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有崽?禽獸啊!!!」
怒吼聲衝破雲霄。【,無錯章節閱讀】
禮佛的香客面面相覷, 以為是發生了山崩。而離得最近的小妖精受到波及,痛苦捂住了耳朵。
只見左邊的年老武僧雙目怒瞪,撐開臂膀, 嘭的一聲炸開袈裟, 露出健碩膨脹的肌肉。
「誰敢動我雪生徒兒?當老子吃素的嗎?!」
右邊的年輕和尚也不甘示弱,巨臀撅天,掄起那根殿柱還粗的金剛大錘。
「雪生師弟莫怕!待俺與那妖精激戰三百回合,定打斷她的腿,拖她回來對你跟崽子負責!」
其餘僧人也齊齊應和, 聲如洪鐘。
「妖精休得猖狂!!!」
「吃俺一拳伏虎!!!」
「偷吃不擦嘴今日休想豎著走出俺淨宗!!!」
他們整齊劃一地怒目,撕衣,爆胸,掄大錘,如同一尊尊殺氣沖天的修羅金剛, 嗓門又大又粗又宏亮, 震得整座寶殿都晃了晃, 抖落簌簌灰塵。
小妖精瞬間灰頭土臉,她癟了癟嘴。
打不過打不過。
溜了溜了。
小妖精溜到半路,又覺著沒面子,她在空桑山當大王時, 也是個興風作浪的,怎麼下了山, 反而被一群沒毛的拿捏住了?搞不了老的壯的,她搞個小的還不成麼?她偷潛回去,隱匿身形,跟在那小哭包的身後。
夜黑風高夜,套了麻袋狂打。
妖精報仇, 一刻也晚!
小哭包果然又哭了。
「師父師父這裡好黑雪生好怕!」
「嗚嗚好疼好疼師兄救我!」
小奶嗓又罵她。
「我知道是你!壞妖精!心眼兒小!有本事你打死我!我師父師伯師叔師兄都會為我報仇的!」
嘿!還放狠話是吧!
小妖精般若唰的一聲扒開麻袋,準備當面抽他一頓狠的。
小和尚被揍得皮青臉腫,慘兮兮地抱著膝蓋,那雙清凌凌的貓瞳無辜又澈軟,正啪嗒啪嗒掉著眼淚。
瞬間擊中小妖精的堅硬心房。
天哪!他哭得真甜嗚嗚!
幼貓細弱喘著氣兒,他的睫毛又黑又長,毿毿茸茸,覆著一顆顆要碎不碎的玲瓏淚珠兒,像極了她吃過的那一口灌香藕,當你脆脆地咬下去,酥皮碎裂,蜜汁迸濺,再在嘴裡拉出一縷縷的糖絲線,晶瑩剔透,泛著淺淺的琥珀光。
小妖精被勾起了饞蟲,她不自覺湊過去,犬兒般舔了舔幼貓的長睫毛,咸淚珠兒就滾進了她的肚子。
唔,要是蜜點就更好了。
幼貓被潮濕的小舌頭舔得閉起了一隻眼,臉頰的奶膘也隨之彈了彈,另外那隻眼徹底忘記怎麼哭了。
他嗚了一聲,嗓音又軟又呆,「你干甚呀。」
「我餓了。」小妖精恐嚇道,「我要吃你,扒了腸子心肝,全吞下去!」
「嗚哇你好可怕——」
小和尚哭得力竭,險些背過氣去。
小妖精心滿意足舔他臉頰淚珠。
哭吧哭吧,甜得很哩!
從這一天起,小和尚的屁股後頭多了根甩不掉的尾巴,到哪裡去都跟著他,茅房也要跟著!
