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極了!」
姻緣夫人揮毫落紙, 顧不得傷勢,如痴如醉沉浸其中。【Google搜索】
心如堅冰,愛似毒火。
那麼多對男女, 端著的,哭著的, 假正經的,餓極了的, 人間紅塵欲色濃厚, 獨獨缺了那麼一點酣暢淋漓力透紙背的腥膻愛恨。
忽然眼前滑開一道銀亮,姻緣夫人心神失守,被射中了右肩,手臂登時軟綿綿發作疼痛,筆尖從交纏的身體滑落, 暈開一筆濃墨。姻緣夫人見畫作被毀, 氣得柳眉倒豎,「好你個小騷蹄子,給臉不要臉——」
「咻咻!」
又是兩針飛起,破了姻緣夫人頸肩穴位。
她駭然摔倒, 「玉袖神功?你不是被封了真氣, 怎會?!」
般弱半浸在水中, 裙擺被胡亂撩到腰間,她攀著沈辟寒的雙肩,肘臂微微發顫,甩了一句逼格滿滿的話, 「死人是不需要知道真相的,你說呢,沈辟寒?」
也不想想, 那麼多高手,為什麼只有她是特殊的二小姐?
她是沈辟寒的貼身死士!
無論是劍法還是身法,她功法修行跟沈辟寒同出一派,她的偷天換日功便是為他力竭之際準備的殺招!
般弱這一身真氣,借著痛吻宣洩,全渡到了他身上!
也怪姻緣夫人太過自信,沒有封了般弱的真氣,讓她有機會施展偷天換日功,顛倒了獵人與獵物的地位。
沈辟寒沒有看她,懸瀑如白虹,暴力衝擊著他的腰背傷痕。
「——死!!!」
天懸白練為劍,萬丈狂瀾飛電斬向姻緣夫人。
「轟!!!」
參天巨樹攔腰截斷,岩石崩塌,水淹岸頭。
姻緣夫人那一身水紅色繡衣四分五裂,露出了內里破了半邊的小軟甲,她驚怒不已,又透著忌憚之色。
般弱咽了口唾沫。
媽呀!真可怕!
般弱哪裡還敢在這裡多待,趁著沈辟寒將姻緣夫人碎屍萬段,她提起裙擺就跑。
生怕自己也被分屍。
匆忙之間,般弱頭腦清醒,還不忘撈走沈辟寒的銀蟒箭衣,她就不信那麼矜持傲慢的傢伙,會允許自己光著身子跑出去!
能拖一陣是一陣!
「啪嘰!」
她的裙擺被釘住了,般弱死活扯不過來。
她不耐煩回頭。
濕漉漉的寬大腳掌踩在她的裙擺,褻褲緊貼著強勁肌肉,往下滴著水。沈辟寒如一條初初出水的銀白蛟龍,整個人都霧蒙蒙散著光,發冠早就碎了,黑髮水流似地淌在胸腹溝壑,卻難掩那一筆筆討債的猩紅。
「溫般弱,你以為你跑得掉?你說的,殺你之前,要這女人陪葬。」
嘭的一聲,姻緣夫人死不瞑目的頭顱砸在般弱腳邊。
她眉頭狂跳。
好歹也是個風韻猶存的美人兒,沈辟寒竟如宰豬狗。
他從血齒里,一字一字地說。
「現,在,我,要,你,狗,命。」
般弱垂死掙扎,「少莊主,我也說了,我那是迫不得已的呀!而且,要不是我轉了偷天換日功,給你渡了真氣,咱倆都得玩完!」
「我好歹救了你,你不能這樣恩將仇報吧?!」
她極小聲逼逼了一句。
「咱們也沒真做完啊,您貞潔還在的,用不著這麼生氣的呀。」
差點被霸王硬上弓的少莊主自動忽略了她後一句話。
「所以。」
沈辟寒抽出一枚飛針,寒光繚繞,「賞你有功,留你全屍!」
……你爹的。
般弱忽然吃了一驚,「莊主,你怎麼來了?!」
沈辟寒身體僵硬。
「去你全屍!!!」
般弱朝他撒了一把粉塵石子,溜個沒影。
沈辟寒提身追人。
