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說呢,我這不也跟你借了光。那天鄰居崔大姐給我送了兩瓶罐頭,我說幹嘛呀不年不節的?你猜她怎麼說?給你姑爺吃的,放了五年了,都沒捨得打開。」
「五年?那還能吃嗎?」大舅嚇一跳。
「能吃個啥,老太太節儉一輩子,罐頭蓋都上鏽了,還留著呢。我沒收。」
「媽,你就應該收的,人家一片心意,收了咱不吃就是了。下次過去,給崔大娘帶點白糖,人家是一番好意。」孟巧蓮忙說。
「你這都當成債了?這性格隨你爸。」玉嬰姥姥知道自家閨女啥脾氣,又是自豪,又是感慨,嘆口氣。、
玉嬰姥爺的腰板當時就拔直了。
「可不是,壓在心裡,重重的。」孟巧蓮給宋老蔫兒倒了一杯水,送到手邊。
「人這一輩子就是有來有往的,今天別人幫你了,以後你幫回去,沒事。」玉嬰姥爺知道女兒的心思,開導了幾句。
「現在你倒說女兒,你自己什麼樣不知道?」
玉嬰姥姥又來揭短。
玉嬰姥爺轉過頭假裝看牆上的字畫,還搖頭晃腦的讀出來,「難得糊塗。」
眾人都笑了。
宋老蔫兒已經吃了玉嬰姥姥的幾個餛飩,見孟巧蓮也送來了,少不得又吃兩個。
還是自家的味道對口,他拿著碗還想要,正好護士走進來。
「叔,不要吃多了,不好克化,就這樣吧。」
「好嘞。」宋老蔫兒身上的燒傷都好得差不多,只是這嗓子落下毛病,說話啞得很,嘶嘶的,像是蒙著一層東西。
醫生說這嗓子怕是以後也好不了,有著急上火就會失聲,要好好養。
宋家對現在的情況已經很知足了,嗓子受點傷算什麼?人能好好的就是大事。
「對了,我聽說一個偏方。把石榴打成水,早晚喝了,能治聲音嘶啞。」大舅媽想起一件事。
「這偏方可以試一下。反正又吃不壞。」姥爺馬上點了頭。
「可是去哪弄石榴?這天寒地凍的,買是買不到的。」孟巧蓮為難的搖了搖頭。
「可不是,上哪弄去?」玉嬰姥姥也皺眉了。
這石榴本來就不是東北的產物,別說種了,很多孩子吃都沒吃過。
夏天偶爾從南方運過來點,都賣得很貴,不是一般家庭吃得起的。
現在是寒冬臘月,那年頭物流不發達,除了凍梨,幾乎沒有水果能完好無損到達東北。
「我記得老聶家養了一大盆石榴,常年開著花,不知道結不結果。」玉嬰姥爺冥思苦想,突然一拍大腿。
「去看看就知道了。」玉嬰姥姥是行動派,馬上站起身來。
「家養的小石榴能好吃嗎?酸倒了牙。」玉嬰姥爺連連搖頭。
「酸!誰還嘗滋味,這不是治病嗎?快走,就你話多。回頭我跟你去,揣把剪子,不管他同意不同意,直接剪回來。」玉嬰姥姥一個勁兒催促,把一家人帶了出去。
「這老聶還真挺摳的,我真怕他不給。」
「上次他不是說要那塊表嘛,你帶上……」玉嬰姥姥難得大方一次。
聽著他們走遠,孟巧蓮不由得偷笑。原來只說玉嬰姥姥嫌宋老蔫兒太老實,讓女兒吃苦了,看不他。
現在有事兒才瞧出來,哪裡看不上了?
她一回頭,見宋老蔫兒眼睛亮晶晶的盯在她的臉上,不知看了多久了。
「哥,我困了,想回家睡覺。」玉嬰瞧出來了,這倆口子想單獨說幾句話。
這一天天的,身邊總圍著一群人,自打出事兒,兩個人就沒說過體己話了。
「走,我抱玉嬰先回去,娘你自己回家時路上小心點。」宋玉橋知趣,抱起玉嬰。
兄妹六人一路往家裡走,天已經黑下來。
月亮高高掛在天上,雪停了,到處是白色,清清冷冷的。
玉嬰在大哥的懷裡,很溫暖。
小四小五也不老實,你追我趕打雪仗。一不小心打到三哥身上,他們也加入進來。
那時路上幾乎沒有車,雪大路滑,騎自行車的人也少,他們在馬路上奔跑著,你追我趕,笑聲傳出很遠。
玉嬰咧著小嘴笑著,這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啊。
「閉上嘴,別嗆了冷風。」宋玉橋煞風景,把圍巾又向上提了提,把玉嬰的眼睛都遮了進去。
自從上次玉嬰生了一次重感冒,家裡拿她更精心了。
他們到家時,張嬸子和張漢雄還在。
本來出門時囑咐他們先煮了餛飩吃,他們怎麼肯,還在等。
包好的餛飩被張嬸子悉心的扣了盆子,沒有乾癟,下到鍋里,很快就飄出香味來。
不用等孟巧蓮了,剛給宋老蔫兒送的餛飩就夠二人份,再加上玉嬰姥姥留下的,足夠她吃飽吃撐。
「哎,真想不到,託了你家的福,我們娘倆還能吃上肉餡大餛飩了。」張嬸子突然感慨了一句。
玉嬰瞧著她,也明白了人生選擇的重要性。
張嬸子和盧旺香,跟宋家一個是左鄰,一個是右舍。
現在張嬸子跟孟巧蓮一起創業,眼看著家裡的日子就過得紅火起來。
盧旺香家裡怕要破敗了。
咣!大門有動靜。
幾個孩子都支著耳朵聽著呢,娘還沒回家,不放心。
宋玉橋起身迎出去,卻見盧旺香瘋了一般衝進來,抬手就要掀桌子。
可惜她的反應還是慢了一步,這些淘小子,別的不行,打架是行家,小四小五和張漢雄,向前一撲,把桌子護住了,重要的是桌子中間的盆里還有餛飩呢,這要是翻了,可心疼死個人。
三哥從後面把盧旺香擄住,向後一帶,推倒在門口。
她就勢向地上一坐,拍著大腿哭嚎起來。
「我不活了!今天就撞死在你家吧!你們家男人逞強,害死我男人了!」
「你胡說什麼呢?明明是嚴有實不遵守操作規範,差點釀成大禍,怎麼成了我爹害你們?」宋玉橋把玉嬰交給張嬸子,讓她退到炕里,這才過來質問道。
「我不管,反正你們宋家養著我們一家老小吧,我男人工作丟了,現在關著不放出來,我們吃不上喝不上,你們還敢吃肉!我,我跟你們拼了!」盧旺香一聞這餛飩味,當時就哭得上不來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