小和尚漲紅了嫩臉,腿兒攏得發顫,急得飆出哭腔。
「我,我要尿尿了,你走開,別跟著我!」
「不行,你當我傻呀,萬一你跳進茅坑裡跑了,去找你師父師伯師叔師兄,他們掄起大錘揍我怎麼辦?那玩意兒比我腦袋都粗呢!」小妖精伸出兩指,戳了戳自己眼皮,「我可都看著呢,你們人族以多欺少,慣會耍小心眼!想騙我?縫兒都沒有!」
小和尚嗚咽咬唇,低聲下氣地哀求。
「我不會,我不會跳進茅坑跑的,求求你,我,我想自己尿尿,你別看我行不行!」
她就那樣直勾勾瞧著,他哪裡尿得出來啊!
小妖精鐵石心腸,不為所動,「那就不尿唄,自己洗濕褲子嘛,多大的事兒!」
小和尚有強烈的羞恥心,他寧死不屈,不肯在小妖精面前解開褲帶,硬是按著肚子,憋了兩個時辰,等師兄們發現,小師弟憋得小臉青紫,雙眸失神,唇心被咬得泛白,雙腿直打著顫兒,已經疼得尿不出來。
慘案發生後,小和尚像一尊毫無生氣的灰瓷娃娃,足足躺了三個月。
小和尚見了般若,也不逐她走,就平淡翻了個身,用屁股墩兒對著她,仿佛是無聲譴責。
小妖精難得產生一絲心虛,軟軟搖他胳膊,「好嘛,是我的錯,我,我哪裡知道,你們這麼脆弱,憋個尿都能憋壞的,以後我不跟著你去茅房了好不好!沒毛的,都這麼久了,你別生氣嘛,你理理我!」
小和尚不吭聲。
般若繼續搖他,「小氣鬼!說話!」
小和尚氣咻咻轉頭,貓瞳瞪圓,「誰小氣了?!」
他氣憤不已。
「你害得我這麼慘,尿尿痛死了,我都沒有告訴我師父大師伯二師伯四師叔五師叔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四師兄五師兄六師兄——」
「嘻嘻,我就知道你不會再出賣我!」
她貼緊他軟乎乎的奶頰,鞋也不脫,鑽進溫熱的被窩。
小和尚很愛乾淨,本來被她的認錯軟化,禁不住又生氣念叨,「說了多少次,你又不脫鞋,被子會髒的!」
般若當沒聽見。
這窩又不歸本大王管。再說,她向來都是光腳跑跳,自由自在,可小和尚死心眼兒,非要她穿鞋,春夏是吱吱呀呀的木屐,秋冬是翹兒尖尖的鵝頂靴,穿就穿嘛,反正她不脫。她討厭麻煩,但這不是別人替她操心著呢。
小妖精笑眯眯伸直了腿兒,換了一個更為舒坦的姿勢。
果然,小奶膘翻來覆去,再度認了命,他骨碌著坐起來,往被子裡頭摸索會兒,軟嫩的手指扣住白青青的腳踝,廢了好一番力氣才脫開了厚實的小靴,跟僧鞋一起,往床邊擺正靠好。
「下次你自己來!」小和尚重新倒回去,對她強調,「我可不會再幫你了!」
小妖精敷衍了幾句,冰冷的手心同時鏟進了柔嫩的頸窩,興致勃勃說起寺廟雪朝,「外頭好冷喔,雪厚得像鹽被!我一腳下去,淹到我小腿肚兒呢!」
小和尚凍得一個哆嗦,抓起她的手,沒好氣地說,「你去炭盆烤不行嗎?」
「不成!」她耍賴道,「要你給我捂熱!」
那破炭盆灰撲撲的,髒得要死,哪有軟綿綿的小光頭好玩兒。
小和尚趕了她好幾回,每回都是無功而返,他才把她的手拿出去,她又鑽到他的肚皮里,小和尚羞得大叫,並緊腿根,「你別亂動了!你羞不羞的!」
「羞是什麼?能吃的麼?」
小妖精根本沒有羞恥心,她死皮賴臉地纏著他,「你就給我捂捂嘛!又不會掉塊肉!」
小和尚氣呼呼瞪她。
壞小妖,討人厭!
