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卻一愛難求(3)

  「好!好極了!」

  姻緣夫人揮毫落紙, 顧不得傷勢,如痴如醉沉浸其中。【Google搜索】

  心如堅冰,愛似毒火。

  那麼多對男女, 端著的,哭著的, 假正經的,餓極了的, 人間紅塵欲色濃厚, 獨獨缺了那麼一點酣暢淋漓力透紙背的腥膻愛恨。

  忽然眼前滑開一道銀亮,姻緣夫人心神失守,被射中了右肩,手臂登時軟綿綿發作疼痛,筆尖從交纏的身體滑落, 暈開一筆濃墨。姻緣夫人見畫作被毀, 氣得柳眉倒豎,「好你個小騷蹄子,給臉不要臉——」

  「咻咻!」

  又是兩針飛起,破了姻緣夫人頸肩穴位。

  她駭然摔倒, 「玉袖神功?你不是被封了真氣, 怎會?!」

  般弱半浸在水中, 裙擺被胡亂撩到腰間,她攀著沈辟寒的雙肩,肘臂微微發顫,甩了一句逼格滿滿的話, 「死人是不需要知道真相的,你說呢,沈辟寒?」

  也不想想, 那麼多高手,為什麼只有她是特殊的二小姐?

  她是沈辟寒的貼身死士!

  無論是劍法還是身法,她功法修行跟沈辟寒同出一派,她的偷天換日功便是為他力竭之際準備的殺招!

  般弱這一身真氣,借著痛吻宣洩,全渡到了他身上!

  也怪姻緣夫人太過自信,沒有封了般弱的真氣,讓她有機會施展偷天換日功,顛倒了獵人與獵物的地位。

  沈辟寒沒有看她,懸瀑如白虹,暴力衝擊著他的腰背傷痕。

  「——死!!!」

  天懸白練為劍,萬丈狂瀾飛電斬向姻緣夫人。

  「轟!!!」

  參天巨樹攔腰截斷,岩石崩塌,水淹岸頭。

  姻緣夫人那一身水紅色繡衣四分五裂,露出了內里破了半邊的小軟甲,她驚怒不已,又透著忌憚之色。

  般弱咽了口唾沫。

  媽呀!真可怕!

  般弱哪裡還敢在這裡多待,趁著沈辟寒將姻緣夫人碎屍萬段,她提起裙擺就跑。

  生怕自己也被分屍。

  匆忙之間,般弱頭腦清醒,還不忘撈走沈辟寒的銀蟒箭衣,她就不信那麼矜持傲慢的傢伙,會允許自己光著身子跑出去!

  能拖一陣是一陣!

  「啪嘰!」

  她的裙擺被釘住了,般弱死活扯不過來。

  她不耐煩回頭。

  濕漉漉的寬大腳掌踩在她的裙擺,褻褲緊貼著強勁肌肉,往下滴著水。沈辟寒如一條初初出水的銀白蛟龍,整個人都霧蒙蒙散著光,發冠早就碎了,黑髮水流似地淌在胸腹溝壑,卻難掩那一筆筆討債的猩紅。

