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這些傷心事了，走！回家去！」宋玉橋讓著鄭直向外走。
「我想先去一下醫院，聽說嬸子出事，我就想去看。玉嬰說不方便，她那時就預見到了，宋家有事，嚴偉光一定會有異動。現在都解決了，我去看看嬸子吧。」鄭直說得誠懇，宋玉橋忙陪他過去。
孟巧蓮哪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是善良的人，見到鄰居家的孩子有出息，那是從心底往外的高興。
「咱鄭直從小就好看，穿得破，可是臉蛋乾淨。」孟巧蓮這麼一說，鄭直臉上一抹羞澀轉瞬即逝，看來這傢伙在外面歷練得不簡單了。
家裡那邊早就準備好了，秋月剛從公司直接回家，把事情的原委講了一遍，鄭直成了英雄。
徐大嘴這次把嘴張得可是夠大的，一直不敢相信。
「鄭直那小子，也沒文化，就知道打架，他出去了能幹什麼？」她話剛說完，見玉嬰帶著鄭直進來，瞧見真人，就說不下去了。
這模樣這身條，比計春風那在國外生活幾年的還要帥氣。
徐大嘴一想到兒子，心裡就泛堵，又不舒服了。
鄭直跟小四小五差不多年齡，原來也一起玩過，見到他們就放鬆起來。
小四飯都不做了，跑出來聽鄭直講故事。
不止是他好奇，誰都想知道，這麼一個窮小子扒火車到了南方，突然就衣錦還鄉，到底出了什麼事。
鄭直剛到南方時，在火車站討飯。所以坊間流傳有人見過他，那是真事。
但是討飯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討的，他沒站上幾天，就惹到了麻煩。
他聽別的小孩說過，這裡有人管，要交保護費，所以也留了點心眼兒，擠出幾毛錢以備不及之需。
那天下了雨，廣場上人很少，很多人都撤了，鄭直鑽到一個條凳下面，有點想家。
其實他的家，只有鄭婆子一個人是親人，那個爹，那個姐，都是淡淡的。
他知道玉嬰會照顧鄭婆子，可還是有些擔心。
「這小子在這兒呢！」有人敲了一下條凳，鄭直淋了一臉的水，忙鑽出來。
條凳邊上站著幾個半大小子，最大的一個也就二十左右，都是黑黃的皮膚，一看就是在外面風吹日曬吃過苦頭的人。
鄭直早就不知道恐懼是什麼了，他漠然看過去。
「你小子新來的吧，這地兒是誰的，知道不？」
鄭直搖了搖頭，只是脫下鞋，從裡面摳出六毛錢，遞了過去。
「你打發要飯的嗎？」那人一看這六毛錢當時就怒了，一巴掌過去，鄭直覺得半邊臉都麻了。
「你們要多少？」他含糊地問。
「多少？有多少要多少！」那人掄起胳膊又要打，鄭直突然一頭撞到他的胸口。
鄭直從小就打架，最得章法的，這一頭撞得那人頭暈眼花，胸口悶得上不來氣兒。
另外幾個人見開戰了，二話不說圍上來。
鄭直雖然厲害，可是只虎難敵群羊，還是落荒而逃。
廣場外面連著的是停車場，他一路狂奔過去，正好看到一輛轎車後門沒關，他一躍身鑽進去。
就在這時，車門外一閃，車主人過來了，他盯著後排座上的鄭直，瞪大了一雙小眼睛。
鄭直也瞪著眼睛跟他對視，當時腦中一片空白，外面已經傳來那些人的喧囂，如果被他們揪出去，他死路一條。
「躺下去。」車主發話了，重重把後門關上。
鄭直得令，一蜷身子藏在車座和前排座之間。這樣從外面是看不到他的。
車主一腳油門，把車發動起來。
那幾人向車裡掃了一眼，沒看到什麼就去旁邊找了。
「你要在哪裡下？」車主把車開上馬路，這才問了一句。
哪裡？
鄭直一時語詰。
他能去哪裡？
天地之大，他容身就這麼難嗎？
車主沒等到回答，回頭看了他一眼。
鄭直茫然迎著他的目光看過來，鼻子下面還掛著血條，眼角裂了一塊，身上又是泥又是水。
這是一個深陷泥潭的孩子。車主突然就動了惻隱之心。
「你沒地方去嗎？去我的工廠看門吧。就是工資不是很高。」車主回過頭，淡淡的說。
車上的地方很狹窄，鄭直施展不開，下車後他還是長跪行了大禮。
「我看你還不錯，好好干。」車主有個加工廠，他姓張。工人都管他叫張胖子，因為他沒架子，為人很謙和。
鄭直可不敢叫張胖子，一口一個張廠長，勤快得讓別的工人都看不下去了。
「你小子天生的孫子命吧？」
鄭直不理會他們，他的命是張廠長給的，做孫子也不為過。說好的就是看門，可是他每天把衛生打掃好，還給車間裡送水，每天夜裡主動起來巡邏。
簡直就是把廠子當成自己的家了。
張廠長對他很滿意，只試用一個月，就加了工資。一個月有15塊錢。
鄭直拿著這筆巨款，都不知道怎麼花了。
「你就不能給自己買身衣服？」張廠長瞧著鄭直這一身打扮，有點看不下眼兒了。
廠子裡供吃供住，按說這15元一個人花肯定是夠用的。
可是鄭直的摳門都出了名。他身上的衣服和鞋都是撿同事不要的。
那年代的人都節儉，但凡能捨得扔出去的東西，基本上就被榨乾了所有使用價值。
可是鄭直不嫌棄，什麼都敢往身上穿。
他長期營養不良，個子還沒長起來，又瘦得皮包骨，衣服也沒有合身的，掛在身上，囉里囉嗦。鞋到是簡單，人字拖斷了，用塑料繩綁在腳上，走一步呼嗒一下。
這讓所有人都看不過去了。
「張廠長，請你幫個忙。」鄭直現在就恨自己不好好學習，沒文化，想往家裡寄東西，地址寫不出來。
張胖子聽他吭哧別肚把地址說出來，怕是諧音字，寫了幾個讓他認。鄭直也認不准，就使勁回憶宿舍頭裡那兩個字，新華，怎麼瞧著都差不多了。
「你這是給誰寄錢？」張胖子好奇地問。
「俺媽在老家呢。」鄭直吭哧半天才說。
張胖子懂了，這孩子有情有義，沒認錯人。
他可不知道，這孩子就是他的人生貴人。
因為一時的心軟，收留的小乞丐，能救了他的命，還幫了他的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