仗著他小淨會欺負他!有本事欺負他師父師伯去呀!
兩張臉兒挨得很緊,呼吸黏糊糊的,融在一塊兒。
「颯颯——」
門窗被勁風扑打。
寺廟紅頂披著鵝毛大雪,宛如糖霜澆瓔珞,鹽被厚厚堆著一格又一格的窗欞,偶爾兩三塊雪泥跌了下去,驚醒了躲雪的雀兒。
外面冰天雪地,室內卻熱烘烘得很,炭盆擺開了細條松柴,它被勤快的小沙彌破得利落齊整,煨紅之後,熱熱鬧鬧燒著歡喜小團,瀰漫起一股淡淡米汁的氣味。
他們鼻尖抵著鼻尖。
小和尚屏住呼吸。
小妖精的臉頰圓滾滾的,像獅子滾糖球,白的,甜的,嵌著兩粒黑水晶丸,眯起來又是出洞叼食的狐狸幼崽,細的,彎的,還有點兒蔫壞。不出一會兒,叼食回來的小狐狸被他的體溫煨得紅撲撲的,她烏油油的辮子凌亂搭在耳邊,額頭跟耳朵旁生著一簇簇兔毫。
不像妖精,更像佛前的浮屠蜜供尖兒。
他有一回趁著師父沒在意,偷偷藏了一條浮屠塔,色澤淡黃透亮,入口就脆脆香香,浸出一點黏黏的蜂蜜。小和尚只咬了一口,剩下的沒捨得吃,給放得壞了,哭了他好幾天,師兄們怎麼也哄不好。
小和尚的頰腮紅撲撲的,鼻頭滲出了一點兔毛小汗。
他們眼兒對著眼兒,睫毛動也不動,仿佛是一個約定俗成的孩童遊戲,倔強較量著,誰也不肯認輸。
「滴答。」
厚被捂得小和尚出了一身熱汗,光溜溜的腦殼墜下一滴聖湖,砸得他茸睫亂顫。
「哈——」
小妖精高興得什麼似的,擊起掌來,「沒毛的,你輸了,你輸了,按照約定,贏家通吃,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兒!」
「什麼事兒?你又想吃甚麼?」
小和尚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這壞妖兒最愛蜜食,肯定又是使喚他去鋪子買什麼蜜彈彈,也不知她舌頭什麼做的,恨不得兜頭扎進那黏答答的糖堆兒。落到壞妖兒的手中,小和尚已經不指望小茄袋能有功德圓滿的一日,也不知道她要的多不多,要是不夠付錢怎麼辦哪。
他總不能把自己典了給她買糖罷。
小和尚苦思冥想,冷不防面頰拂來一陣熱風。
小妖精湊近了他,彎眸笑了起來。
小和尚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後背往牆面抵了抵,不安又緊張,糯著嗓兒開口,「你,你又干甚呀。」
「怕甚,我又不會賣你。」小妖精清了清聲,老氣橫秋地說,「釋雪生,你給本大王當童養媳吧!我整個山頭都給你做聘禮!等你長大,咱們就拜堂成親,你給我生幾個小光頭,我空桑絕不虧待你!」
空桑般若插著腰,一臉你賺翻了的得意樣兒。
為了這俊俏小光頭,她可是特地跑去學了人間的規矩,那人族都說了,媳婦兒要自小養起,才養得熟!她自詡是整個空桑山頭最聰明伶俐的妖王,當然要未雨綢繆,早早把人拐到手心裡,讓他再也翻不出自己的手心!
小和尚:「???!!!」
小和尚渾身激靈,嚇得躥到了床尾,又咕嚕嚕滾下了床,咣當一聲失手撞翻了炭盆。
「嗷!!!」
小和尚被炭塊濺中了手,燙得他一個飛撲,鏟進了雪裡,整顆光頭都埋了起來。
小妖精:「?」
這是高興壞了?