  「溫般弱,你以為你跑得掉?你說的,殺你之前,要這女人陪葬。」

  嘭的一聲,姻緣夫人死不瞑目的頭顱砸在般弱腳邊。

  她眉頭狂跳。

  好歹也是個風韻猶存的美人兒,沈辟寒竟如宰豬狗。

  他從血齒里,一字一字地說。

  「現,在,我,要,你,狗,命。」

  般弱垂死掙扎,「少莊主,我也說了,我那是迫不得已的呀!而且,要不是我轉了偷天換日功,給你渡了真氣,咱倆都得玩完!」

  「我好歹救了你,你不能這樣恩將仇報吧?!」

  她極小聲逼逼了一句。

  「咱們也沒真做完啊,您貞潔還在的,用不著這麼生氣的呀。」

  差點被霸王硬上弓的少莊主自動忽略了她後一句話。

  「所以。」

  沈辟寒抽出一枚飛針,寒光繚繞,「賞你有功,留你全屍!」

  ……你爹的。

  般弱忽然吃了一驚,「莊主,你怎麼來了?!」

  沈辟寒身體僵硬。

  「去你全屍!!!」

  般弱朝他撒了一把粉塵石子,溜個沒影。

  沈辟寒提身追人。

  那傢伙跑了還不消停,聲嘶力竭地喊,「來人啊,有沒有人啊,點蒼少莊主裸奔了啊,那臀翹的呀,不收錢的啊,快來看啊,錯了這個村兒就沒那個店了啊!!!」

  沈辟寒又驚又怒。

  「閉嘴!」

  少莊主低頭一看,潛龍出水,好不猙獰,那麼輕薄的料子,根本蓋不住。

  他氣得拍碎大石。

  「溫般弱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管你和尚還是廟呢,小命要緊,先跑再說。

  般弱溜回客棧,小四跟小六迎了上來。

  這個說,「二小姐你沒事吧?可擔心死我們了!」

  那個問,「少莊主怎麼沒同您回來了?少莊主帶紅棗尋您去了!」

  般弱這才想起她的小母馬。

  「他騎我的紅棗幹什麼?蒙照生病了麼?」

  小四詫異道,「不是啊,二小姐,少莊主不知你跑哪邊去了,便讓紅棗聞一聞你的貼身衣物,然後追蹤你的氣息。」

  他們的馬兒都是獨一份訓練過的,主人死了它們也會第一時間知道。

  般弱有些震驚,「什麼?貼身衣物?!」

  倆小子對視一眼,好像捅到了不得了的馬蜂窩呢。

  小六斟酌著語氣,「就是一兩塊衣裳的碎布,瞧著應該是外衣的。」

  他也不是很懂。

  般弱練功很不講究,衣裳廢得特別快,完全記不起來她什麼時候給人留了碎布。從側面看得出來,這位少莊主對她恨到一定程度,連她衣裳碎布都要收集起來,是想要了如指掌後,將來好對她一擊必殺麼!

  好啊!賤人!壞種!忘恩負義!

  小四眼神好使,「二小姐,你這手裡的衣裳……」

  怎麼看起來像是少莊主的銀蟒箭袖?

  般弱經歷了一場大逃殺,身心疲憊,氣鼓鼓道,「怎麼,姻緣夫人有畫秘戲圖的怪癖,我就不能有路上撿男人衣裳的怪癖嗎?管得這麼寬呢?」

  他們訕訕一笑。

  「不敢不敢!您高興就成!」

  次日,沈辟寒回歸。

  小四的眼珠兒滴溜溜轉動,往上溜了好一圈。騎馬穿的是意氣瀟灑的銀白箭袖,回來就換了一身天水碧,說沒有事他小四第一個不信!

  「溫般弱呢?是不是跑了?!」

  少莊主牽回紅棗,滿臉陰鷙酷烈。

  「沒呢。」

  小四壓低聲音,「二小姐回來便合衣睡了,很不安穩,夜裡起了點熱,夢裡反覆是一些聽不清的囈語,說是要剝橙子吃。您也知道的,這靈州它不產黃果的呀,咱們黑燈瞎火的,去哪兒給二小姐找呢?只能委屈二小姐的肚子了。」

  沈辟寒一頓冷笑,「是啊,可真委屈,吃不著呢。」

  小四唏噓不已,「然後二小姐就餓得哭了,燒得更重。」

  「……」

  沈辟寒語帶薄怒,「大夫呢?你們是死人嗎不會請?就由她燒?」

  「請了!開了藥,小六熬了,剛服侍二小姐喝了下去,瞧著倒是好多了,要不您去瞧瞧?」

  沈辟寒身形一頓,發出冷嗤,「苦肉計,瞧什麼?給她日,讓她自個兒好!若是啟程雲州還不見好,就扔她去亂葬崗餵禿鷹!你且把這話捎她,我沈辟寒說到做到!」

  小四連忙點頭,又衝著沈辟寒伸手。

  「做甚?」

  「哦,是這樣的。」小四舔著唇笑,「咱們不是請大夫麼?藥錢全費光了,二小姐吃不得苦藥,要含些蜜餞子,您看?」

  「什麼嬌貴毛病,甜不死她!」

  沈辟寒扔去一個錦囊,大步流星回房。

  小四掂量下,分量不輕,頓時笑開了眼。

  嘖。

  這不僅是包了日的蜜餞,還包了這一趟的所有蜜餞吧!少莊主就是嘴硬心軟,還不承認!

  半夜,般弱睡得昏昏沉沉,她確實有苦肉計的水分在裡頭,但泡了大半宿的冷水,真氣又偷天換日給了沈辟寒,反覆折騰得發了熱。她鼻尖聞到了一絲似有若無的冷香,極為清烈,還未細細剝開,就睡得更沉了。

  帳外依稀是朦朧搖晃的月光。

  沈辟寒面無表情扯開她的內衫,露出纏胸的訶子,緊緊簇著一排盤花扣,他目不斜視,撩開半扇,尋到了她的肚心小眼,放下一枚點燃的淺黃色艾柱,室內頓時瀰漫起艾絨的淡淡的清香。

  她昏睡中感到另一股熱意,不適地轉身。

  沈辟寒按住她的肩,「剛灸著!別亂動!」

  後又意識到她聽不見,他便一手壓腰,一手壓肩。

  她挪動了一陣,又漸漸安穩下去,低下頭,臉頰像幼鳥歸巢般,蹭了蹭他的掌根。

  沈辟寒不聲不響垂了眼,手指從肩頭滑到耳際,別進那微黃細軟的濕發里,帶著一種報復的隱秘痛快,近乎強辱似地箍著她半邊頸子,只要稍微用力,她頸骨翻折,在他手上斷了氣。

  他長達十年的屈辱與陰暗,從此翻篇。

  從見到她第一面起,內心就有一道聲音反覆迴蕩。

  ——殺了她!

  殺了她,你將不再痛苦!

