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很像,但不夠像

  一具軀殼,兩種靈魂。

  是指他重生過的事情嗎……?

  但是為什麼要說兩個靈魂。

  孔幽不解對方是何意。他知道眼前的霍茗一,是這萬靈陣中的魂靈幻化出來的假象。

  所以真正和他對話的,是在這裡活了成百上千年的魂。

  孔幽沒有退縮。就算被看穿,他也要衝上去。

  這是對他的考驗,他不能有任何退縮的心思。

  他揮劍上前,這時一個急浪又打了過來。

  孔幽不得不抬起手臂遮擋住風浪,雖然躲過了浪頭,整個人仍然不可避免地濕了半邊身子。

  「霍茗一」仍然在對他說話,聲音張狂。

  「孔幽,現在的你,境域被封,你有什麼底氣和資格站在這裡!」

  錚的一聲響,兩柄劍碰撞在一起。孔幽直感覺從手腕麻到肩膀,對方的力氣實在是大。

  小船只有這麼大的地方,行動相當受限。一旦掉下去,不知道要面臨什麼,孔幽不能賭。

  他暗自咬牙,吃下了這一招,同時腰部發力,硬是把對方的力量頂回去,用力地揮出這一劍!

  水靈力帶著磅礴的氣勢,向對方所在的船頭削去。

  「我不需要什麼底氣和資格,我也不需要戰勝你。

  我在這裡,是要克服我自己。」

  就算對方幻化出了一張可惡的臉,孔幽也並沒有真正地將他視為敵人。

  他所要戰勝的,是自己的心魔。

  而這裡的魂靈,不管有多麼強大,也只是他練級的工具。

  所以他並不畏懼,一往無前。

  「霍茗一是個廢物,要當我的對手,你最好變出點別的什麼。」

  孔幽輕輕一甩劍上的水珠,望著那船頭的「船夫」。

  他剛才身子極力地向後仰,以一種常人不能做到的角度,躲過了孔幽的一擊。

  當他再次直起腰來的時候,他又幻化成了一種容貌。

  「幽師弟,原來也有這麼年少輕狂的一面。」

  是楚良堯的聲音。

  孔幽看著良堯師兄的臉,微微笑了。

  「這就是你最大的本事麼?」

  「師弟,可不要大意。」

  「楚良堯」揮劍而來,一招穿雲碎雨,靈力化作數不清的透明箭簇,對準了船尾的孔幽。

  孔幽旋了半身,手起結界開,冰凌凝成的屏障將那些泛著寒意的箭簇紛紛擋在外面,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仿佛暴雨打在芭蕉上。

  「楚良堯」在他還未轉過身時,又是一劍向前猛刺。孔幽向後一步,側過身子,及時閃避,躲開這致命的一劍。

  當年楚良堯還在山中的時候,他幾乎每天都要帶著孔幽練劍,與他比試,讓他在真刀真槍的洗禮下成長。

  所以這是孔幽再熟悉不過的場景,他對此遊刃有餘。

  「師弟好身法。」

  就算是假的「楚良堯」,在過招的時候,也不忘誇獎師弟一句。

  孔幽簡直無力吐槽。

  「你們裝成其他人的時候,如果崩人設是要罰錢嗎?」

  他知道這不是楚良堯,但是他的一舉一動,又和師兄如出一轍。

  孔幽感覺精神分裂的會是自己。

  說歸說,他的劍可絲毫沒有猶豫。

  在又一次擋住「楚良堯」的劍招之後,孔幽開口言道。

  「如果你只有這種水平,我就要從陣中離開了。

  這裡根本沒有任何留下來的價值。我都要分不清是你們在練我,還是我在給你們上強度。」

  他故意叫囂,萬靈陣的魂靈頓時躁動起來。

  它們的聲音糅合在一起,有男有女,直擊孔幽的鼓膜。

  「狂妄的小子!」

  孔幽被那聲音震得渾身一悚,仿佛有人在他的腦袋裡敲一隻鑼。

  他定了定神,再抬頭,發現眼前的人又換了。

  「幽兒。」

  變成霍茗一時,孔幽沒有反應。

  變成楚良堯,孔幽也不動搖。

  但是,看到眼前的這一位時,孔幽竟然罕見地有一瞬間怔住。

  「師父……」

  鶴髮童顏,永遠慈藹地注視著他,從他入宗門的那一天起,就手把手地教他心法,傳他功夫。

  這是鴉首山的老宗主霍敬天,是孔幽唯一的、真正的師父。

  霍敬天注視著孔幽,第一句話說的竟然是——

  「你過得並不好。」

  霍敬天已經死了,孔幽知道,幻象是他心靈的投影。如果師父還活著,他能想到他對他說的話,就是這一句。

  你過得並不好。

  別人會嘲笑孔幽一個天之驕子跌落神壇,但是師父只會關心他過得好不好。

  「幽兒,如果你過得不順心,就離開吧。

  放下你手中的劍,去追求你真正的人生。」

  孔幽聽到前半句時,還有點觸動。

  但當他聽到後半句,他嘆息一聲。

  「很像了,但不夠像。」

  師父永遠不會讓他輕言放棄,尤其是明知他要堅持的情況下。

  他只會護著他,讓他在向前的道路上,少吃一些苦頭。

  「師父,雖然您老人家聽不到我說話了,但是我還是要說。

  我現在過得是不好,但我會把我自己從泥潭之中救出去。

  我不需要任何人來救我,我只要自救。」

  孔幽將大半的靈力都凝注在自己的劍上,對付師父不拿出全部的本事,會死得很慘。

  「霍敬天」又一次開口,這次他的聲音中沒有任何和藹的意味,反而顯得陰邪。

  「你就是這麼孝敬師父的嗎?」

  「沒人說過你們的廢話有點多嗎?」

  孔幽舉起手中的劍,一條手臂彎折內收,另一條手臂筆直向前,是蓄勢出劍的姿勢。

  「打架就是打架,要麼你死,要麼我亡!」

  孔幽再次出招,揮劍,雷霆萬鈞,周圍的潮水都因為他的劍氣而騰空,浪潮變得更急。

  對面的「霍敬天」用的是掌法,他的雙掌在虛空中畫了半圓,將所有的力量吸收,再釋放。

  砰!

  劍氣返還到孔幽的這邊,孔幽腳尖踏著船板,身子向上騰空,避開這一擊。

  右肩肩膀和右側小腿傳來鈍痛,孔幽低頭,對方放出來的劍氣終究是傷到了他。

  孔幽沒有因此而畏縮,相反,他的興致高昂起來。

  這樣才有繼續打下去的價值。

  他是來歷練的,只有將他逼入絕境,才會衝破冰封的境域。

  沙沙——

  孔幽在這時突然聽見了異樣的雜音。他抬起頭。

  一個巨大的、由殘碎的花瓣拼成的女人頭顱自白色的河流底端緩緩升起。枯萎的葉片和藤蔓勾勒出她的五官,她看上去神聖、悲憫、又透著詭異。

  見到這隻殘缺的巨大頭顱時,孔幽的嘴角終於有了一絲真心的笑意。

  芒種之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