那傢伙跑了還不消停,聲嘶力竭地喊,「來人啊,有沒有人啊,點蒼少莊主裸奔了啊,那臀翹的呀,不收錢的啊,快來看啊,錯了這個村兒就沒那個店了啊!!!」
沈辟寒又驚又怒。
「閉嘴!」
少莊主低頭一看,潛龍出水,好不猙獰,那麼輕薄的料子,根本蓋不住。
他氣得拍碎大石。
「溫般弱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管你和尚還是廟呢,小命要緊,先跑再說。
般弱溜回客棧,小四跟小六迎了上來。
這個說,「二小姐你沒事吧?可擔心死我們了!」
那個問,「少莊主怎麼沒同您回來了?少莊主帶紅棗尋您去了!」
般弱這才想起她的小母馬。
「他騎我的紅棗幹什麼?蒙照生病了麼?」
小四詫異道,「不是啊,二小姐,少莊主不知你跑哪邊去了,便讓紅棗聞一聞你的貼身衣物,然後追蹤你的氣息。」
他們的馬兒都是獨一份訓練過的,主人死了它們也會第一時間知道。
般弱有些震驚,「什麼?貼身衣物?!」
倆小子對視一眼,好像捅到了不得了的馬蜂窩呢。
小六斟酌著語氣,「就是一兩塊衣裳的碎布,瞧著應該是外衣的。」
他也不是很懂。
般弱練功很不講究,衣裳廢得特別快,完全記不起來她什麼時候給人留了碎布。從側面看得出來,這位少莊主對她恨到一定程度,連她衣裳碎布都要收集起來,是想要了如指掌後,將來好對她一擊必殺麼!
好啊!賤人!壞種!忘恩負義!
小四眼神好使,「二小姐,你這手裡的衣裳……」
怎麼看起來像是少莊主的銀蟒箭袖?
般弱經歷了一場大逃殺,身心疲憊,氣鼓鼓道,「怎麼,姻緣夫人有畫秘戲圖的怪癖,我就不能有路上撿男人衣裳的怪癖嗎?管得這麼寬呢?」
他們訕訕一笑。
「不敢不敢!您高興就成!」
次日,沈辟寒回歸。
小四的眼珠兒滴溜溜轉動,往上溜了好一圈。騎馬穿的是意氣瀟灑的銀白箭袖,回來就換了一身天水碧,說沒有事他小四第一個不信!
「溫般弱呢?是不是跑了?!」
少莊主牽回紅棗,滿臉陰鷙酷烈。
「沒呢。」
小四壓低聲音,「二小姐回來便合衣睡了,很不安穩,夜裡起了點熱,夢裡反覆是一些聽不清的囈語,說是要剝橙子吃。您也知道的,這靈州它不產黃果的呀,咱們黑燈瞎火的,去哪兒給二小姐找呢?只能委屈二小姐的肚子了。」
沈辟寒一頓冷笑,「是啊,可真委屈,吃不著呢。」
小四唏噓不已,「然後二小姐就餓得哭了,燒得更重。」
「……」
沈辟寒語帶薄怒,「大夫呢?你們是死人嗎不會請?就由她燒?」
「請了!開了藥,小六熬了,剛服侍二小姐喝了下去,瞧著倒是好多了,要不您去瞧瞧?」
沈辟寒身形一頓,發出冷嗤,「苦肉計,瞧什麼?給她日,讓她自個兒好!若是啟程雲州還不見好,就扔她去亂葬崗餵禿鷹!你且把這話捎她,我沈辟寒說到做到!」
小四連忙點頭,又衝著沈辟寒伸手。
「做甚?」
「哦,是這樣的。」小四舔著唇笑,「咱們不是請大夫麼?藥錢全費光了,二小姐吃不得苦藥,要含些蜜餞子,您看?」
「什麼嬌貴毛病,甜不死她!」
沈辟寒扔去一個錦囊,大步流星回房。
小四掂量下,分量不輕,頓時笑開了眼。
嘖。
這不僅是包了日的蜜餞,還包了這一趟的所有蜜餞吧!少莊主就是嘴硬心軟,還不承認!
