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天主之盾

  第159章 天主之盾

  寬闊的河面上,數百艘艦船戰作一團,弩矢紛飛,烈火熊熊,燃火甲板上升起的黑煙,水面上飄蕩的死屍連同水手們的喊殺聲和慘叫聲,構成了殘酷而血腥的戰爭繪卷。

  一支艦隊從西北順流而下,約有小型划槳船兩百餘艘,艦船上飄揚著匈雅提家族的渡鴉旗幟。

  另一支艦隊則是攔河堵截,一百餘艘各式戰艦將多瑙河的河面堵得滿滿當當,切斷通向下游城市貝爾格勒的水路。

  這支艦隊職業化程度更高,兩艘大型戰艦領銜,數艘中型戰艦分列左右,其餘的小型槳帆船四散開來,游弋於水面之上。

  戰艦上懸掛著紅底星月旗,顯然效忠於巴爾幹和安納托利亞的君主,伊斯蘭世界最強大的君王,真主在人間的影子,來自奧斯曼家族的蘇丹穆罕默德二世。

  多瑙河下游的一處高地上,穆罕默德二世目不轉睛地盯著發生在河面上的水戰,雙拳緊握,面目猙獰。

  圍城一個月,他沒能趕在白騎士大軍到來前打下貝爾格勒城,讓城中士兵等到了援軍趕來的那一刻。

  貝爾格勒的三層城牆並不好對付,相比於狄奧多西城牆,更加年輕的貝爾格勒在建城時已經考慮到了未來可能會出現的大型攻城武器,並因此設計了一些針對性措施,使蘇丹的火炮沒能取得預想中的顯著效果。

  儘管如此,外城牆已經在連天炮火中搖搖欲墜,最精銳的耶尼切里軍團數次登上城牆,城防司令匈雅提·拉斯洛和西拉吉·米拉利親自披甲死戰,才將他們堪堪消滅。

  1457年4月20日,白騎士匈雅提率領機動部隊乘船而來,沿多瑙河南下,與前來攔截的奧斯曼水師血戰,試圖衝破阻隔,將援兵和物資送往城市。

  與此同時,喬凡尼·卡皮斯特拉諾修士在多名教士的幫助下,組織了一支數萬人的農民十字軍,進駐薩瓦河北岸,與對岸的奧斯曼軍隊對峙。

  穆罕默德二世得知消息,氣得發瘋,連忙命艦隊司令巴爾托格魯溯河而上,勢必要將白騎士的援軍堵在多瑙河對岸。

  遠方的炮火仍在響起,負責指揮的戰帥馬哈茂德奉命繼續攻城,但遙遙在望的渡鴉旗幟和十字軍旗使得守軍信心大增,恐怕難以取得什麼戰果。

  蘇丹的將領們和他站在一起,默默望著河面上爆發的戰鬥,緊抿嘴唇,不敢說一句話。

  河面上的水戰最為枯燥乏味,相比陸戰,它沒有騎士衝鋒的壯觀和恢宏,相比海戰,它又少了幾分驚濤駭浪和大炮轟鳴的驚險與刺激。

  在平靜的水面上,只有一條死板但有用的規則。

  狹路相逢,強者取勝。

  匈雅提的艦隊以小型船隻居多,大部分都是徵召而來的內河漁船,水手常年在河面上捕魚,對這裡的水情更加熟悉,保衛家國的欲望更加強烈。

  奧斯曼的艦隊則多是在金角灣海戰中剩下來的海軍艦船,同樣搭配了一些內河船隻。

  水戰開打後,匈雅提的艦隊迅速分散,憑藉著自己的機動優勢將奧斯曼艦隊分割包圍,在海面上如魚得水的大中型戰艦沒能延續自己的優勢,寬大的船身和嚴重依賴風帆的動力設計反而使他們行動遲緩,轉向困難,成為匈雅提內河艦隊打近身登船戰的活靶子。