  殺了她,一切就結束了!

  隨著年歲漸長,他對她的暴虐憎恨非但沒有減緩,反而與日俱增。

  他知道這是不正常的。

  就算是那個溫氏,在他生母祭日勾引沈負雪,他也只想一劍了結她,並不會產生過多的虐殺心思。後來他又覺得溫氏這種女人,殺了她都髒了自己的手,她以色侍人,又沒有一技之長,以沈負雪的風流多情,溫氏年老珠黃,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

  獨獨面對溫般弱,他全然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反覆欺辱她的殺心。

  「我是誰?又或者說——」

  沈辟寒望著她那張沉睡的面孔。

  「你是誰?」

  前世我見過你麼?

  為什麼來到我的身邊?為什麼與我糾纏?為什麼我那麼恨你?

  為什麼……獨你不愛我?

  所有的念頭是模模糊糊的,沒有清晰的答案,像是裹了一層細軟綢緞的劍鋒,天光沉暗,蒙昧混沌。

  「溫般弱,你回答我,為什麼。」

  他捏著她那張嘴,拇指泄恨似地壓住唇肉,壓出一個赤紅色的肉坑。

  衣衫窸窸窣窣擦響,沈辟寒俯下身腰,銜住那炙熱城門,不同於那日的激烈抗拒,他陰寒鳳眼緊緊盯住她的眉睫,不錯過她任何的跌宕情緒。

  也許是被餵藥習慣了,她的齒關並不緊。

  裡頭有草藥的熱苦,糖荸薺的熱甜,根底是柔軟的,小齒是圓潤可愛的。

  她竟回應了他。

  沈辟寒渾身僵硬。

  要醒了?

  沒有。

  她還在夢裡,睫毛潮潮,像是窩了一碗甜水,細小幼嫩的絨毛懶懶散散地張揚著,天真又可惡討著外來者的歡喜。他既恨她這般不設防,誰人吻她都應,又暗自竊喜,他能與她如此親近。

  他好似被劈成了兩半,厭她,又極喜她。

  愛恨真的能一併存在的嗎?

  他不知。

  腰心那燒了大半的艾柱立得不穩,危險地跌落下去,沈辟寒眼疾手快,立即去接那一枚灰白色艾柱,燙得起了血泡。

  他氣急罵她,「睡著也不安分!活該生病!」

  她小豬似亂哼哼,極為不滿意的樣子。

  沈辟寒咬咬牙,又靠了過去。

  熱的汗,冷的香。

  忽然之間,他小腰被放肆捏了捏。

  「……」

  「溫!般!弱!」

  起了熱還做什麼美夢!她不怕死得更快些麼!

  「橙子,吃橙子……」

  她不住說著夢話。

  沈辟寒面色陰晴不定,在拍死她與叫醒她之間來回遊走,最後伏下肩來,忍耐著她的過分動作。她發了一身汗,頸間全是水珠,又難受蜷縮起來,沈辟寒擰了濕帕子,擦去她衣裳外頭的汗水。

  天快亮了。

  沈辟寒將帕子收回袖中,手指摸了下她額頭,卻是退了一點灼熱。

  沈辟寒冷哼了聲,麻煩的女人。

  「溫般弱,禍害遺千年,你可別輕易死了。」頓了頓,他說,「我等著,等著你來殺我!」

  日後,般弱牽起紅棗,精神奕奕,清清爽爽出發。

  蒙照馱著主人過來,蹭了蹭小母馬的腦袋。

  沈辟寒懶得觀看她那滋潤進補的小肉臉,冷冰冰丟來一句,「群英會要開了,若趕不到,仔細你的皮!」

  般弱跟他死對頭多年,髒話狠話都聽得耳朵生繭,只要不是昨日那番艷色生香大場面,般弱自信自己是沒有性命之憂的。而且倆人斗歸斗,出門在外,還是同一個命運小團體,沈辟寒自然不會讓別人看了她的笑話,要處罰也是私下裡,能有多重?

  當然,她也不能太過自信,沈辟寒背地裡想弄死她不是頭一回了。

  般弱一面警惕他的發難,一面拍著胸脯保證,「少莊主放心,您儘管去奪天下第一,我就在您身後搖旗吶喊!」

  「我要天下第一做什麼?」

  沈辟寒瞥了她眼。

  「該氣死的還是要被氣死的。」

  般弱想了想,不禁嘴他,「可能天下第一的功夫更好,不那麼容易氣死。」

  「……」

  點蒼全員繼續趕路。

  般弱同小四玩得最好,跟他道謝,「你請的女大夫可真體貼,還會艾灸呢!我肚子舒服多了!」

  她大誇特夸,「手法還很好呢,沒有給我滴出一顆血泡來!」

  小四心道,我什麼時候請了艾灸女大夫?

  那可是另外的價錢!