半夜,般弱睡得昏昏沉沉,她確實有苦肉計的水分在裡頭,但泡了大半宿的冷水,真氣又偷天換日給了沈辟寒,反覆折騰得發了熱。她鼻尖聞到了一絲似有若無的冷香,極為清烈,還未細細剝開,就睡得更沉了。
帳外依稀是朦朧搖晃的月光。
沈辟寒面無表情扯開她的內衫,露出纏胸的訶子,緊緊簇著一排盤花扣,他目不斜視,撩開半扇,尋到了她的肚心小眼,放下一枚點燃的淺黃色艾柱,室內頓時瀰漫起艾絨的淡淡的清香。
她昏睡中感到另一股熱意,不適地轉身。
沈辟寒按住她的肩,「剛灸著!別亂動!」
後又意識到她聽不見,他便一手壓腰,一手壓肩。
她挪動了一陣,又漸漸安穩下去,低下頭,臉頰像幼鳥歸巢般,蹭了蹭他的掌根。
沈辟寒不聲不響垂了眼,手指從肩頭滑到耳際,別進那微黃細軟的濕發里,帶著一種報復的隱秘痛快,近乎強辱似地箍著她半邊頸子,只要稍微用力,她頸骨翻折,在他手上斷了氣。
他長達十年的屈辱與陰暗,從此翻篇。
從見到她第一面起,內心就有一道聲音反覆迴蕩。
——殺了她!
殺了她,你將不再痛苦!
殺了她,一切就結束了!
隨著年歲漸長,他對她的暴虐憎恨非但沒有減緩,反而與日俱增。
他知道這是不正常的。
就算是那個溫氏,在他生母祭日勾引沈負雪,他也只想一劍了結她,並不會產生過多的虐殺心思。後來他又覺得溫氏這種女人,殺了她都髒了自己的手,她以色侍人,又沒有一技之長,以沈負雪的風流多情,溫氏年老珠黃,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
獨獨面對溫般弱,他全然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反覆欺辱她的殺心。
「我是誰?又或者說——」
沈辟寒望著她那張沉睡的面孔。
「你是誰?」
前世我見過你麼?
為什麼來到我的身邊?為什麼與我糾纏?為什麼我那麼恨你?
為什麼……獨你不愛我?
所有的念頭是模模糊糊的,沒有清晰的答案,像是裹了一層細軟綢緞的劍鋒,天光沉暗,蒙昧混沌。
「溫般弱,你回答我,為什麼。」
他捏著她那張嘴,拇指泄恨似地壓住唇肉,壓出一個赤紅色的肉坑。
衣衫窸窸窣窣擦響,沈辟寒俯下身腰,銜住那炙熱城門,不同於那日的激烈抗拒,他陰寒鳳眼緊緊盯住她的眉睫,不錯過她任何的跌宕情緒。
也許是被餵藥習慣了,她的齒關並不緊。
裡頭有草藥的熱苦,糖荸薺的熱甜,根底是柔軟的,小齒是圓潤可愛的。
她竟回應了他。
沈辟寒渾身僵硬。
要醒了?
沒有。
她還在夢裡,睫毛潮潮,像是窩了一碗甜水,細小幼嫩的絨毛懶懶散散地張揚著,天真又可惡討著外來者的歡喜。他既恨她這般不設防,誰人吻她都應,又暗自竊喜,他能與她如此親近。
他好似被劈成了兩半,厭她,又極喜她。
愛恨真的能一併存在的嗎?
他不知。
腰心那燒了大半的艾柱立得不穩,危險地跌落下去,沈辟寒眼疾手快,立即去接那一枚灰白色艾柱,燙得起了血泡。
他氣急罵她,「睡著也不安分!活該生病!」
她小豬似亂哼哼,極為不滿意的樣子。
沈辟寒咬咬牙,又靠了過去。
熱的汗,冷的香。
忽然之間,他小腰被放肆捏了捏。
「……」
「溫!般!弱!」
起了熱還做什麼美夢!她不怕死得更快些麼!
