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許宛棠問。
她原本是想直接回出租屋的,但路過醫院,想起了陸昀錚那雙可憐巴巴的雙眼,便決定進來打個招呼再回去。
陸昀錚那雙丹鳳眼裡滿是關切,「你昨晚做噩夢了,夢到……前段時間的事情了嗎?」
提到這件事,許宛棠的情緒下意識地緊繃著,手扯著衣角,將衣角抓得皺皺巴巴的。
「嗯。」許宛棠抬眼看陸昀錚,「吵到你了?」
昨晚夢中的場景像是刻在了她腦海中一樣,一想到就有些呼吸困難,額角都出了些汗,「我就在這兒住一晚上,短時間內林大哥應該不會再請假了,不會再吵到你的。」
陸昀錚聽到許宛棠這樣說,心都要碎了。
他垂下頭,骨節分明的手拍了拍他床邊的位置,「過來。」
許宛棠動作一頓,在陸昀錚床邊的位置停下,沒往陸昀錚的床上坐,打算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可還沒等許宛棠坐下,一隻溫熱的大手便輕輕牽住了她的微涼的手,下一秒,那手用了些力氣,但不至於讓許宛棠不舒服,許宛棠一下子被拽到了床邊,坐到了陸昀錚的床上。
陸昀錚就在她身後,離她很近,許宛棠下意識地想要起身,卻被男人摁住,溫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就坐這兒,離我近一點。」
陸昀錚的大手搭在許宛棠的肩膀上,又把她的身體挪了挪,讓她正對著他。
陸昀錚沒再說話,他將許宛棠的手握在手心裡,似是在傳遞著溫度。
此時的許宛棠有些貪戀這些微不足道的溫暖。
她之所以來醫院,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她不太想一個人待在出租屋。
短短的時間內,她發現她和之前相比,是有一些變化的。
比如,她不敢一個人在封閉的房間待著,每每如此,她的腦子裡便會出現那天的場景,仿佛身臨其境一般,呼吸都變得急促;還有她今天去市中心,人有些多,面對著街上黑壓壓的人群,許宛棠警惕地看著周圍,生怕周圍哪個人突然掏出利器來……
今天她逛得也並不盡興,分明才逛了一個多小時,身體卻像爬了座山一般地疲憊。
在確定了市中心沒有賣相機的後,她便早早地回來了。
許宛棠告訴著自己:這些事情不必和別人講,都是正常的,過段時間就好了,不必太過矯情。
但此刻,她感受得到陸昀錚手心的溫度,似是在告訴她:現在是安全的,她不會再回到那截車廂了。
一時間,許宛棠沒有抽開自己的手。
「你相信我嗎?」陸昀錚直視著許宛棠的雙眼,他黑曜石的眸子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一樣。
要說許宛棠最信任的人,除了她的幾個朋友們,那肯定是陸昀錚了。
她雖然和陸昀錚的婚姻很不愉快,在上一世時,陸昀錚的不作為間接地造成了她悲慘、不願意回顧的一生。
但要問她是否信任陸昀錚,答案是肯定的,她信任陸昀錚。
在她陷入危險中時,陸昀錚救過她很多次。
第一次來連島的路上,陸昀錚幫她趕走了想占她便宜的人;剛來連島不久,幫她趕走了和她動手的小混混;在許鐵生要教訓她時,也是陸昀錚擋在她面前……
還有被拐賣的那次,還有這次的火車暴徒事件,這些事情許宛棠一直都記得,也都由衷地感激陸昀錚。
好像有陸昀錚在的地方就有光亮,能夠驅散黑暗一般。
和陸昀錚想比,單從這一方面來講,韓文斌並不像陸昀錚那樣,會給她類似的感覺,更別提是膽小的李進華了。
在韓文斌和李進華面前,特別是在李進華面前,多數時候,許宛棠是保護者的角色,而李進華是被保護的對象。
李進華在危急時刻丟下她這事兒,在許宛棠的意料之外,回頭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可能是陸昀錚救過她的原因,許宛棠幾乎是無條件信任陸昀錚的。
許宛棠直視著陸昀錚的雙眼,抿了下唇,點了點頭。
她有些不解,不知道陸昀錚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聽到許宛棠的回答,陸昀錚的緊繃著的身體似乎放鬆了些,嘴角微微翹起,笑容在他俊逸的臉上更加地惹眼。
「那就好。」他道,「謝謝你信任我。」
陳醫生告訴陸昀錚,如果想讓已經出現應激障礙的人擺脫負面影響,就要找到「安全區」。
安全區的定義很廣泛,可以是環境,可以是聲音和味道,也可以是某些人。
要讓許宛棠在安全區域內,下意識地讓她自己知道:她現在很安全。
陸昀錚循循善誘,聲音溫柔又好聽,「你沒有打擾到我,你不用為此自責。」
他自嘲地笑笑,指了指自己腹部的傷口,「這個地方是我起夜太急了,沒注意到,和你沒有任何的關係。」
「我很理解你,做噩夢是正常的,這都是人的正常情緒,你的行為對周圍的人也沒有產生任何負擔。」
陸昀錚的話鋒一轉,「不過,你要去抒發你的情緒,不能自己憋著。」
許宛棠張了張嘴,不知如何回答,索性又把嘴閉上了。
某種程度上,陸昀錚說對了,她確實不想因為自己讓別人有負擔。
比如小娟姐和陳月姐,她們在的那段時間,許宛棠其實好了很多,她也知道小娟姐和陳月姐的存在會讓她睡個好覺,漸漸地不再做噩夢。
但她有些過意不去。
小娟姐和陳月姐家裡還有孩子要照顧,飯館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們去做,許宛棠自覺她不能僅僅因為自己「睡不好覺」這麼一個矯情的理由把小娟姐和陳月姐留在自己身邊,不去管她們自己的家庭、不去管她們自己的事業。
所以,在小娟姐和陳月姐提出回到連島時,她故作輕鬆、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們的請求。
昨晚的噩夢,她自覺是因為產生了「戒斷反應」,她早晚都會適應的,早晚都會過去的。
而現在,陸昀錚說,她的情緒都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