  小四瞄了一眼前方身形端正的少莊主,只得心虛接受了般弱的誇獎。

  雲州,鎮安堡。

  般弱一行人受到了全堡上下熱烈招待,當然重點關照的是沈辟寒,何大小姐選婿名單的前名。自沈辟寒摘了姻緣娘子孔青束的項上人頭,扔到官府門外,領了一筆賞金後,群英閣排名變動,十七歲的點蒼郎君誰人不知?

  數日後,群英會開場,天下豪傑各顯神通。

  般弱裝了一袋沾鹽的西瓜籽,邊磕邊看。

  大摔碑手!好!

  梯雲縱!妙啊!

  越女銷魂劍法!真不錯!

  打起來都打起來!

  小四也不見外,抓了一把西瓜籽放到手心,跟般弱嘮嗑,「二小姐,您就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小四呶呶嘴,示意她看向一旁,「何大小姐好像把咱們的少莊主看成囊中之物了,前些天我還聽見何大小姐問少莊主有沒有通房。」

  「哎呀,思春少女,正常正常。」

  般弱恨不得撮合倆人,說不定大美人心腸柔軟,正合適救贖沈辟寒這種瘋批,讓他少點發瘋呢!

  小四試探地問,「您不生氣?」

  「我有什麼好生氣?」般弱又分他一把瓜籽,「我放鞭炮祝少莊主早生貴子!」

  說話之間,她皮肉冷得發緊。

  是誰狗膽又想謀害她?!

  小四一對笑眼望著二小姐飛舞的淡紅髮帶,俏麗得真好看。

  小四悄悄躲進二小姐的影子裡。

  這一屆群英會質量很高,九大門派鎮場,有初露崢嶸的意氣少年,也有大器晚成的隱世高手,眼花繚亂的交手,看得人心血澎湃。般弱也躍躍欲試,跑上去打了幾場,她並不想揚名,因此都是遊刃有餘,點到為止,誰也不知她真正實力,只覺得這小辣椒帶勁兒,不好惹。

  沈辟寒帶著任務來的,他的目標是成為群英會的少年魁首。

  人人都稱,沈辟寒提劍落九天,一力壓群雄,竟有劍道天子的萬面威風,著實年少了得。

  最後一場,是兩大天驕的對決。

  何博聖,鎮安侯長子,年十六歲,面白無須,風度翩翩,朝著沈辟寒微微一笑,「我與沈弟一見如故,今日切磋實乃人生快事,不管誰輸誰贏,都不影響我與沈弟的情誼!」

  般弱摸了摸下巴,這傢伙看起來很眼熟哩。

  沈辟寒在外人面前倒是不瘋,謙謙有禮作揖,「兄長得罪。」

  何大小姐卻不願他們互相放水,她水袖翩飛,落到台上,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情意,「寒哥,我早前便說,我要的夫婿,當天下第一,今日你若贏了我兄長,我立即嫁你!」

  何博聖唉聲嘆氣拆台,「真是女大不中留,還沒嫁出去呢,便要哥哥做他的墊腳石。妹婿,你聽見了吧?等會下手可輕點兒!」

  「……哥哥!」

  何大小姐嬌羞跺了跺腳。

  眾人發出一陣善意鬨笑。

  鎮安侯本想說兩句,他屬意自家兒子做武林盟主,不過沈辟寒異軍突起,是當代不可多得的劍道天驕,而何紅豆又是他的老來女,掌上明珠,向來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鎮安候也捨不得委屈她。

  鎮安侯又慢慢坐下,端起茶盞。

  反正都要花落何家,是誰重要?

  就在大家都接受這一樁強強聯合的婚事時,那點蒼郎君冷淡開口,「在下不願,勞小姐費心。」

  剎那間,眾人就像被捏住了嗓子,笑談聲戛然而止。

  「……什麼?!」

  鎮安侯茶盞碎在腳邊。

  何博聖兄妹亦是吃驚望他,「沈弟已有心上人了?」

  沈辟寒微頓,視線微妙掃過混在人群里的二小姐。

  「沒有。」

  何博聖兄妹齊齊鬆了口氣。

  何博聖道,「既是如此,我妹妹哪裡不好?你不要擔心她的脾氣,她素有賢名,定會為你把家裡操持得井井有條!而且醫女也看過了,她好生養,不會讓你沈家門庭冷落!」何紅豆躲在兄長背後,羞紅了臉。

  沈辟寒卻有些不耐煩了,哪裡來的歪理,還強行買一送一的?

  「我是要這做群英會盟主,不是來娶妻的!」

  「那不成。」何博聖根本不放過他,「這世人皆知,紅豆將會嫁給天下第一的盟主,你到時又不娶她,豈不是毀壞她閨中的清名?」

  沈辟寒撂了眼,「若何兄得勝,難道也要娶何紅豆?」

  「小子放肆!!!」

  何博聖大怒,使出一手快劍,罡氣直襲面門。

  「太慢了。」

  沈辟寒避也不避,他輕功與身法已是登峰造極,連劍都未出,彈指震碎了龍虎劍。

  一指春秋!

  何博聖見家傳寶劍被毀,怒火攻心,硬生生嘔了一口血。

  「哥哥!!!」

  鎮安侯怎能坐得住,他輕喝一聲,縱身而來,「小子好膽!」

  魚龍聽禪!