空桑般若玩著腳尖,坐在門檻上,支著腮等小和尚爬出來。
害羞嘛。
她懂。
她是個通情達理妖!
好久,那雪堆里冒出半顆澄亮的小白珠,聳起一對兒粉粉嫩嫩的耳尖,小和尚不敢看她,扭扭捏捏,唧唧噥噥,「我、我不能給你當童養媳!佛祖老大會罵死我的!」
小妖精滿不在乎,「咱們偷偷成親,不告訴它!等你把小光頭生下來了,再去認祖歸宗!」
那些雄獸都那樣乾的!
她也可以!
小和尚瞪圓了眸瞳。
還能這樣?
「可,可是……」小和尚結結巴巴,「我師父大師伯二師伯四師叔五師叔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四師兄五師兄六師兄不會同意的!」
「那我就殺光他們!」小妖精恐嚇道,「割斷他們的喉嚨!挑斷他們的手筋!讓他們爬著走!」
小和尚臉兒微白,仍舊是死不鬆口。
「你怎麼這樣頑固啊!」小妖精氣得鏟起一腳,「我不跟你好了!我找別的媳婦兒!讓他們給我生一窩的崽崽哼!」
妖兒甩起黑辮子,氣呶呶地離開。
小和尚張了張嘴,又頹然低頭,眼圈兒驀地紅了。
金烏飛,玉兔走,轉眼到了歲末,妖兒仍是沒有回來。
小和尚依然只睡半邊小床,門扉也是半掩著,用炭盆頂住,虛虛留了一條縫兒,冷得小和尚齒關緊咬,半夜打起了寒顫。
小和尚蜷縮身子,抱著膝蓋,啪嗒啪嗒掉起眼淚。
她肯定走了。
再也不回來了。
釋雪生抱著最後一絲希冀,在歲除夜偷溜出去,跑了七八個蜜飴甘果鋪子,湊足妖兒愛吃的蜜食,他一件一件認真地數,生怕遺漏,「蜜彈彈,有了,釀栗子,有了,乳糖魚兒……唔,在這裡,還有,兔耳朵,蜜棗兒。」
掌柜見小沙彌面圓頰潤,個兒還不到櫃檯高,那一板一眼的正經模樣兒煞是可憐,禁不住打趣了一句,「小法師,買給小媳婦兒吃的呢?這麼捨得呢?」
小沙彌耳尖微紅,「……才、才不是!」
他背起小筐,跑得飛快。
身後傳來食客們的哄然大笑。
「哎喲小法師養小媳婦兒了!」
「佛祖要喝喜酒了哈哈!」
小和尚年歲尚幼,分辨不清挪揄與惡意,但他直覺那不是什麼好話兒。
說不出是哪裡難受,胸口又酸酸脹脹。
他腳步加快,躲開行人,悶頭悶腦亂跑一通。
等小和尚回過神來,自己已跑進了一條昏暗的巷子裡,飢餓的野貓挨著他的綁腿叫喚。小和尚抿著唇,從竹筐里取出一小塊豆糕,蹲下身,掰碎了細細餵它。
貓兒吃完又不滿足,又衝著他叫。
小和尚為難不已,又掰開一塊,邊餵它邊說,「這是我的份兒,吃完可就沒有了,其他的要留給小妖精吃——」
話音未落,他的後領被人提了起來,腥臭的汗味鑽入鼻孔。
「小法師,可算找著你了。」
流民衣衫襤褸,目露凶光,「這細皮嫩肉的,佛祖的香油紅氣可真養人啊,不像咱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被攆得跟一條狗似的!小法師,你若識趣,就將身上值錢的都交出來,否則兄弟們可不介意野狗剖食!」
其餘豺狼同樣鬨笑起來,「也不知道小法師的腸兒洗過琉璃水,會不會格外清甜呢!」
