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有實已經跑出跑進忙半天了,把裡面的東西都檢查一遍,看到桌上的杯子被按了個黑手印,又把嚴麗麗踢了一腳。
「這是一會新人敬茶的,讓你亂拿!」
嚴麗麗委委屈屈,想過去把杯子歸位,不提防盧旺香從前面走過去,她腳下一絆,整個人飛出去撲到桌上。
桌子本來就不穩,有一條腿是墊起來的,被她這一撞,暖壺和杯子東倒西歪,她好容易把杯子摟到懷裡,暖壺卻怦的一聲碎在地上。
暖壺裡炸出的碎片,散得滿地都是,光燦燦的。
嚴秀秀氣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盧旺香追著嚴麗麗打,滿屋亂竄。
嚴有實滿心都是絕望,自己怎麼這般倒霉,找了這麼個女人,生了這麼一窩崽子,沒一個隨自己的。
外面看熱鬧的人已經樂不可支,看別人的婚禮,最多看個喜慶,哪有嚴家的熱鬧。
笑聲一浪蓋一浪,嚴有實也管不了這麼多人,總不能把人家的嘴都捂上,就只能忍了。
嚴秀秀卻越想越委屈,當初要嫁宋老二時,宋家可不是這樣怠慢的。如果今天是宋家來辦婚禮,只怕要派兩個保姆過來照顧她,哪能讓她連口水都喝不上?
還有這吉服,宋家那可是花大價錢買的最好的料子。
她王經理呢?扯了減價的,還說反正肚子越來越大,穿不了幾回。
「嗷!嗷喪呢!」盧旺香把嚴麗麗從屋子裡打出去了,想把地掃了,可是那東西見土就鑽,揚起幾下灰,也沒摳出兩片,她只能放棄了。
嚴有實只顧把眼向鐘上飄,現在是度日如年,快把女兒嫁出去,大家都省事。
這工夫外面傳來喇叭響,這老七還算可以,是坐著王經理的車來接親的。
眾人還算講究,讓出一條路來。
老七打扮得很精神,頭髮用發臘固定,全部向後梳,來了一個大背頭。
一件褐色皮夾克,一條雪白的白褲子,白皮鞋,打扮的像個港星,這就彰顯了身份。
他手裡拿著一捧塑料花,把大蛤蟆鏡摘下來,大步向里走去,伴郎都是他素日一起玩的幾個小痞子,雖然穿得流光水滑,可瞧那幾步走,就都明白是什麼貨色了。
還有更可笑的事呢。
當年結婚照的都是在登記時兩個人並肩坐著,隨便一捏,基本上都是花個五毛錢,拍兩張黑白照。有錢的人才肯去照相館認真拍上幾張。
只是審美受限,技術也不好。
拍出來的相片實在不敢恭維,穿著土掉渣的婚紗和西裝不說,臉上還畫著殭屍妝,抹得白糝糝的臉上,畫著紅色的臉蛋,莫明喜感。
再加上嚴秀秀的肚子快把婚紗給撐爆了,怎麼看都彆扭。
可是老七為了講排面,竟然讓人把婚紗照給拿來了,還是像捧遺相那樣捧著,一路走過來。
眾人指指點點,這可是稀罕事。
玉嬰知道好戲要開場了,把大眼睛瞪圓。
嚴秀秀見老七進門,馬上扭捏起來,想把腳收到炕上,按規矩她是要在炕上坐好,等著老七幫忙穿上鞋才能下炕走人的。
盧旺香也早早把紅皮鞋藏起來一隻,那是要用錢換的。
可是嚴秀秀的肚子大,衣服緊,這腳怎麼都拿不上來。
老七進屋把塑料花向嚴秀秀一扔,就問了一句,「鞋呢!」
「嘻嘻,姑爺,要給紅包,才能拿鞋出來!」盧旺香嬉皮笑臉的湊上去。
「滾。」老七從牙縫擠出一個字。
「好嘞!」盧旺香面不改色,美滋滋又退回原地。
嚴秀秀也不想讓盧旺香多糾纏,這老七的臭脾氣,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那就是能翻臉的,到時婚禮都有可能辦不成。
她只好向桌下一呶嘴。
桌下有個矮凳,鞋就放下一個破抹布下。有伴郎伸手把鞋勾出來,遞到老七的手裡。
盧旺香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全是在硬撐了。
「快!吉時要到了,快穿鞋!」王經理本來不打算進來,可能是等不及了,分人群擠進門來,催促道。
老七哪是委屈自己給人穿鞋的,把鞋向嚴秀秀身邊一扔,說了一句,「快穿上!」
嚴秀秀雖然委屈,可是不敢說,只好把鞋拿過來,她的肚子橫在中間,穿鞋很是吃力,忽哧半天,也沒把鞋塞進去。
這工夫老七已經等不及了,提了聲斥道,「你能不能快點!」
嚴秀秀嚇得一哆嗦。她咬牙向下一彎腰,咔嚓一聲,吉服後背開線了,線頭繃了出來,露出一片粉色的襯裡兒。
當初選里料時,嚴秀秀說都要紅的,好看。可王經理非要省錢,說粉色的一米便宜兩毛,還說這裡料就在裡面,也沒人看得見。
現在可好,是個人都瞧見了。
嚴秀秀氣得臉都漲紅了,眼淚在眼圈轉。
看熱鬧的人都要笑瘋了,一個個前仰後合的。
「快點吧!」王經理等不起了,只能委屈自己矮身把鞋拾了,又拽過嚴秀秀的腿,要幫她穿。
「我說買紅里料,你非得不干!」嚴秀秀再忍,這話也忍不下去了,脫口而出。
她一抽腿,把腳收回去,帶得王經理差點摔了一個跟頭。
王經理幾時受過這頂撞,氣得臉都白了,有心取消婚禮,可瞧一眼嚴秀秀的肚子,把氣又吞了回去。
她只能上前搶過鞋,扯過嚴秀秀的腳,硬生生塞進去。
「也不知自己什麼身份,非得學那高貴樣,連鞋都穿不了了?真把自己當成大人了,J貨!」王經理這幾句是咬著牙低聲訓斥的,別人聽不到,嚴秀秀可是句句椎心,不由得珠淚點點。
那年代的化妝品哪有防水一說,她這一哭可到好,一張臉已經糊了。
本來就是塗得誇張的黑眼影,現在成了熊貓眼,口紅也抹了一道出去,像吃了死孩子的妖精。
「媽呀,媽呀!」盧旺香也被她這樣子嚇到了,遞了一個毛巾過去。
嚴秀秀不明所以,順手一擦,這臉更不能看了。
「別哭了!忍著!」王經理又斥了一句。
嚴秀秀只好忍氣吞聲。一行人剛前隊變後隊要向外走,嚴有實可憋不住了,只能自己開口。
「敬茶吧。」嚴有實從老七進屋就端坐到椅子上沒動,等著新人敬茶。可從打老七進門,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真當他是空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