連自己的情緒都控制不了,還要將怒火發泄在比自己弱小的女人身上,你覺得這樣的男人是有擔當可以依靠的男人嗎?」
「藍花,馬成才的這種行為叫做家暴,家庭暴力,在一個家庭里只會存在零次和無數次,只要他動過一次手,你原諒了他,那麼往後餘生等著你的只會是無數次的歷史重演。」
「也許他第一次動手之後會痛哭流涕向你道歉,乞求你的原諒,保證再也沒有下次,也許第二次、第三次他都會這麼做......可只要你一次又一次都心軟原諒了他,那麼每一個下一次,他都只會比上一次打得更凶,因為他在一次次不斷試探你的底線,到最後就根本不會再有任何歉疚的心理,到那時即使你向他求饒也無濟於事。」
余長樂的描述在孟藍花聽來,就像是她親眼看到了馬成才是怎麼一次次變本加厲地對自己動手的一樣,聽得她呼吸都快要滯住,那些經歷是她揮之不去的噩夢。
余長樂眼神黯了黯,壓低了聲音:
「即使你覺得你能忍一輩子,你的兩個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