  沈辟寒耳尖一動,腳步迴轉,劍鞘抵住了鎮安侯飛來石掌。

  「鏘!」

  他手指撥動,橫劍在頸,眸底儘是深深寒意。

  般弱跟小四小五小六都驚呆了。

  結親不成就翻臉?!

  沈辟寒以一敵二,頗有餘力,般弱都想為他鼓掌。

  然而不能。

  般弱也是有任務的,由老莊主親自下發,她的任務不是奪得天下第一,而是讓沈辟寒跟何家搞好關係。本來嘛,旗開得勝,娶親佳人,一箭雙鵰,多麼美好的事兒啊,沈辟寒偏偏不解風情,直接暴揍人家的父兄!

  般弱急得想掐人中。

  般弱對著小四等人說,「快,你們隨便一個假扮盜賊,把我擄走,決不能讓少莊主跟何家繼續交惡!」

  「阿兄!阿兄救我!」

  般弱很浮誇叫了一聲。

  蒙面小五勒住她的腰,消失在人群當中。

  沈辟寒果真上當,丟開何家父子,身輕如燕,腳尖掠過排排屋檐,直追小五而去。小五還沒到城門呢,就被沈辟寒踹飛了後背心,那骨骼爆響的聲音聽得般弱一陣牙酸,她連忙挽住沈辟寒的胳膊,疊聲安撫,「我沒事!我沒事!」

  沈辟寒眼尾點染赤紅,氣息也是亂的,掐著她的後頸,「再亂跑,斷了你的腿!」

  主角都跑了,群英會自然是不了了之。

  而沈辟寒那一劍未出,卻立敗鎮安侯父子,引得天下爭議不斷。

  沈辟寒也不願久留,領著人又回了點蒼山莊。

  「孽畜跪下!!!」

  沈負雪一聲暴喝。

  沈辟寒折下雙膝,跪在父母牌位前。

  「嘭!!!」

  沈負雪飛起一腳,踹得沈辟寒身形晃了晃,嘴角溢出血絲。

  「孽畜,你可知錯?」

  他抿了抿唇,雙眼漠然,「莊主,我不娶何紅豆,我何錯之有?」

  「你意氣用事,你毀了我十年的心血!你做了天大的錯事,你還要跟我頂嘴嗎?」

  沈辟寒譏笑,「莊主何必動怒,您不就是想要鎮安侯的武林勢力?這有何難?莊主寶刀未老,那何紅豆不過是個小女孩,情竇初開,比我那蠢娘娘可好哄騙多了,哪裡逃得過莊主天下無雙的美男策?」

  「啪!」

  少莊主被打得偏過頭去,半邊臉頰高高腫起,烏髮凌亂披散,殷紅的唇角粘連血絲,愈發顯得妖異凌厲。

  一老一少,最親近的血脈,卻比仇人還要不堪。

  沈負雪閉了閉眼,又重新睜開,厲芒浮動,「是溫般弱吧?她蠱惑你不娶何紅豆?」

  沈辟寒斷然否認,「她厭惡我還來不及,怎麼會蠱惑我?我與她沒有半分干係!」

  「是麼?」

  沈負雪一雙細眼好似能看透人心。

  「既如此,下個月她出嫁,你作為長兄的,送一送她罷。」

  沈辟寒猛地抬頭,死死盯住,「什麼?!」

  「溫般弱為我點蒼山莊效力多年,我這個做莊主的看在眼裡,自然也要為她打算,我要收她為義女,送她風風光光出嫁!」

  沈負雪的眼神輕飄飄落在他臉上,滲著無盡的寒涼。

  「而你,長兄送嫁,天經地義!」

  他渾身凝固,嘴唇發青。

  沈負雪冷嗤了聲,兩指提起沈辟寒的衣領,俊美文氣的面孔陡然迫近,惡鬼般啃噬年少多情的心腸。

  「沈橙!你看著我!你看看我這張臉,你比你爹還要像我!」

  「怎麼,你不是最厭我與你娘娘有了夫妻之實,生了你這個人間孽障,至今心裡齷蹉,都不肯喚我父親,呵,旁人說你萬古無青鋒,一劍千秋,你冠絕當代,你光明磊落,你一身颯颯骨氣!你從不犯錯!我沈負雪倒要看看,在小溫氏面前,你的骨氣還有幾分?」

  「你既要做君子譴責我,那就不要一邊光風霽月唾罵我,一邊衣冠禽獸闖你妹妹的閨房!那我沈家上樑不正下樑歪,可真是做了天下的笑話。」

  沈辟寒的愛意陰暗潮濕,是蛇蛻的濕皮,蟬剝的烏殼,那樣細微謹慎,藏得不見天日,此刻卻被人從腸子裡,心肝里,腦髓里,強行撕扯出來,淅淅瀝瀝淌了一地。

  那麼骯髒,那麼齷蹉。

  他身子打起了擺子,冷汗直流,分不清是淒冷人間還是猩紅地獄。

  「你果真對她動了情,是不是還想著大婚之日,帶她私奔?」沈負雪負手而立,雙眸幽深,「你爹,也真是死不瞑目。」

  轟!!!