「橙子,吃橙子……」
她不住說著夢話。
沈辟寒面色陰晴不定,在拍死她與叫醒她之間來回遊走,最後伏下肩來,忍耐著她的過分動作。她發了一身汗,頸間全是水珠,又難受蜷縮起來,沈辟寒擰了濕帕子,擦去她衣裳外頭的汗水。
天快亮了。
沈辟寒將帕子收回袖中,手指摸了下她額頭,卻是退了一點灼熱。
沈辟寒冷哼了聲,麻煩的女人。
「溫般弱,禍害遺千年,你可別輕易死了。」頓了頓,他說,「我等著,等著你來殺我!」
日後,般弱牽起紅棗,精神奕奕,清清爽爽出發。
蒙照馱著主人過來,蹭了蹭小母馬的腦袋。
沈辟寒懶得觀看她那滋潤進補的小肉臉,冷冰冰丟來一句,「群英會要開了,若趕不到,仔細你的皮!」
般弱跟他死對頭多年,髒話狠話都聽得耳朵生繭,只要不是昨日那番艷色生香大場面,般弱自信自己是沒有性命之憂的。而且倆人斗歸斗,出門在外,還是同一個命運小團體,沈辟寒自然不會讓別人看了她的笑話,要處罰也是私下裡,能有多重?
當然,她也不能太過自信,沈辟寒背地裡想弄死她不是頭一回了。
般弱一面警惕他的發難,一面拍著胸脯保證,「少莊主放心,您儘管去奪天下第一,我就在您身後搖旗吶喊!」
「我要天下第一做什麼?」
沈辟寒瞥了她眼。
「該氣死的還是要被氣死的。」
般弱想了想,不禁嘴他,「可能天下第一的功夫更好,不那麼容易氣死。」
「……」
點蒼全員繼續趕路。
般弱同小四玩得最好,跟他道謝,「你請的女大夫可真體貼,還會艾灸呢!我肚子舒服多了!」
她大誇特夸,「手法還很好呢,沒有給我滴出一顆血泡來!」
小四心道,我什麼時候請了艾灸女大夫?
那可是另外的價錢!
小四瞄了一眼前方身形端正的少莊主,只得心虛接受了般弱的誇獎。
雲州,鎮安堡。
般弱一行人受到了全堡上下熱烈招待,當然重點關照的是沈辟寒,何大小姐選婿名單的前名。自沈辟寒摘了姻緣娘子孔青束的項上人頭,扔到官府門外,領了一筆賞金後,群英閣排名變動,十七歲的點蒼郎君誰人不知?
數日後,群英會開場,天下豪傑各顯神通。
般弱裝了一袋沾鹽的西瓜籽,邊磕邊看。
大摔碑手!好!
梯雲縱!妙啊!
越女銷魂劍法!真不錯!
打起來都打起來!
小四也不見外,抓了一把西瓜籽放到手心,跟般弱嘮嗑,「二小姐,您就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小四呶呶嘴,示意她看向一旁,「何大小姐好像把咱們的少莊主看成囊中之物了,前些天我還聽見何大小姐問少莊主有沒有通房。」
「哎呀,思春少女,正常正常。」
般弱恨不得撮合倆人,說不定大美人心腸柔軟,正合適救贖沈辟寒這種瘋批,讓他少點發瘋呢!
小四試探地問,「您不生氣?」
「我有什麼好生氣?」般弱又分他一把瓜籽,「我放鞭炮祝少莊主早生貴子!」
說話之間,她皮肉冷得發緊。
是誰狗膽又想謀害她?!
