舫試結束,有一批修士被淘汰。
鶴雲宗這邊只剩下賀鴻煊和孔幽,梁逸天和林瑞平都在幻術中死去。
甚至梁逸天醒得要比林瑞平還晚。他睜眼的時候,另外三個人圍成一圈在看他。
「……」
梁逸天意識到自己中了幻術,猛地坐起來,差點撞到孔幽。
幸好孔幽及時避開。
「我中了術?!」
他對此似乎還迷糊著,根本沒意識到。
林瑞平聳了下肩膀。
「你跟我一樣,在幻術中死亡,失敗了。」
梁逸天頓時露出懊惱的神情。
「竟然是幻術,我最不擅長對付的就是這玩意。」
林瑞平倒是很好奇。
「你在幻術中到底見到了什麼?」
「……我不想說。」
梁逸天對自己在幻境中的見聞三緘其口,只是自顧自地後悔著。
不過鶴雲宗還剩下兩個人,勝算還是有的。
相比之下,其他的宗門就沒有鶴雲宗這種運氣了。
鴉首山如今也是只剩下了蕭則一個,曲宵同樣被淘汰。
其他的八個宗門,除了鹿鳴谷那對少年少女全部通關,剩下的基本都只剩下一個獨苗。
賀鴻煊把師弟從地上拽起來,這時他發現孔幽一直在回頭。
「怎麼了?」
他輕聲問一句。
孔幽轉過頭來。
「我總感覺有人在盯著我看。」
「別自戀了,」梁逸天就算因為幻術還暈著,這張嘴跑得還是比腦子快,「怎麼會有人盯著你看?」
「真的。」
孔幽不是在開玩笑,他的確感受到不少目光。
其中有一道的存在感特別強。
對方似乎沒有閃躲的意思,孔幽順著那道目光,看見了一位老熟人。
是雀吟峰的首席容關。
容關一身玄衣,站在人群之外,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寶劍。
他一直在審視著孔幽,直到被人發現了,才平靜地移開目光。
孔幽在記憶中翻找著容關這個人。
容關和他一樣,已經不止一次參加過瑤台問道。
但很湊巧的是,每一次,他們都沒能成功交手。
孔幽風頭正盛的那幾年,他最大的對手是鶴雲宗,更準確來說是孟凡。
至於雀吟峰……它雖然也是實力強勁底蘊深厚的名宗,但一直被壓在鶴雲宗和鴉首山之下。
直到這兩個先後衰落,雀吟峰才後來居上。
但上一次,又被後起之秀鳳凰樓壓了一頭。
雀吟峰是個行事作風相當低調的宗門,門內的弟子不張揚,宗門也從不標榜自己。
不像鶴雲宗這麼囂張跋扈,也沒有鴉首山這麼裝得沒邊。
在孔幽的印象中,每一次,當宗門聯合起來執行某個瑤台令時,雀吟峰的弟子總是不聲不響,但任務完成得乾脆利索,從不拖泥帶水。
而這位容關……孔幽很少能聽到他的傳聞,和其他的首徒不同,他除了必要的情況,幾乎不怎麼露面。
沒聽說過他有什麼朋友,和誰私交甚好。
孔幽根本不了解他。
「沒想到你們鶴雲宗今年竟然能剩下兩個人。」
這討人厭的聲音一出來,孔幽就知道是誰。
當然是他的好發小,現在鳳凰樓的首席裴垚。
孔幽下意識地要懟人,這時他回過神來,自己臉上還戴著白面具。
他不吭聲,沒想到裴垚還非得湊到他面前說。
「死過一次傻了?你現在還能認出我是誰麼?」
「……換個地方說話。」
孔幽說他先走一步,讓裴垚也等會兒跟上。
這隻聒噪的鳳凰太過招搖,孔幽不想跟他並排走,免得他的身份被人拆穿。
裴垚嘴上說他麻煩,卻還是依照他的話去做了。
最後兩人在一個茶樓的雅間對坐。
孔幽還戴著臉上的面具,裴垚掀開帘子進來,讓他趕快把那東西摘了。
「我這人慣見不得別人裝逼,摘了摘了。」
此時茶水和點心都已經上齊,不會再有人進來,孔幽乾脆也摘掉面具,以真容示人。
裴垚盯著他瞧了一會兒,掀起一邊嘴角,樂了。
「我還以為你被火燒得無法見人了呢,這不是毫髮無傷嗎?那你藏什麼呢。」
「我是從鴉首山死遁,難道我要頂著這張臉,大搖大擺地參加問道麼?」
孔幽端起茶杯淺抿了一口,他問裴垚怎麼發現他的身份。
「我還用發現?只要咱倆共處在同一個地方,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下不去。」