  「你休要提他!休要!!!」

  沈辟寒嘔出一口鮮血,淋了整個下頜跟脖頸,雙目異常赤紅,郁刀見血封喉,寒光凜冽,橫在了沈負雪的頸前。

  「沈負雪你不配!!!」

  要不是他跟娘娘苟合被人撞見,那人又怎會鬱鬱而終?

  他早已認定了父親,是會帶他騎大馬,放風箏,給他做小刀的父親。

  是溫厚可親會哄著他入睡的父親。

  沈負雪雙指挾著刀,劇毒擦得指尖烏黑,不知是出於什麼意圖,他慢條斯理地說,「沈橙,我們沈家,天生就背負了罪,白骨累累,也不差這一樁,你若想要小溫氏,那儘管要吧,她本來就是你的死士,你想強要,她也拒絕不了你。就像當初,我與你娘娘,也是——」

  唰的一聲,沈負雪雙指被割,鮮血淋漓。

  沈辟寒收了郁刀,雙眼空洞麻木,傀儡般牽起唇角。

  「不,我不願。」

  他齒關鮮血直流,魂魄也被染得血紅,再無一絲淨地。

  他說得極輕,極慢。

  「沈負雪,我不是你,我也不會是你。你說得沒錯,你是怪物,你生出了小怪物,它既不被人所愛,就不該來這世間,更不該愛人。我這一生都是死路一條,我不服氣,也不甘心,可又能如何?贖罪什麼呢?我天生沒罪,我不贖,我就看著我冷著,恨著,如你所願,慢慢死去。」

  他竟還笑了,艷得無雙。

  「天下第一,翻雲覆雨,一愛難求,孤家寡人,父親,你說我這種六親不認的活法,夠不夠後人傳說萬篇?」

  般弱沒想到,剛回去就被安排了。

  沈負雪要認她做義女,落實了她與沈辟寒的兄妹之名,還要送她十里紅妝,嫁到幽州施家。

  施家是一方巨富,求娶她的是施大少爺,施鳳瀾纏綿病榻,命不久矣,他被靈丹妙藥吊著命根,只等般弱進門,與她成了好事,為施家留後。

  般弱並不抗拒當有錢的小寡婦,她抗拒的是被人打包送到短命鬼的房。

  她東一針,西一線,拿嫁衣發泄。

  繡娘看了頭皮發麻,姑奶奶欸,你這是做喪衣呢?!

  般弱沒繡多久,少莊主遣人來請。

  般弱咕噥著,「老的欺負我,小的也上趕著!欠收拾呢!」

  她滿臉不高興去了沈辟寒的劍侍山。

  劍侍山向來是孤寂冷清的,只是竹林深處,玉樓近前,少莊主束著美人祭鮫珠抹額,一襲蘇芳紅的夾紗春衫,長指端著薄冷酒,湊唇輕呷一口,萬般寒色也著了火紅的熾。他朝她抬眼,睫毛鍍著淺淺的流光,破天荒露出一個笑容,「你來了。」

  雖然是轉瞬即逝。

  很不合時宜的裝束,很不合時宜的笑臉。

  美卻陌生。

  事出反常,般弱暗自戒備,「有事?」

  少莊主緩緩頷首,「我練了一套劍法,你來看看,有何欠缺。」

  般弱:「?」

  這小子轉性了?不是怕她偷學嗎?

  少莊主指尖杯酒滑落,他攜了一支銀劍,信步閒庭般遊走在斑駁竹影里,「我五歲離了蒙舍詔,來到中原,所見風光,開闊壯美。但我最想的,還是南詔的風花雪月。你看過麼?我舞給你看看。」

  「龍尾關的風,琉璃無沙,輕見飛鳥。」

  「石門關的花,朝珠如蓮,春光傍地。」

  「點蒼山的雪,天上深宮,人間白頭。」

  「昆彌川的月,海月交尾,卻有……佛國千萬!」

  少莊主劍尖拈了一朵翠綠花萼,他手腕輕抖,那花便四散開來,原是一片片冷清的竹葉尖兒,他側身收劍,又朝著般弱看,「如何?我這南詔的風花雪月?」

  般弱誠實地說,「你使得太快,眼花繚亂,我偷不了師。」

  休想騙老娘入坑!這手精妙劍法她學吐都學不會!

  少莊主提劍走向她,忽然飛電般伸手牽她腕骨。

  果然!