小四一對笑眼望著二小姐飛舞的淡紅髮帶,俏麗得真好看。
小四悄悄躲進二小姐的影子裡。
這一屆群英會質量很高,九大門派鎮場,有初露崢嶸的意氣少年,也有大器晚成的隱世高手,眼花繚亂的交手,看得人心血澎湃。般弱也躍躍欲試,跑上去打了幾場,她並不想揚名,因此都是遊刃有餘,點到為止,誰也不知她真正實力,只覺得這小辣椒帶勁兒,不好惹。
沈辟寒帶著任務來的,他的目標是成為群英會的少年魁首。
人人都稱,沈辟寒提劍落九天,一力壓群雄,竟有劍道天子的萬面威風,著實年少了得。
最後一場,是兩大天驕的對決。
何博聖,鎮安侯長子,年十六歲,面白無須,風度翩翩,朝著沈辟寒微微一笑,「我與沈弟一見如故,今日切磋實乃人生快事,不管誰輸誰贏,都不影響我與沈弟的情誼!」
般弱摸了摸下巴,這傢伙看起來很眼熟哩。
沈辟寒在外人面前倒是不瘋,謙謙有禮作揖,「兄長得罪。」
何大小姐卻不願他們互相放水,她水袖翩飛,落到台上,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情意,「寒哥,我早前便說,我要的夫婿,當天下第一,今日你若贏了我兄長,我立即嫁你!」
何博聖唉聲嘆氣拆台,「真是女大不中留,還沒嫁出去呢,便要哥哥做他的墊腳石。妹婿,你聽見了吧?等會下手可輕點兒!」
「……哥哥!」
何大小姐嬌羞跺了跺腳。
眾人發出一陣善意鬨笑。
鎮安侯本想說兩句,他屬意自家兒子做武林盟主,不過沈辟寒異軍突起,是當代不可多得的劍道天驕,而何紅豆又是他的老來女,掌上明珠,向來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鎮安候也捨不得委屈她。
鎮安侯又慢慢坐下,端起茶盞。
反正都要花落何家,是誰重要?
就在大家都接受這一樁強強聯合的婚事時,那點蒼郎君冷淡開口,「在下不願,勞小姐費心。」
剎那間,眾人就像被捏住了嗓子,笑談聲戛然而止。
「……什麼?!」
鎮安侯茶盞碎在腳邊。
何博聖兄妹亦是吃驚望他,「沈弟已有心上人了?」
沈辟寒微頓,視線微妙掃過混在人群里的二小姐。
「沒有。」
何博聖兄妹齊齊鬆了口氣。
何博聖道,「既是如此,我妹妹哪裡不好?你不要擔心她的脾氣,她素有賢名,定會為你把家裡操持得井井有條!而且醫女也看過了,她好生養,不會讓你沈家門庭冷落!」何紅豆躲在兄長背後,羞紅了臉。
沈辟寒卻有些不耐煩了,哪裡來的歪理,還強行買一送一的?
「我是要這做群英會盟主,不是來娶妻的!」
「那不成。」何博聖根本不放過他,「這世人皆知,紅豆將會嫁給天下第一的盟主,你到時又不娶她,豈不是毀壞她閨中的清名?」
沈辟寒撂了眼,「若何兄得勝,難道也要娶何紅豆?」
「小子放肆!!!」
何博聖大怒,使出一手快劍,罡氣直襲面門。
「太慢了。」
沈辟寒避也不避,他輕功與身法已是登峰造極,連劍都未出,彈指震碎了龍虎劍。
一指春秋!
何博聖見家傳寶劍被毀,怒火攻心,硬生生嘔了一口血。
「哥哥!!!」
鎮安侯怎能坐得住,他輕喝一聲,縱身而來,「小子好膽!」
魚龍聽禪!
沈辟寒耳尖一動,腳步迴轉,劍鞘抵住了鎮安侯飛來石掌。
「鏘!」
他手指撥動,橫劍在頸,眸底儘是深深寒意。
般弱跟小四小五小六都驚呆了。
結親不成就翻臉?!
沈辟寒以一敵二,頗有餘力,般弱都想為他鼓掌。
然而不能。
般弱也是有任務的,由老莊主親自下發,她的任務不是奪得天下第一,而是讓沈辟寒跟何家搞好關係。本來嘛,旗開得勝,娶親佳人,一箭雙鵰,多麼美好的事兒啊,沈辟寒偏偏不解風情,直接暴揍人家的父兄!