  隨著時間推移,奧斯曼的艦船數量逐步下降,幾艘大中型戰艦像是被困住的野獸,只能空放火炮,試圖作出最後的哀嚎。

  「混帳!蠢貨!」

  穆罕默德二世怒吼,抽出彎刀狠狠砍在一旁的小樹上,將樹幹砍作兩截。

  就在剛才,又一艘大型戰艦被匈雅提繳獲,水兵們耀武揚威地爬上桅杆,將代表奧斯曼蘇丹的星月旗扔下,換上匈雅提家族的渡鴉旗。

  將領們噤若寒蟬,誰也不想觸蘇丹的霉頭。

  明眼人都能看出,奧斯曼水師的潰敗已經無法避免,貝爾格勒城即將迎來一大批枕戈待旦的援軍。

  1457年4月21日,發生在多瑙河上的水戰以匈雅提的大獲全勝而告終,奧斯曼艦船沉沒二十餘艘,被俘十餘艘,殘餘艦隊沿河而逃。

  次日,匈雅提率軍進入城中,徹底熄滅了奧斯曼大軍兩個月消滅貝爾格勒的野心。

  ……

  貝爾格勒宮城裡,一場軍事會議正在召開。

  白騎士匈雅提端坐在曾經屬於塞爾維亞國王的寶座上,下方是各位將佐。

  起於微末的白騎士是匈牙利王國的四朝老臣,年輕時跟隨盧森堡家族的西吉斯蒙德一世南征北戰,逐漸打出了威名。

  西吉斯蒙德是個慷慨的君主,對自己的下屬從不吝惜賞賜,匈雅提在一次次戰爭中迅速崛起,一躍成為匈牙利王國內最大的地主。

  後來,匈雅提又先後輔佐哈布斯堡家族的阿爾布雷希特二世,雅蓋隆家族的瓦迪斯瓦夫三世和近來登基的小國王,「遺腹子」拉迪斯勞斯,在匈牙利國內隻手遮天。

  此時的他已經年近70歲,鬚髮盡白,臉上的斑紋越來越深,身體也日漸衰弱,但目光依舊銳利,精神依舊矍鑠,生氣時依然像是一隻發怒的老虎。

  站在王座左側的兩人依次是西拉吉·米拉利和匈雅提·拉斯洛,白騎士匈雅提的妹夫和長子,貝爾格勒的兩位主帥,憑藉六千餘人的兵力在奧斯曼人的強攻之下堅持了一個多月。

  王座右側則是農民十字軍的兩位領袖,來自方濟各會的卡皮斯特拉諾修士和灰衣主教亞歷山大。

  貝爾格勒之戰打響前的半年裡,他們分別以自己在天主教世界和東正教世界裡的影響力和號召力組織聖戰,從匈牙利王國和巴爾幹各國中拉起了一支四萬人的農民十字軍,目前駐紮在薩瓦河北岸。

  「父親,奧斯曼新敗,艦隊損失慘重,已經不可能對我們的水路運輸造成實質上的威脅,這樣一來,他們就必須與我們進行城牆消耗戰。」

  「奧斯曼軍隊雖然在數量和質量上均遠超我們,但即便如此,損失也絕不會少。」

  拉斯洛開口說道。

  「依我看,只要奧斯曼的大後方出現問題,穆罕默德二世就只能撤走,我們則可以銜尾追殺,收復失地,這就是破局的機會。」

  白騎士輕哼一聲,不予置評。

  「殿下,我建議您還是儘快溝通君士坦丁堡的伊薩克皇帝,讓他儘快派兵襲擾,最好能夠直接圍攻埃迪爾內,使穆罕默德二世首尾不能顧。」

  老成持重的西拉吉神情嚴肅。

  作為貝爾格勒實際上的守城長官,他十分清楚,奧斯曼的艦隊雖然還是一如既往地不盡人意,但它的陸軍仍然保持著超高的戰鬥力,戰術、士氣和職業化程度都比守軍高出很多,對傷亡的耐受力和對持久戰的適應性明顯更強。

