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疑惑中帶著不可置信,「啥叫……來咱家住?」
孫大偉像是嫌棄她話多似的,眉頭皺了皺,「劉長江家的事兒你又不是不知道,英子妹子沒處去,兜里又沒錢,在外面兒流浪了好幾天,險些被……被流氓欺負,她在咱家住兩天,等家裡給她寄的錢一郵到,她就回去了。」
孫大偉解釋完了就跟沒事兒了似的,朝著女兒道,「來,婷婷,上學上了一天累了吧?快來吃飯!」
王蘭英迎上了個燦爛的笑臉,「你就是婷婷呀?你爸跟我提你好幾回了,長得這麼漂亮呀!看這大眼睛、白皮膚,我都要羨慕死了!」
王蘭英邊說著,邊親密地拉起了婷婷的手。
婷婷哪裡被這麼誇過?臉頰緋紅,嘴角壓都壓不住,對眼前這個年輕的女人多了些好感。
鄭嬌站在旁邊,覺得自己像個外人一樣。
「嫂子快來吃飯呀!一會兒涼了。」王蘭英這個真正的客人反而招呼上了她這個主人。
鄭嬌瞥了一眼孫大偉,孫大偉正用一種埋怨的目光瞥了她一眼,像是在說她不懂禮數一樣,還要客人來請她。
鄭嬌壓下了心中的不悅,邁著步子坐在餐桌旁吃飯。
這頓飯鄭嬌吃得五味雜陳,王蘭英一會兒和孫大偉聊聊,一會兒和婷婷聊聊,把父女倆逗得發笑。
好不容易吃完了飯,王蘭英爭搶著要幫鄭嬌刷碗。
孫大偉點了支煙,「妹子你讓她刷,這就是她的活兒,別和她搶。」
放在平時,分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句話,
說完孫大偉敲了敲茶杯,示意鄭嬌蓄水。
鄭嬌像往常一樣照做,王蘭英不著痕跡地嗤笑了一聲,鄭嬌抬頭看去時,只看到了王蘭英無辜的面龐。
等刷完了碗筷、收拾好了廚房,孫大偉已經進臥室了,婷婷的房間裡,傳來了兩個女孩陣陣的歡笑聲。
鄭嬌思忖了片刻,走到婷婷房間門口,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才將門推開。
只見婷婷站在鏡子前,身上穿著不符合年齡的紅裙子,那紅裙子是V領的長裙,婷婷穿著三分之一的裙擺都踩在了腳底下,V領開到了肚臍眼兒。
見到媽媽,婷婷一下子就不滿意地嘟起了嘴,「你進來幹嘛?我讓你進了嗎?」
王蘭英眼疾手快地起身擋在婷婷面前,怯怯地道,「嫂子,你別怪婷婷,是我讓她試我的衣服的……」
婷婷看向王蘭英的目光中多了些感動,氣勢洶洶地對鄭嬌道,「你不許怪英子小嬸!是我要試她的衣服的!」
鄭嬌怔然,她還什麼都沒說呢……
不過當著別人的面,鄭嬌怕傷了婷婷的自尊心,沒再糾結,「玩一會兒行,作業記得寫。」
說完,鄭嬌便關了門。
門關上的一瞬間,她聽到了婷婷的抱怨,「囉里囉嗦的,煩死了,我怎麼有這麼個媽啊……」
鄭嬌渾身不可置信地顫了顫,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她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女兒,竟然這麼嫌棄她嗎?
鄭嬌失魂落魄地回了臥室,孫大偉正在床上看著早上送過來還沒來得及看的報紙,聽見門口的動靜,頭都沒抬一下。
過了半晌,鄭嬌才像下定決心了一樣開口,「我……有話想和你說……」
孫大偉眉頭皺成了「川」字,在寂靜的房間中,十分不耐地嘆了口氣,讓鄭嬌更是如坐針氈。
「等我看完。」孫大偉沉著聲音道。
鄭嬌點點頭,在一旁時刻地盯著丈夫看的位置,靜靜地等著。
等到察覺丈夫的視線落在報紙的最後一行,鄭嬌才期待地看著孫大偉。
「說。」男人將報紙放在一旁,下命令似的。
「那個……我,我不太想讓王蘭英在咱家住,她一個沒出嫁的小姑娘,跟咱家非親非故的,不太合適吧?」
頂著孫大偉嚴肅的目光,鄭嬌硬著頭皮接著道,「我知道你心善,也沒有別的意思,但傳出去未免有點兒不合適。咱們可以給她在招待所定間房,讓她在那兒待幾天,不……不比待在咱家強嗎?」
鄭嬌腦子裡儘是今天早上許宛棠和其他的軍嫂們的話,她們說,在家裡,誰對誰說了算。
她覺得她剛才說的挺在理的,她男人會聽她的嗎?
正當鄭嬌在心裡抱有期待時,孫大偉開口了。
他先是冷哼了一聲,「你們這些老娘們兒,天天就願意圍在一起嘚吧嘚、嘚吧嘚,我行得正、坐得端!誰說我,我找誰去!」
鄭嬌的心漸漸下沉,抱著一絲期望問,「那要是……要是我不想讓她在咱家住呢?你會讓她走嗎?」
孫大偉嘴巴的兩側撇成了一對括號,「你覺得呢?」
鄭嬌的心沉到了底,難受得要命。
她之前還在安慰自己,她雖然在家裡向來都說不上話,但她男人從沒做過什麼讓她接受不了的事兒。
可現在,她實打實地因為丈夫私自做的決定而難過。
孫大偉看著鄭嬌受傷的神情,反而有些沾沾自喜,他清了清嗓子,「你說的這些你這個豬腦子都考慮到了,我能考慮不到?人家英子家裡不富裕,又不想欠咱們的錢,不想住招待所,在咱家住兩天就走,就當學雷鋒做好事兒了,你別嘰嘰歪歪的。」
「嘰嘰歪歪」這個詞不禁讓鄭嬌想到了婷婷說的「囉里囉嗦」。
真的是她錯了嗎?
真的是她事兒太多了?
可為什麼別人家都能一起商量著來呢?
為什麼只有她要受這麼多委屈呢?
這樣想著,鄭嬌破天荒地問出了口,「為啥別人家都能商量著來?你一點兒都不聽我的想法?我的想法不重要,是嗎?」
說出口的瞬間,鄭嬌就後悔了,但已經來不及了。
孫大偉見慣了順從的、聽話的鄭嬌,還是頭一次被她這樣對待。
「你要造反?」孫大偉眉頭一凜,「你是不是又聽院裡那些老娘們兒扯老婆舌了?我告沒告訴過你別跟她們在一起待著?」
孫大偉伸出手指,警告道,「再有一次,你就給老子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