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教宗特使
1455年3月20日,東羅馬帝國將滯留在比林奇的的黎波里使節和哈夫斯王朝使節趕走,正式宣布發動十字軍西征,目標突尼西亞。
聖戰的消息迅速在整個地中海世界流傳,基督徒,穆斯林,猶太徒,所有人開始將目光投向北非海岸,焦急,恐懼,好奇,興奮。
英法百年戰爭剛剛結束,北義大利的戰火方才消歇,法蘭西和北義大利地區大批無事可做的傭兵和失地騎士被聖戰的號召所吸引,乘上貿易公司專門為十字軍開放的運輸船,打起各式各樣的十字軍旗,前往北非海岸,希望在征伐異教徒的戰爭中博取榮耀和金錢,土地和奴隸。
除了民間自發組織起來的十字軍外,部分老牌貴族也對聖戰興趣濃厚,派遣沒有繼承權的私生子和家族旁支子嗣組織私軍,前往北非參戰,為他們準備一片基業。
老牌貴族們已經提前與皇帝簽訂協議,願意為十字軍提供金錢,糧草和軍隊,作為回報,他們將在十字軍勝利之後獲得應得的領地和爵位。
於此同時,在整個歐洲洶湧的聖戰氛圍下,葡萄牙和阿爾加維國王阿方索五世藉口新君更迭,撕毀與馬林王朝的和約,在葡萄牙南部集結軍隊,準備開赴休達港。
西地中海上,一艘艘基督教戰艦沿著從休達港到的黎波里城的海岸線來回巡弋,在保障十字軍運輸艦隊安全的同時,也能打擊北非穆斯林們本就不多的小型艦船。
北非海岸上,數以萬計的基督教軍隊從兩個方向上將馬格里布三國死死鎖住。
在無比強烈的外部威脅下,馬格里布三國終於開始慌了,頻繁舉行會盟,約定以真主之名共抗敵軍。
大戰將至,山雨欲來。
……
波瀾不驚的中地中海上,微風輕輕拍打起浪花,吹滿艦船的風帆,也輕撫著旅客的臉頰。
夕陽西下,海面上波光粼粼,海浪翻湧,像是一地碎金。
甲板邊,一個約莫十來歲的少年百無聊賴地趴在欄杆上,雙手支著頭,望著遠處的風景。
艦隊前方不遠處,一座規模不小的港口已經遙遙在望,人聲,牲畜聲,教堂敲鐘的聲音和艦船停靠發出的響聲沿著風傳到水手耳中,大家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看著即將抵達的陸地。
看得出來,這座港口現在承擔了超出自身承載量的繁重任務,不少艦船得不到應有的停靠位,推推攘攘擠在一起。
大船上的水手們在和港口管理人員互相咒罵一番後,只能無可奈何地轉向東邊和西邊的其餘港口,也有一些小船選擇直接擱淺在旁邊的沙灘上,先將貨物和乘員卸下,等待深夜的漲潮。
港口的管理人員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正在現有的港口兩邊加緊擴建,奴隸們一絲不掛,搬運著相當於自身幾倍重的石材和木料,監工們手持皮鞭,在一旁虎視眈眈。
這裡是米蘇拉塔,蘇爾特灣內最大的一座城市,也是距離的黎波里城最近的一座大城市,基督徒和穆斯林勢力對抗的前線。
六年前,米哈伊爾伯爵率軍西征,將這座城市納入東羅馬帝國的掌控之中,以其為中心建立了米蘇拉塔大區,作為帝國在北非的西部屏障。
兩年前,趁著主力部隊北上君士坦丁堡,哈夫斯王朝軍隊兵臨米蘇拉塔城,與城中守軍和城外游弋的斯拉維斯軍團展開血戰,萊昂諾爾皇后攜查士丁尼皇子親臨米蘇拉塔,鼓舞守軍士氣,以示死戰不退。
君士坦丁堡之戰結束後,哈夫斯王朝軍隊潮水般退回,皇帝重返北非,穩定米蘇拉塔局勢,攜戰勝之威,在這座城市中展開大清洗,將戰爭期間與穆斯林勢力相互勾結的本地士商貶為奴隸,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這場大清洗將米蘇拉塔城中的不安分因素一掃而空,六千多人流離失所,米蘇拉塔城空了一半。
大清洗結束後,米蘇拉塔城開始了緩慢的復甦,來自各地的基督教徒遷入城中,填補利益真空。
剩下來的五千多本地人目睹了大清洗的血腥場面,戰戰兢兢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老老實實改信正教,開始與遷來的正教徒進行緩慢的民族融合。
兩年過去,米蘇拉塔城已經基本恢復了元氣,人口接近一萬,不僅是蘇爾特灣西部最重要的軍港和要塞,還連結起聖西門群島和蘇爾特港,在地中海海盜事業中扮演著重要角色。
