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孔幽所料,他剛到孔家的第二天,孔家的長輩和旁系就找上門來。
這些人滿滿地坐在了正堂之內,坐在最首的不是現任家主孔暝,而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孔幽孔暝要管這老人叫一聲叔公,這位是他們祖父的親弟弟。
叔公年紀大了,又多病,平時幾乎不怎麼過問孔家的大事小情,由著孔暝自己忙活。
這回竟然能把他請過來,看來,孔暝的對手們是鐵了心要把他扳倒。
孔暝身為家主,坐在次位,孔幽在他的旁邊。
其他的旁系各自按照族中的排序坐好。
那些旁系在看見孔幽出現在這裡時,不免有些驚訝。
在這之前,他們對於孔幽的印象,都是不愛沾染這些俗事的性子。
雖然最近對於孔幽孔暝關係改善這件事,他們有所耳聞。但是孔幽最近忙於瑤台之事,而且他們也聽說了,鴉首山內部並不太平,孔幽的處境不算好。
即便如此,孔幽竟然還是出現在了孔家。
他們不免在揣測孔幽的來意。
到底是為了給弟弟撐腰,還是為了趁機奪走孔家的權柄……
親戚們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異彩紛呈。
孔幽察覺到他們的目光,但沒有跟任何一個人對視,因為沒必要。
孔暝倒是不喜歡這些人如此不懷好意地盯著他們兄弟,暗含威嚴的目光掃過,那些旁系便心虛地迴避了目光。
終究是他們先挑起了事端。
見人來得差不多了,孔家的叔公咳嗽一聲。
他到底是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一咳嗽就止不住。
旁邊的貌美丫鬟幫他輕輕地捶著後背,這老頭竟然還趁機摸摸對方的手。
這些丫鬟都是孔暝親自挑來的,個個明心慧目。
雖然不聲張,但也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
孔暝沒有錯過這一幕,他眼底一寒。
孔家的親戚真是半點長進都沒有,老的小的加在一起,沒一個省油的燈。
平時吃穿用度都要仰仗著孔暝,到現在,竟然還要倒打一耙。
真是良心餵了狗。
察覺到孔暝的氣息有些不平穩,孔幽把盛著點心的盤子往弟弟的手邊推了推。
「吃東西嗎。」
瓷盤的邊緣冰冰涼涼的,觸碰到了孔暝的手背。
他的心神隨之鎮定下來,知道這是兄長在善意地提醒自己。
「兄長吃吧,這是專門給你準備的。」
孔幽也不客氣。他早飯沒吃多少,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填填肚子。
吃飽了,才有力氣對付這群爛人。
孔家叔公止住咳嗽之後,正堂內也安靜了下來。
他的聲音蒼老但還算洪亮,一開口,所有人都望向他。
「今日特地把諸位請來,要做什麼事,想必大家心中也有數。
近來關於孔家家主,孔暝的身世,有諸多傳言,我想各位也聽說了。
但傳言終究是傳言,在座的都是一家人,不管外人如何編排,自家的人心不能散了。」
叔公一番開場白,開門見山。
今天他們不談別的,就說說孔暝到底是不是私生子這件事。
他雖然表面上在支持孔暝,但仔細品他的話,就會發現,他並不是真心的。
他也給了其他人機會,讓他們提出質疑。
孔暝沒有說話,他一手托著茶盞的底兒,另一手捻著茶蓋上的紐兒,輕輕地吹了兩下熱氣。
孔幽身為孔家長子,也不開口。他從盤子裡又拈起一塊綠豆糕,垂眸抿一口。
仿佛眼前這一屋子的人,都不如他手中這塊點心更有吸引力。
孔家的旁系沒有他們這種沉著的勁兒,他們就像一群蓄勢待發的瘋狗,隨時準備著要從兄弟倆身上咬掉一塊肉。
最先開口的,是他們的某位叔叔。
這位叔叔叫孔軒塵,當初孔父在世的時候,他就曾經試圖爭奪孔家的權力。
當然,最後被孔父以決絕的手段懲罰了。
然而他賊心不死,在孔父死後,孔暝剛剛接任家主之位時,他又幾次三番地想對孔暝出手。
幸好孔暝早有防備,沒有吃了他的虧。
本來想直接把他趕得遠遠的,但這時孔家的叔公為他說話,孔暝方才作罷。
現在這孔軒塵,又要起么蛾子。
他接著叔公的話說。
「叔父此言差矣,無風不起浪。謠言可不會隨隨便便地產生,再說了,這也未必是謠言。」
他捻著鬍鬚,眯起眼睛,看著對面的孔暝。
孔暝放下茶盞,面無表情地垂眸,研究地毯上的精妙花紋。
坐在主位的叔公倒是露出好奇的神情。
「難道軒塵有什麼證據?」
「自然是有的。」
孔軒塵一拍手,久候在外面的人小心翼翼地進來。
竟然是被趕出府的張管事。
張管事出府後的日子並不好過,孔暝打發他走的時候,給了他一筆錢。
但是張管事揮霍無度,很快就把錢花光了,之後又去賭。
孔暝的眼神落在張管事身上,那熟悉的、帶著壓力的目光,讓張管事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但他仍然厚著臉皮站在這裡。
「小人張土,見過各位老爺夫人。」
「起來說話。」
叔公對張管事有印象。
「你是孔家的老管事了,我曾不止一次見過你。張土,你今日到這裡來,可是有什麼想說的?」
「是、是……」張管事賊眉鼠眼,瞥了一眼孔暝和旁邊的孔幽,再看看孔軒塵,最後把視線繞回孔家叔公身上。
「孔家老爺,這事兒聽上去驚世駭俗,卻是小人親眼所見。只是小人、小人實在不敢輕易開口。」
叔公擺擺手。
「有什麼不能說的?在這兒的都是自家人,但說無妨。」
「那、那小人說了。」
張管事先前裝得結結巴巴,等到要說孔暝壞話的時候,他那嘴皮子立馬變得利索極了。
「小人在府中做事多年,也知道府上的規矩,非孔家嫡脈不能繼承孔家家業……但是現任的家主大人,他,他根本不能算是孔家的嫡子!他身上流著下人的血!」
張管事越說聲音越大,其他的親戚也隨之露出震驚的表情。
「竟然是真的?」
「怎麼會選他當家主……」
他們故意發出一些議論,讓孔暝,還有坐在主位的孔家叔公能聽見。
孔暝在心裡冷笑。
裝得還挺像,頭一回聽說似的。
孔軒塵知道自己該什麼時候登場,等張管事這邊話音剛落,他就接上話頭。
「孔暝,你一個流著下人血的私生子,竟然恬不知恥地坐上了家主的位置!你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