  這是匈雅提的僱傭兵團和卡皮斯特拉諾的農民十字軍都無法比擬的。

  「今天找你們來,正是為了這件事情。」

  白騎士從桌上拿起一封信,遞給長子拉斯洛,隨後緊閉雙眼,頭上的青筋跳個不停。

  「念。」

  拉斯洛拉起信,大聲念了起來。

  「殿下親啟。」

  「根據您的命令,我將來自北非和君士坦丁堡的信息進行了匯總,情況著實不容樂觀,遂緊急送往前線戰場,待您定奪。」

  拉斯洛認得這種字跡,來自父親的情報總管。

  「據密探匯報,伊薩克皇帝業已乘船抵達君士坦丁堡,隨行的還有七千餘名士兵。」

  「加上原駐守部隊,君士坦丁堡內現有士兵一萬餘人。」

  讀到這裡,拉斯洛明顯提高了聲音,帶著一股難以置信。

  「一萬人?」

  西拉吉愕然。

  「這點兵力能幹什麼?」

  「光是穆罕默德二世留在埃迪爾內的守軍就有五千人,加上戰時徵召的民兵,臨時達到一萬兩千人也不是難事。」

  「埃迪爾內是奧斯曼的首都,軍民向心力強,城牆完善,護城河寬闊,留守將領是以穩重著稱的扎甘大維齊。」

  「僅僅派出一萬人,恐怕連埃迪爾內的內牆牆根都難以摸到。」

  西拉吉眉頭緊蹙。

  「要知道,奧斯曼人可不像北非柏柏爾人一樣軟弱可欺。」

  「我們這位伊薩克皇帝是不是有些太狂妄了?」

  「哼。」

  一旁的卡皮斯特拉諾修士也忍不住哼出聲。

  「看來,這位君士坦丁堡皇帝對自己的水平相當自信啊。」

  亞歷山大沒有理會兩位公教徒的冷嘲熱諷,看向繼續讀信的拉斯洛。

  「他帶去的軍隊質量如何?火炮數量多少?」

  「據悉,帶去的七千人中,三千人隸屬於近衛軍團,一千人隸屬紫衛軍團,還有三千餘人是柏柏爾僕從兵。」

  拉斯洛繼續念著。

  「也就是說,不僅數量少,質量也良莠不齊?」

  西拉吉現在似乎有點明白,為何主帥最近總是心情煩躁。

  「他的幾支精銳部隊呢?」

  「皇冠獅子軍團?聖西門騎士團?戰車部隊?斯巴達重炮連隊?還有那個新建立的鐵甲聖騎兵?」

  顯然,這位沙場宿將對以撒的軍事體系相當了解。

  「根據北非情報,除近衛軍的皇冠獅子軍團跟隨伊薩克前往君士坦丁堡外,其餘精銳部隊均留在北非。」

  「聖西門騎士團獲得了加夫薩和比塞大附近的幾座城堡和莊園,包括大團長孔蒂在內的大部分成員都在各處奔波維穩,加強對新領地的控制,防止遊牧勢力的反撲。」

  「戰車部隊和斯巴達重炮連隊被伊薩克借給了圍攻貝賈亞城的斐迪南公爵,沒有前往君士坦丁堡。」

  「鐵甲聖騎兵似乎成了用來震懾不從的道具,伊薩克北上後,由他們護送查士丁尼皇子,一邊訓練,一邊在一座座城市之間來回巡視,上周出現在的黎波里城。」

  「至於摩里亞半島,伊薩克同樣沒有增添多少部隊,僅僅將近衛軍第二軍團和一些僕從兵調往雅典城,與第六軍團一起擔負戍衛任務。」

  拉斯洛再也念不下去,一把將信撕得粉碎,氣得滿臉通紅。

  「父親,恐怕奸詐的希臘人壓根沒有進攻奧斯曼本土的意願,而是選擇坐山觀虎鬥,等著我們和穆罕默德二世打個你死我活!」

  「我就說為什麼奧斯曼人在吃了敗仗之後沒有撤退,原來正是看到了希臘皇帝的軟弱!」

  「虧我們曾經幫助過他,此人非但不念回報,還如此冷血,我恨不得——」

  「行了。」

  匈雅提睜開眼,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己暴躁而易怒的長子。

  「希臘皇帝的確奸詐,冷血而狡猾,心思活躍而城府極深,但實非不智之人,應該看得懂如今局勢。」

  「如果他不靠軍隊數量和質量取勝,那就一定還有別的倚仗。」

  「坐山觀虎鬥?也許吧。」

  「放任奧斯曼做大?不可能。」

  匈雅提緩緩道來。

  「我擔心的不是伊薩克。」

  「我憂心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要把勝利的希望寄託到外人身上了?」

  他如鷹隼般的目光掃過自己的兒子和妹夫,兩人連忙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就算伊薩克真的採用綏靖政策,難道我們就不打了?向奧斯曼人投降?」

  「就算別人都畏懼奧斯曼人的威風,畏懼耶尼切里的強大,我,來自匈雅提家族的亞諾什,也絕不會退縮!」

  白騎士看向右側的兩位教士,語氣溫和了許多。

  「國內的貴族受我恩惠頗多,真正到了危難關頭卻將我棄之不顧。」

  「希臘皇帝因為我才保住了君士坦丁堡,卻將我視為自己計劃中的一環,拼了命地算計我。」

  「你們不曾領我一絲人情,卻願自掏腰包,率大軍來援。」

  「我保證,如果能夠順利渡過此次難關,榮耀和金錢,我將與伱們同享。」

  匈雅提右手按劍,微微鞠躬。

  卡皮斯特拉諾和亞歷山大有些動容,連忙回禮致謝。

  「殿下,此非我等之功,如果您要謝,請不要忘記那些忠於天主的子民。」

  卡皮斯特拉諾說道。

  「但我必須提醒您,十字軍戰士們雖然信仰虔誠,熱情高漲,但裝備低劣,沒有受過專業訓練,恐怕難以持久。」

  修士說得很隱晦,但在座眾人都對此十分清楚。

  指揮混亂,軍令不行,我行我素,不聽指揮,遭遇挫折容易崩潰,無法長時間作戰……這都是農民軍隊的弱點。

  「如果您要戰,必須速戰速決。」

  白騎士點點頭,將地圖攤開。

  「奧斯曼大軍這幾天也沒有什麼動靜,恐怕穆罕默德二世同樣不想打一場長時間的消耗戰。」

  「他們很可能會在最近發動總攻,屆時還望諸君共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