風波平靜之時,總會有海盜船自西北而來,帶著大箱大箱的各種商品和成群結隊的柏柏爾奴隸登上港口,在這裡進行休整和銷贓。
他們會將搶來的人口和財富轉賣給當地中間商,再由中間商將贓物運往西方或是北方,在昔蘭尼加和義大利進行集中銷售。
在此期間,當地執政官準確把握住了米蘇拉塔城的地緣優勢,在城中興建旅館,妓院,酒店等服務業設施,為來往的海盜和商販提供服務,掙取酬金。
聖西門群島的自然資源太過匱乏,騎士團的管制也使得海盜們不敢太過放肆,不少大型海盜團都在米蘇拉塔擁有固定據點,將其當做一處放鬆身心的優良港灣。
每當干成一票大生意後,大小海盜們就會將口袋中塞滿金幣,哼著海盜的小曲走近一間間酒館,故意將金幣弄得叮噹響,引起陪酒女的注意。
搶劫是個無本暴利的生意,哪怕是不經意間流下來的一點油水,也足以餵飽整座城市。
與其他城市不同的是,在皇帝特許下,米蘇拉塔城的保民官掌控著一支高達六百人的城市衛隊,除了負責基本的治安管理和城市守衛外,他們還會配合當地的騎士組織,針對偷稅漏稅現象進行嚴厲打擊。
在海上,殺人可以,放火可以,黑吃黑也可以,浩瀚的海洋上,一切道德約束都不復存在。
但是,只要逃稅一經發現,陸地上的所有財產充公,私掠許可證作廢,還會面臨來自其餘海盜和海軍艦隊的聯合絞殺,直到天涯海角。
新一輪十字軍組建之後,米蘇拉塔城成為了東羅馬帝國在西部邊疆的前進基地和物資集散地,人口的集中和物資的累計使這座城市再次迎來了大發展,義大利和昔蘭尼加的商人跟隨軍隊來到這裡,建立起商館和集市,為本地人提供大量的就業機會,鄉村人口開始向城市集中,民族同化程度進一步加深。
「朱利安諾,在看什麼呢?」
年輕人旁邊,一位教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走過來,寵溺地拍拍朱利安諾的頭,面容和善。
「這就是米蘇拉塔港,十字軍的基地。」
教士見朱利安諾不答,繼續說道。
他已近中年,身材微胖,胸前佩戴著一個銀質十字架,頭髮已經有些稀疏,但五官端正,膚色健康,年輕時一定是個美男子。
朱利安諾轉過頭,深色的眼睛裡滿是驕傲和自矜,俊秀的面容迎著陽光,高貴中帶著鋒芒。
仔細來看,二人竟有七八分相似。
「弗朗西斯叔叔,實在沒想到,北非也有這般繁忙的港口。」
「是啊,永遠不要小看任何人,無論是薩拉森人還是君士坦丁堡的皇帝。」
「這片土地並沒有人們想像中那般貧瘠,別說開羅,就連馬林王朝的幾座大城市都有著接近十萬的人口,薩拉森人是很強的對手,能和我們對抗這麼多年,自然有其獨到之處。」
「君士坦丁堡的皇帝更是個不世出的英傑,短短十年就建立起這樣龐大的基業,攪得整個地中海不得安寧。」
「尼古拉五世冕下的使節剛剛從比林奇歸來,對這座城市發展速度之快極為驚嘆。」
「據他所說,比林奇及其周邊城鎮已經有將近八萬居民,反叛勢力也偃旗息鼓,不願服從的薩拉森人被趕往南方,局勢已經基本穩定下來。」
弗朗西斯嘆口氣,臉上顯露出複雜的神情。
「叔叔,他們的實力日益增強,對於我們來說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朱利安諾試探地說道。
弗朗西斯笑了笑。
「孩子,這些年,教廷經歷了太多事,早就不復當年。」
「從長遠看,君士坦丁堡皇帝當然也是我們的敵人,但我們暫時不能和他翻臉,恰恰相反,還必須引為奧援。」
「比起他,法蘭西人和威尼斯人才是我們迫在眉睫的威脅,他們的囂張跋扈已經嚴重影響到教廷在義大利地區的權威。」
「前些日子,威尼斯人在摩里亞半島吃了個大虧,肯定要消停好一段時間,這一點上,我們反倒要感謝那位皇帝陛下。」
朱利安諾皺皺眉,嘴唇抿起。
他從小就對政治非常感興趣,自然清楚教廷面臨的兩大危機。
法蘭西人在很早之前就脫離了教廷的管轄,一直試圖扶持起自己的傀儡教宗,與羅馬教廷分庭抗禮。
正是他們主導的阿維尼翁之囚,讓羅馬教廷威嚴大失,最後一個殘留會議的偽教宗直到1449年才在尼古拉五世的軟硬兼施下退位。
至於威尼斯人,更是教廷的大敵,一直與教廷爭奪義大利的掌控權,將一座座城邦納入大議會的掌控之下,動搖教廷的世俗統治根基。