小和尚扭頭,觀他們頭頂一股烏黑煞氣,隱隱泛著紅光。
流民本以為小沙彌會害怕得滑泄,豈料小臉柔軟紅潤莊嚴寶相,硨磲白佛珠環著那花骨朵兒般的纖細小頸,有著一分不屬於本身年歲的厚重沉凝,「諸位施主,你們燒殺擄掠,業障纏身,眼下所得,皆是報應!」
他渾身泛起一層淡淡的金光,宛若香華殿前的金身小佛陀,唬住了凶神惡煞的流民們。
小和尚掙脫了後頸的牽制,抓起竹筐就跑。
流民紛紛回神。
「不好!這小鬼陰得很!抓住他!」
縱然小和尚贏了先機,奈何是個短腿兒,又怎麼跑得過一群四處流竄的豺狼,很快被圍在水溝旁毆打一番。
「嘭嘭嘭——」
小和尚臉色憋得青紫,他把竹筐護在柔軟的腹部,手指緊緊扣住竹條,勒住了條條血痕。他攢了好久的銅錢,才湊齊這一份兒,要是被他們搶走,小妖精就吃不著了,再也不肯同他擠在一個被窩裡說話了!
「死到臨頭了!還顧著這點吃的!」
流民三番四次搶奪竹筐,都無法得手,惱得他連連啐了小和尚幾口,「小禿驢,敬酒不吃是吧?」
他掄起一塊拳頭大的硬石,一下又一次,砸著小和尚的手指,很快就皮開肉綻,森然見骨。
「讓你不放!讓你不放!」
小和尚血肉模糊,死死抱住小筐。
流民獰笑道,「小法師,骨頭這麼硬啊,老爺不如送你上西天面聖吧!」
他亮出了利刃。
野貓伺機而動,躥了過去,撓著流民的臉肉。
「啊!我的眼!!!」
流民悽厲大叫,抓住野貓就死命丟了出去。
「喵——」
野貓沒摔到冷牆,反而摔進了一個軟綿綿的懷抱。
那妖兒坐在檐頭,淡紅衫子,杏黃小裙,晃著一雙蔥白赤足,她氣定神閒擼著野貓的皮兒。
「唷,哪家的小姑娘!」
流民們眼神都閃爍起來。
這樣的皮色,是上等的貨兒,不管是賣了,還是自個兒享用,都是不虧的。他們當即放棄了硬得跟茅坑石頭一樣的小禿驢,轉而奔向俏生生的抱貓妖兒,只是他們沒跨開半步,就被扯在原地。
「什麼玩意兒絆我?」
他們扭頭一看,小和尚半趴在地上,死死抓住衣角,他眼窩噙著一圈兒淚花。
「不、不准動她!」
小和尚哭著喊,「否,否則我超渡你們!」
流民面面相覷,旋即爆發一陣快活的嘲笑,有的甚至踩著小和尚的腦袋,誇張地喊,「你們快看,這小禿驢的腦門有一層油光,大傢伙都來擦擦,沾沾佛門淨地的聖光!」
很快小和尚的腦袋被踩出了血坑。
妖兒冷眼看著。
待到小和尚奄奄一息,流民又朝妖兒簇去。
眼看就要碰到妖兒,小和尚心有所感,吃力支起了脖頸,他滿頭鮮血,鼻骨也是軟軟的,刺啦一聲冒出兩管鮮血,看不清人的模樣可憐悽慘,他咬著唇,仿佛下了某種決定,低低地念,「……諸行無常,真法無我,涅槃……」
流民頭領就笑,「這小法師還挺有情致的,要不要咱們上這小美人兒時,讓他念一段經兒?」
「嘖!夠味兒!」
又有人折返回去,踢了踢小和尚的腦袋,「小法師,聽見沒有,會不會念經啊,念一段助助興!」
「寂滅。」
小和尚顫抖著吐出最後倆字兒。
剎那之間,天火昭昭,惡者**。
流民驚懼狂叫,使勁撲著身上的火炎。