裴垚對於孔幽竟然能問出這種蠢問題感到不屑。
他和孔幽是舊相識,兩人小時候整日混在一起。裴垚說,就算孔幽被燒成灰,他都能把灰按照原樣拼出來。
「所以我被燒死之後,你還真到鴉首山悼念我了?阿土,我真感動。」
「……」
裴垚翻了個白眼。
「喝你的茶。」
兩人雖然好多年沒有像這樣平靜地面對面坐著喝茶,但老友重聚就是這樣,開個頭就能重新聊起來,根本不會感到尷尬。
裴垚說這一屆瑤台問道真夠狠的,把他們鳳凰樓也殺到只剩下一個人了。
「你們鳳凰樓實力退步,就不要找別的原因。」
孔幽陰陽怪氣,裴垚罵了一聲。
「怎麼能是我們鳳凰樓的原因?樓主都說了,這一屆的瑤台仙官裡面,絕對混進了變態!」
「……」
其實就算裴垚不說,孔幽也能感覺到,這一屆的瑤台問道,每一輪比試都做得相當絕。
而且主考官的面孔也有不少新鮮的,讓他們這些有經驗的修士也摸不到套路。
相比之下,主持舫試的冉布都算溫柔的了。
冉布是老面孔,孔幽當年第一次參加瑤台問道的時候,他就在主持問道的考試。
現在孔幽都換了門派,他還在瑤台供職。
所以等到比試結束他走那麼快,也完全能理解。
裴垚吐槽了幾句瑤台的變態比試,又問孔幽現在的境域到了哪裡。
「我不告訴你,」孔幽垂下眼帘,思索著該吃哪一盤小點心,「你現在是我的對手。」
「……」
裴垚本來只是下意識地關心一下,結果卻提到了鐵板,他頓時不耐煩了起來。
「行吧,不問不問!我這無處安放的好心,真是……」
話題就這麼被岔過去了。
孔幽現在的真實境域是季秋七階。季秋已經秋域中的最高境,即將跨到冬域。
孔幽上輩子的境域,就是孟冬一階,冬域的第一個境界。
他是水靈根,越到冬域,越能發揮他的天資。
但是孔幽只感覺到,越靠近冬域,他的心底就越寒。
他現在隨時有可能會重蹈覆轍。進入到冬域後,每一步都會變得兇險無比。
見孔幽突然沉默下來,裴垚仿佛知道他的心思。
「你不用想太多,反正……人固有一死。」
「……我請問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不然呢?你以為我在說廢話?」
裴垚理直氣壯地懟回去。
孔幽吃了他莫名其妙的關心,渾身上下頓時不適起來。
「要不我們就此散了吧。半個時辰了,再跟你相處下去,我怕我會吐出來。」
「你以為我願意?!走走走,別在我面前礙事。」
孔幽在臨走之前,最後還從裴垚那裡薅了一條情報。
「雀吟峰的容關……你了解嗎?」
「容關?」裴垚一怔,「怎麼突然問起他來了?」
「你愣了一下,看來他給你印象深刻。」
孔幽把面具重新戴好,隔著面具和裴垚說話。
裴垚的神情像吃了一萬隻蒼蠅。
「也不是印象深刻,就是掀起了一些不美好的回憶。」
「為什麼?上一次瑤台問道,你不是擊敗他了?」
「很難說我擊敗了他,」裴垚欲言又止,「他都快要把我打趴下了,但是突然,動作變得很遲緩,仿佛受了什麼內傷。我懷疑,他和你一樣,也是在比試的過程中,突然劫數降臨。」
因為劫數降臨,所以容關才未能完成後面的比試,就這樣輸給了裴垚。
「如果真是因為歷劫,那容關肯定很不甘心。他這一次估計會拼了老命要贏,是個相當棘手的對手。」
說到這裡,裴垚突然看向戴著面具的孔幽。
「雖然他和你的年歲差不多,但我感覺,他應該是晚成的類型。他大概才迎來自己的巔峰期,不好對付。孔幽,你要小心。」
裴垚叮囑孔幽小心,卻不說他自己。
「你的身體怎麼了,為什麼要叮囑我小心?」
裴垚一手轉著空茶杯,笑笑。
「上一次的瑤台問道,我可是賭上了所有。我甚至當時都想好,下次的瑤台問道,就不來參加了。」
不是悲觀,裴垚那時真是連自己的死都考慮好了。後來他艱難地獲得了最終的勝利,但身體消耗太大,後面也很難恢復過來。
「不過能讓鳳凰樓拿一次天榜第一,我死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