「尼古拉冕下太溫和了,一味懷柔可換不來君主們的真心臣服。」
「也許吧,你還小,多讀些書,會有不一樣的見解。」
「尼古拉冕下是個優秀的教宗,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叔侄間說話的間隙,艦隊繼續向港口航行,擁擠的碼頭越來越近。
「那是安茹家族的旗幟,勒內一世在這場聖戰之中投入了不少資源,試圖為他的最受寵愛的小兒子奪一片領地。」
弗朗西斯看著碼頭上的旗幟,向侄子講解道。
「這面紅黃條紋的旗幟你應該清楚,來自阿拉貢王國,看來,阿豐索五世也想分一杯羹……」
「喏,巴倫圖切利家族,聽說,尼古拉冕下的侄子僱傭了一支八百人的軍隊,估計是想求個男爵的爵位吧……」
「蒙費拉托的巴列奧略家族,我們這位皇帝陛下的遠親,也是他的忠實盟友。」
「美第奇家族,一群惡臭的銀行家……」
朱利安諾耐心地聽著,突然眉頭一鎖。
「公牛紋章,波吉亞家族,他們也在這裡?」
「聽說,尼古拉冕下病重之後,不少樞機屬意那個來自西班牙的猶太人,是真的嗎?」
朱利安諾連珠炮般問道。
「下次要是再這麼說,你就等著關禁閉吧。」
弗朗西斯語氣緩慢,卻不容置疑。
「抱歉,叔叔,再也不敢了。」
朱利安諾低下頭。
「如果伱想成就一番事業,哪怕有再大的才能,也必須管住自己的嘴巴,將一切情感埋藏在心裡。」
「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那個西班牙人會當選為下一任教宗,至於為什麼,你以後會慢慢清楚。」
「在你自身強大起來之前,不要管這些事情。」
「是。」
弗朗西斯結束了自己的說教,不再言語,等候艦船靠岸。
「快看,那是教宗冕下的艦隊,上面有來自梵蒂岡的特使!」
艦隊臨近,水手和港務人員們看見了艦船風帆上繪製的徽記,擁擠的船隊頓時安靜下來,讓出一條道路。
甲板和岸邊的公教水手們紛紛向艦隊低頭行禮,在胸前畫著十字。
正教徒們雖然對教宗並不感冒,但也對神職人員保留著最基本的尊重。
「為了上帝!」
「以神之名!」
「神父,保護我們吧,許諾財富吧,為我們祈禱勝利吧!」
不知從哪裡開始,水手們歡呼起來,向教宗的艦隊頻頻致意,眼中閃動著興奮的光。
弗朗西斯也挺直身子,向諸位信徒揮手示意,剛才的薄怒消失不見,立馬換上一副慈和而虔誠的模樣。
「很高興在這裡遇見你們,基督的聖戰士,吾主的忠實信徒。」
「我帶來了尼古拉冕下的諭旨,凡是以上帝之名進行的戰爭和殺戮都是在踐行正義,是光榮,偉大而崇高的。」
「參加過聖戰後,一切罪過都可以被原諒,如果不幸犧牲,靈魂會升入天國。」
「我會為你們祈禱,祝凱旋而歸。」
信徒們再一次歡呼起來,聲音不絕於耳。
朱利安諾崇拜地看著享受眾人擁戴的叔叔,嘴角泛起一絲笑容,對這種感覺非常羨慕。
不過他也清楚,這些信徒的尊敬和愛戴並非衝著叔叔,而是衝著叔叔背後的尼古拉冕下。
他抬起頭,望向風帆上繪製的徽章。
徽章最上方是代表教宗三種權力的三重冕,冠冕上環繞著紅色飄帶,其下交叉著伯多祿的金銀雙色鑰匙,象徵著地上和天國的一切權力。
除了這些標誌物外,每個教宗的徽章有所不同,一般會以家族的盾徽作為紋章主體。
現在的盾徽就是巴倫圖切利家族的紋章,代表尼古拉五世的權威。
也許,再過幾個月,波吉亞家族的公牛就將在梵蒂岡的上空奔騰,接受萬人禮拜。
想到這裡,朱利安諾眼中的嫉妒幾乎要化為實質。
如果有一天,羅維雷家族的藍底金橡樹能戴上三重冕,那該多好啊。
他幻想著那一天,自己將穿戴華麗,端坐在梵蒂岡教皇城,戴上至高無上的冠冕,接受信徒們的拜見。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會建立起一直強大的軍隊,擊敗所有強敵,重振教廷聲威!
他對著頭頂上的三重冕,暗自發誓。
據說,每個教宗在加冕之時,會為自己取一個嶄新的名號,表示一種重生。
如果是我,該取一個什麼樣的名字呢?
十二歲的朱利安諾·德拉·羅維雷就像一般的青春期孩子一樣,開始想入非非。
伯多祿?額我略?本篤?
過於普通,不太喜歡。
不如,就叫尤里烏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