小和尚勉強盤起兩腿,結跏趺坐,誦經聲空靈飄渺。
「走水了!救命!!!」
也有的機靈的,跪倒小和尚面前求情,「小法師,我錯了,是,是我等不識真佛,饒命,饒命啊!」
小和尚心軟一瞬,又收回了真言,哪裡想得流民一個暴起,抓起旁邊的石塊就砸他嘴巴。
「噗呲——」
翠綠的枝條洞穿胸口,那流民當場身死。
其餘人火劫焚身,看得清清楚楚,「天爺啊!有妖怪啊!」
不消一刻,巷子又恢復了寂靜,只剩下幾具焦屍,胸口齊齊插著一截斷枝。
小和尚呆呆攤著兩條腿兒。
妖兒抱起野貓,轉身就走,這一回軟綿又粘稠的小手牽住了她。
「放手!不然我枝條穿透你胸,掛到樹梢兒餵天狗!」
妖兒余怒未消,惡聲惡氣,不想做她的小君,牽她的嫩手做甚!
不要臉兒的小光頭!
滿頭是血的小和尚縮了縮脖頸,手勁卻沒松,怯怯地問,「……能不能等會再餵天狗?我,我給你買了好多糖,呃,有,糖魚兒,釀栗子,蜜彈彈,核桃酥兒……都是你歡喜的,吃,吃麼?」
他底氣不足地挽留她。
「……哼!連炒花花糖都沒有,歡喜個甚!」
她鼻孔溢出一聲冷笑。
「花花糖?有的!有的!」
小和尚忙不迭要掀開竹筐,他護得好,只有邊緣癟了半扇,當是沒壓壞糖食。般若啪的一聲打著他的手背,「都是血,你想弄髒我的供奉不成?去洗手!」
小和尚傻傻笑了,被她牽著走。
野貓咬著竹筐,也跟著他們跑。
「嘩啦啦——」
兩道細小影子蹲在菱角河橋邊,人們白晝間來這裡取水洗衣,到了華燈萬盞的歲除夜,便是放燈的好去處。當妖兒掬起一捧水,澆在小和尚的面頰上,他疼得唇色泛白,嗚的一聲哭了,「輕點,輕點兒!」
「誰讓你方才不還手的!」妖兒戳他奶膘,「笨死了!」
「師父,師父說,我們是出家人,不可以動手殺生的……」
「那你怎麼又動手了?不怕你師父罵你啊?」
般若沒有帶帕子的習慣,舉起袖子給他擦臉,渾不在意被血污了好料。
「我,我不想他們欺負你,他們壞。」小和尚弱聲弱氣,漆亮貓瞳被河水映得鮮靈靈的,「我,我只動了嘴,師父,應當不會罰太重。般若,你不走了好不好?沒有你,我,我睡不著,師兄都說我瘦了!」
最後一句,他說得心虛。
其實他腰兒肥了些,想她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多吃了些,但那些香客吟詩,總說什麼為伊消得人憔悴,他不太懂,但他想,瘦一點可能會更惹妖憐愛。
「……嗯?」
小妖精轉過臉,「不是說你師父嗎?什麼走不走的啊?」
小和尚閉起眼,心一橫,磕磕巴巴,「我,我給你當媳婦兒,你,你別走。」
「哎呀?!」
妖生頭一回,般若吃到了峰迴路轉的甜頭。
「你答應了!!!」
她雙眸迸發空前炙熱的焰星兒,小和尚被她看得羞臊,羞答答埋頭,使勁推了推她,「不要,說得那麼大聲,佛祖會知道的。」
「噗通。」
菱角河橋細細窄窄的,小妖心神放鬆,猝不及防被他的害羞勁兒扇飛,直直掉進河水裡。
小妖:「???」
她硬是嗆了好幾口冷水。