  般弱早就提防他了,瞬間甩出一掌飛花,正中他胸口。

  沈辟寒悶哼一聲,臉色煞白。

  她愕然,「你怎麼不躲?」

  「我為何要躲?」沈辟寒唇里含著粘稠血沫,說話都是模糊的,懶的,他甚至是朝前一步,抵著她的肩窩,劍身就橫在她的腰後。

  「你不是一直都記恨我幼年那一掌麼?不錯,我第一眼見你時,就想掐死你,這種沒由來的仇恨,我不怕告訴你,我享受其中。」

  聲聲凌厲,奪人心魄。

  「你覺得我瘋是不是?我不瘋,我比旁人清醒,世間愛有千千萬,青梅竹馬,一見傾心,洞房花燭,生兒育女,隨處可見的圓滿,多麼庸俗廉價。」他輕慢啟唇,竟像浪蕩子一樣聳著肩,「真是,沒新意,爛透了。」

  我要我的恨,是猖狂潑天的,是萬人求我一死我偏不死,萬人求我一愛我偏不愛。

  萬人不是我,他們做不了我的主。

  我要我在你心中,前世今生,獨一無二,永不能忘。

  「你大可以繼續動手,胸,心,腰,腿,所有你能看見的,你都可以殺死我。」

  沈辟寒長劍一挑,般弱後背發涼,跌著落入他的胸懷,而他的欲望不加掩飾,清清楚楚叫她明白。更是趁著般弱不注意,他伸手捏了她丁香小雪一把,劍眉微挑,溢出些森冷邪氣,「從小就沒長大,長大還是如此,溫般弱,你真不中用。」

  「沈!辟!寒!你去死!斷子絕孫啊!」

  她咬牙切齒,不是羞的,是氣的,般弱抽劍欲殺,反被他空手抓住劍尖。

  滴答。

  指縫黏黏糊糊,全是新血,沈辟寒倏忽一拽,拖得她一個踉蹌,那劍尖就刺中了他的眉心。

  「男子沒有守宮砂,你就替為兄點一顆硃砂痣吧。」沈辟寒緊緊盯著她,「溫般弱,你最好記得今日,我斷子絕孫,再無情愛,你新婚燕爾,兒孫滿堂。」

  說罷,他撤開劍刃,轉身回了玉樓。

  般弱原地破口大罵,罵得口乾舌燥,才恨恨瞪了一眼,回了自己的繡樓。

  她關緊門窗,躲進被子,從疼痛的胸口摸出一枚哨子,內里中空,拆開之後,是兩顆雪丸,以及一張捲起來的小紙條,上面給她言明了點蒼山莊的守備換防,還有沈負雪的練功時間。

  至於那雪丸,是化開死士靈脈的解藥,讓她再無束縛。

  「幹嘛給我兩顆?這麼大方不會有炸吧?」

  般弱一邊思索,一邊揉著痛處,她低頭去看,淡淡粉紅的花印旁又多了一根根鮮紅猖狂的指印。

  她呶嘴,「還說沒病!分明是病得不輕!」

  半夜,般弱逃了,明知道施家是火坑,她幹嘛要跳?

  自然是跑得越遠越好。

  「啪。」

  一隻手摸上般弱的肩頭。

  她臉色鐵青回頭,卻見著了小四笑盈盈的臉,腮肉紅透,還沒等她說什麼,小四就歡歡喜喜摟住她頸,柔情蜜意,親香一口。

  般弱:「?」

  小四奪走她嘴裡的水,眸子明亮,「二小姐,我答應你,我同你走,小四就算是挑糞,也能養得起你的。」

  般弱:「??」

  般弱就這樣黑燈瞎火稀里糊塗跟小四私奔了。

  半山腰,沈辟寒一身血衣,劍尖仍在滴落紅珠。

  腳下是成堆的死士屍體。

  他們為了追捕逃婚的二小姐,還沒踏出山莊,就被少莊主如宰雞狗,屠殺殆盡。

  沈負雪發束蓮冠,踩著一輪銀色圓月,飄然而至。他跟鎮安侯是同輩的武學宗師,但氣質超然入聖,反而看著比他兒子要來得清爽飄逸。

  「寒兒,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

  沈辟寒橫劍在胸,與他相似的俊美面容泛起一絲戾氣。

  不言不語,態度強硬。

  沈負雪悠然道,「你放走了你的殺父仇人,你卻還要她兒孫滿堂,恩愛白首,寒兒,我養了你這麼多年,竟不知,你是這等普渡眾生的男菩薩。你說你爹在泉下有知,會不會欣慰得骨灰都燃了?」

  南詔崇佛,大興火葬,沈負雪來中原也把兒子的骨灰帶上了,如此一來,就能時時提醒他——

  大仇未報,我兒死不瞑目!

