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陳滿臉的霜。
她凌晨三點下點，應該在單位眯一覺，天亮坐公交車回來。
可是惦記著房子的事，借輛自行車，頂風冒雪就騎回來了。
因為風雪大，本來只有四十分鐘的路，騎了近兩個小時。
頭上帶著帽子，又加了一層圍巾，熱氣就變成霜覆在帽子頭巾上，眉毛和睫毛都掛滿了，像個雪人。
「快暖和一下，吃飯沒有？」孟巧蓮同是女人，看著就心疼，幫她拍打著身上的雪，拉進屋子裡去。
「昨天晚上老張給我打電話了，咋的了？不是答應我三間換一間，這怎麼……」大陳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這話我也說不清楚。這樣吧，今天帶你們去看看房，心裡都落個底兒。」宋玉橋想想說。
「行，那我回去喊老張先不上班了，全家都去吧。」大陳也把心一橫。
「讓我家小五去你家告訴一聲就行了，你在這兒吃飯，這粥是熱乎的，你這都凍透了。」孟巧蓮一把拉住她，摁到椅子上。
小五已經吃過飯了，應了一聲，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大陳盛情難卻，只好坐下一起吃了早飯。
一說看房，張家十多口都來了，孩子們也不肯去上學。
宋玉橋帶上玉嬰和孟巧蓮，浩浩蕩蕩出了門。
上公交車時，他們就站了半個車廂。售票員走過來數人頭。
「我起票，一共15人。」宋玉橋大方的掏出兩元錢。
杜老太太家離公交站不遠，走了有五六分鐘就到了。
宋玉橋先去找小賣部的大娘，張家一家人臉色可都不大好看了。
周圍一片荒蕪。
東北的冬天冷，城裡也是一片蕭瑟，可人多，有人在走動，看著就不那麼冷清。
這可是連只狗都看不到，只有北風不停的嚎叫。
大陳和大女兒對這片熟悉，倒沒覺得怎麼樣，老張和幾個兒子都不樂意了。
「這麼冷！我們回去吧！」大兒子叫道。
「剛來，等下再看看吧。」老張看了一眼身後的這一群人，又猶豫了，說實話，他好像沒有什麼挑剔的權利，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娘店裡有人，等了一會兒才見她拿著鑰匙帶宋玉橋出來。看到門外這些人，嚇了一跳。
「原來只說杜家冷清，這要是一大家子住進來，可是熱鬧了。」大娘嘀咕道。
院子裡沒有一點動靜，這是把狗也帶走了。
大門一開，張家人剛還嘰嘰喳喳的，現在瞬間安靜下來。
他們一聲不響跟著宋玉橋把三間房看了一遍。
「就是這麼個情況，不過杜奶奶有條件……」
「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大陳的聲音有點突兀。
玉嬰這才發現，大陳已經淚流滿面了。
老張嚇一跳，這婆娘有點神志不清。
他還在糾結地點太偏的問題，房子好是好，可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怎麼住。怎麼她就一口答應下來了？
「杜奶奶是希望有人打理院子，種花，養葡萄……」
「行！這麼多人呢，一人搭把手就養成了，沒問題。」大陳這是鐵了心想要這房子。
「你急個什麼！你上班到是近了，我們呢？上班上學要起個大早，大冬天頂風冒雪騎著自行車十幾里地，這事兒我不同意。」老張一見大陳滿口答應，急了。
「什麼？你上班起大早？這些年你知道我怎麼過來的？我風裡來雨里去，奔了快二十年了，你心疼過我嗎？我住在那麼個豬窩都不如的地方，你心疼過我嗎？我做夢都想有一間這樣的房，反正我是要定了，你不同意！離婚！」大陳突然來的強硬，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離啥離，這麼大歲數了，孩子一堆，也不怕人笑話！」大陳的婆婆一直里外屋跟著走，一言沒發，現在突然開口道。
「媽，你看她！這還反了她，還敢提離婚！」老張一看有了靠山，忙拉住大陳婆婆。
「一邊去！你媳婦說得對，你說你一個大男人，讓老婆孩子跟你吃這麼多年苦。現在能讓他們舒服一點了，你還怕吃苦了，你是男人嗎？你上班遠？你媳婦上班遠了二十年了！」大陳婆婆幾句話，把老張給噎回去了。
「我作主，這房子換了。我這也憋屈二十年了，跟你媽過來享幾天福吧。我們就愛弄個花草什麼的，在那邊的家連個花盆都塞不進去，這多好。」大陳公公這幾句話，玉嬰也放心了。
剛她發現了，大陳公公自己跑到葡萄架下看了一會兒，還扒了一下土，不知在研究什麼，看來是有心種葡萄了。
孩子們本來是沒主意的，開始聽爸爸說離城裡遠，來回跑辛苦，就支持爸爸。
現在聽媽媽和爺爺說，住得舒服，又覺得有道理。
「別的都好，就是同學都住得太遠，沒人一起玩了。」大兒子小聲說。
「你可以請同學來玩啊，屋子大院子也大，想玩什麼都好。秋天還有葡萄吃，同學們一定喜歡來！」玉嬰忙說。
「媽，搬過來住吧！以後我就敢帶同學回家玩了！」張家小女兒也是眼睛一亮，馬上說道。
這也是張家孩子的心病，本來就知道家裡地方小，自卑，不敢帶同學回家。
一想到能把同學光明正大帶回家，孩子們都興奮起來。
就沖這一點，所有孩子全票通過。
「行吧，你們都答應，我能說什麼？」老張委委屈屈應下來。
「什麼時候可以搬家？這房子都不用打掃，直接就搬進來！」大陳現在打量房子的目光，就是在看自己的家。
她是做夢也想不到，能住進這寬敞明亮的屋子。
「我跟杜奶奶談一下，就說咱家答應給種花養葡萄了，再說搬家的事。」宋玉橋是一手托兩家，還要兩邊跑。
「小伙子，你多費心，這花我一定好好種，你多給說幾句好話。」大陳公公掏出一隻自己卷的旱菸遞過來，一個勁往宋玉橋手裡塞，嚇得他連連擺手。
「我哥不抽菸，我娘不讓。」玉嬰幫他解了圍。
這麼個眼神清澈的小丫頭，不會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