半刻後,小妖精濕漉漉坐在河橋,紅衫子外又披了一件佛青色小襖,趾高氣揚地吩咐,「我要吃花花糖,不要外邊的泥豆碎兒!」
小和尚冷風裡只穿一件舊舊的小汗衫,脾氣甚好,還真低下頭,不厭其煩地,給她一顆又一顆挑出來,自己叼起吃掉,模樣又乖又軟。
「吧唧——」
忽而臉頰濕漉漉的,小沙彌茫然抬頭。
他軟軟呆呆,「你舔我啦?」
小妖精笑得蔫壞,「官府文書,先蓋個印兒,這樣你就跑不掉了!」
小沙彌懵懵懂懂點頭,又去剝他的泥豆,「……喔。」
小妖精把自己的臉兒湊過去。
「來,你也走個私印兒。」
小沙彌沒有瞧見她那得意可惡的模樣,但聽那話頭,瞬間臉紅擎到了眉心,鼻尖金茶褐小痣都仿佛被蒸熟了一般。
「吃,吃花花糖,剝,剝好了!」
他胡亂塞她嘴裡。
小妖兒被陡然投喂,也管不了那麼多,她吧唧吧唧吃了一條,還沒開口,下一條又來了,她肚子裡塞滿了蜜食,甜甜的,黏糊糊的,想問的什麼也拋到了九霄雲外。
歲除之夜,儺舞不息,那激烈的鑼聲鼓聲,混著人們歡慶的笑聲,盪著水波與小船,遠遠傳來,小妖兒就這樣坐在河橋邊上,腳尖快活撩著水兒,小媳婦兒面白軟和,殷勤餵著她。
山大王只覺得妖生再沒有比這個更美的事兒了。
雞鳴時分,又有孩童跑出來,往河邊舉了一根爆竿,還好巧不巧,橫在般若的面前。
她:「?」
「噼噼叭叭!」
突然的響聲炸了倆人一跳。
小和尚本能捂住自己耳朵,聽到旁邊的尖叫聲,他又連忙旋身過去,安撫道。
「這是嚇疫癘之鬼的!不嚇妖!」
小妖精剛來人間,還沒滿一年,連別人為什麼罵他小禿驢都搞不懂,哪裡曉得有這厲害玩意兒,放起來震天響,她被唬得很沒面子,板著臉兒訓斥,「我是嚇大的,我會怕這?釋雪生,你小看我是不是?」
又有孩童跑過來,笑嘻嘻伸長了另一根長竿兒。
「噼噼叭叭!」
竹片被炸得四處亂濺,好似神鬼下凡。
小妖兒跟野貓一起,夾著尾巴,嚇得竄進小和尚的懷裡。
她才快活沒多久呢,可不想被收啊!
其實小和尚也怕,怕得雙眼發直,都不敢動彈。他怕黑,怕疼,怕飛蟲,怕響炮,往常都是師長們護在他面前,笑著掩住他的小小耳朵,溫暖又周全。
他又長大了一歲,自然也可以像大人那般穩重、可靠。
稚嫩的胸壘澆灌了膽量,釋雪生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放開捂住耳朵的手,轉而捂住懷裡一對軟綿綿的妖耳朵,笨拙軟聲哄道。
「……不怕!有媳婦兒在!」
小妖精亮晶晶望著他,崇拜不已。
穩重可靠的小和尚挺了挺胸膛。
又有一群孩童歡喜跑出來,掏出自己藏了許久的爆竿,齊齊架在菱角河橋,好像是同小玩伴們做什麼比試。
穩重可靠的小和尚膽量告罄,咻的一聲窩進了小妖精的肚皮,雙手死死捂住耳朵,掉著金珠兒。
「嗚嗚太多了我這次在不了還是下次吧!」
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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