  「沈負雪!」

  沈辟寒低喝,「你到底想說什麼!什麼殺父仇人!」

  沈負雪朝他走去,「你去了一趟雲州,見了鎮安侯,見了何博聖,你就沒有一點想法?你再好好想想,溫般弱長得像誰,像溫氏嗎?」

  沈辟寒心神一怔。

  「什麼?」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沈負雪漫不經心,彈了下他的劍,寒光森然入了眼底。

  「你為了她,第一次修了長恨訣,只為給她看龍尾關的風,昆彌川的月。你為了她,第一次違逆我的命令,去了我的書房,盜了死士的解藥。既如此,怎麼不為她瘋得更厲害些?將我這糟老頭子取而代之,將你爹血海深仇拋之腦後,與她雙宿雙飛,豈不更加快活美滿?」

  「鏘!」

  沈辟寒的郁刀被沈負雪漆黑兩指生生折斷,切口整齊鋒利。

  不夠,火候遠遠不夠。

  這樣心二意的兵器,怎能屠得仇家滿門。

  沈負雪微皺長眉,又緩緩鬆開,他看向面前這個失魂落魄的少年,「怎麼,還想不通?」

  沈辟寒抿唇。

  沈負雪微微冷笑,「不愧是何博聖的女兒,他十六歲就強辱了你娘娘,他的野種十六歲也強辱了你的心腸,讓你變得畏首畏尾,女兒心性!你在這邊為她要生要死,怎麼不想想你那還在陰曹地府受罪的娘娘?」

  轟!!!

  沈辟寒對般弱的擔憂不舍全被絞得支離破碎。

  他頭暈目眩,喉嚨又隱隱腥甜。

  他強撐著那洶湧而來的噁心感,「您,您,說什麼?」

  「阿奔本來是想等你及冠,再告訴你真相,誰想得你,令我如此失望!」沈負雪揮臂,那一截斷刀便錚的一聲插入岩石里,他語帶譏誚,「如今的何博聖你也見到了,人人稱他是大器晚成,是如玉君子!呵,這個道貌岸然,欺世盜名的鼠輩,他禍我家門,倒是名利雙收!」

  「你可知,他年少時去了南詔,與你父稱兄道弟,很是親熱。可是,就是這個好兄弟,就是這個好兒郎——」

  沈負雪怒不可遏,捏碎了另一段郁刀,碎刃又是割得他鮮血飛濺。

  「這小畜生!這個小畜生!趁著我外出,趁著你父天生武弱,他當著你父的面,欺辱了你娘娘,當時她還懷著你!」

  「你以為你爹為什麼會死?他愧對燕娘,愧對你,早已病入膏肓,等你第一次讀書認字,他自覺不想拖累家人,是生生勒死自己的啊!!!」

  「你娘娘為了給你爹報仇,她遠離故土,還不惜攬上與我有染的罪名,是為了什麼?是為了你以恨入劍道,將來以你爹自創的負蒼劍訣,屠盡何博聖一家!」

  「噗嗤——」

  沈辟寒真氣走岔,狂噴鮮血,他如染血的紙鳶,一頭栽進了泥里。

  沈負雪雙目森寒,「現在你知道了,溫般弱是何博聖與溫氏之女!是仇人之女!」

  「我引來了溫氏,將她放到你身邊任你玩耍踐踏,偏你不爭氣,連她身都不敢破,還被她踩入泥里!好,你不敢動她,那就讓其他人玩,何家的男男女女都要給我冰兒跟燕娘陪葬!」

  沈辟寒茫然無措,緩慢搖頭。

  「可她,可她也是沒有選擇,被溫氏生下來的啊……」

  「沈橙!你是我沈家的種!」沈負雪恨得入骨,額頭青筋暴起,「你小的時候最喜橙,還央你阿爹雪山給你種橙樹,這些你都忘了嗎?你非但不給你爹報仇,為何還對仇家處處留情!」

  沈負雪失望的目光刺痛了沈辟寒。

  「沒忘!阿奔我沒忘!!!」

  他痛得血淚斑斑而落。

  可為何是她。

  為何是她。

  沈負雪齒縫擠出冷笑,「好,好,我沈家出了一個痴情種,你沒忘最好,我這就將那小賤人抓回來,扔她到那銷金窟里,我讓你日日看她怎麼風情萬種!溫氏是個花魁娘子,她的女兒功夫怎麼也算不得太差,說不定何博聖那個道貌岸然的賤人感興趣得很!」

  「不!不要!她會死的!」

  少莊主驚慌不已,他顧不得胸腔碎裂的痛楚,爬到沈負雪的腳邊,小獸般嗚咽哀鳴,「阿奔,不要,我求你了!」

  對方只是冷冷看他,「寒兒,此仇不共戴天,你告訴阿奔,你要怎麼報答她?」

  沈辟寒如墜深淵。

  血水浸透了四肢,冷透了。

  沈辟寒聽見自己這樣說——

  「我會是她此生噩夢,她死也擺脫不了我。」

  般弱帶著小四下了山,也不敢住客棧,就在野外歇腳。

  她以為這把私奔穩了。

  但是,半個時辰後,密林燃起火光,濃煙滾滾升起。

  臥槽?

  誰他媽半夜不睡覺放火燒山?閒得蛋疼?

  般弱跟小四被迫滾了出去。

  般弱見到了罪魁禍首,他一襲髒污血衣,眉心有淺淺的血坑,如同鬼魅修羅。

  他道,「溫般弱,我後悔了,我不放你走,你回來。」

  頓了頓,那廝嘴角竟陰寒牽起。

  「溫般弱,我們一起下地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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