般弱急得想掐人中。
般弱對著小四等人說,「快,你們隨便一個假扮盜賊,把我擄走,決不能讓少莊主跟何家繼續交惡!」
「阿兄!阿兄救我!」
般弱很浮誇叫了一聲。
蒙面小五勒住她的腰,消失在人群當中。
沈辟寒果真上當,丟開何家父子,身輕如燕,腳尖掠過排排屋檐,直追小五而去。小五還沒到城門呢,就被沈辟寒踹飛了後背心,那骨骼爆響的聲音聽得般弱一陣牙酸,她連忙挽住沈辟寒的胳膊,疊聲安撫,「我沒事!我沒事!」
沈辟寒眼尾點染赤紅,氣息也是亂的,掐著她的後頸,「再亂跑,斷了你的腿!」
主角都跑了,群英會自然是不了了之。
而沈辟寒那一劍未出,卻立敗鎮安侯父子,引得天下爭議不斷。
沈辟寒也不願久留,領著人又回了點蒼山莊。
「孽畜跪下!!!」
沈負雪一聲暴喝。
沈辟寒折下雙膝,跪在父母牌位前。
「嘭!!!」
沈負雪飛起一腳,踹得沈辟寒身形晃了晃,嘴角溢出血絲。
「孽畜,你可知錯?」
他抿了抿唇,雙眼漠然,「莊主,我不娶何紅豆,我何錯之有?」
「你意氣用事,你毀了我十年的心血!你做了天大的錯事,你還要跟我頂嘴嗎?」
沈辟寒譏笑,「莊主何必動怒,您不就是想要鎮安侯的武林勢力?這有何難?莊主寶刀未老,那何紅豆不過是個小女孩,情竇初開,比我那蠢娘娘可好哄騙多了,哪裡逃得過莊主天下無雙的美男策?」
「啪!」
少莊主被打得偏過頭去,半邊臉頰高高腫起,烏髮凌亂披散,殷紅的唇角粘連血絲,愈發顯得妖異凌厲。
一老一少,最親近的血脈,卻比仇人還要不堪。
沈負雪閉了閉眼,又重新睜開,厲芒浮動,「是溫般弱吧?她蠱惑你不娶何紅豆?」
沈辟寒斷然否認,「她厭惡我還來不及,怎麼會蠱惑我?我與她沒有半分干係!」
「是麼?」
沈負雪一雙細眼好似能看透人心。
「既如此,下個月她出嫁,你作為長兄的,送一送她罷。」
沈辟寒猛地抬頭,死死盯住,「什麼?!」
「溫般弱為我點蒼山莊效力多年,我這個做莊主的看在眼裡,自然也要為她打算,我要收她為義女,送她風風光光出嫁!」
沈負雪的眼神輕飄飄落在他臉上,滲著無盡的寒涼。
「而你,長兄送嫁,天經地義!」
他渾身凝固,嘴唇發青。
沈負雪冷嗤了聲,兩指提起沈辟寒的衣領,俊美文氣的面孔陡然迫近,惡鬼般啃噬年少多情的心腸。
「沈橙!你看著我!你看看我這張臉,你比你爹還要像我!」
「怎麼,你不是最厭我與你娘娘有了夫妻之實,生了你這個人間孽障,至今心裡齷蹉,都不肯喚我父親,呵,旁人說你萬古無青鋒,一劍千秋,你冠絕當代,你光明磊落,你一身颯颯骨氣!你從不犯錯!我沈負雪倒要看看,在小溫氏面前,你的骨氣還有幾分?」
「你既要做君子譴責我,那就不要一邊光風霽月唾罵我,一邊衣冠禽獸闖你妹妹的閨房!那我沈家上樑不正下樑歪,可真是做了天下的笑話。」
沈辟寒的愛意陰暗潮濕,是蛇蛻的濕皮,蟬剝的烏殼,那樣細微謹慎,藏得不見天日,此刻卻被人從腸子裡,心肝里,腦髓里,強行撕扯出來,淅淅瀝瀝淌了一地。
那麼骯髒,那麼齷蹉。
他身子打起了擺子,冷汗直流,分不清是淒冷人間還是猩紅地獄。
「你果真對她動了情,是不是還想著大婚之日,帶她私奔?」沈負雪負手而立,雙眸幽深,「你爹,也真是死不瞑目。」
轟!!!
「你休要提他!休要!!!」
沈辟寒嘔出一口鮮血,淋了整個下頜跟脖頸,雙目異常赤紅,郁刀見血封喉,寒光凜冽,橫在了沈負雪的頸前。
「沈負雪你不配!!!」
要不是他跟娘娘苟合被人撞見,那人又怎會鬱鬱而終?
他早已認定了父親,是會帶他騎大馬,放風箏,給他做小刀的父親。
是溫厚可親會哄著他入睡的父親。
沈負雪雙指挾著刀,劇毒擦得指尖烏黑,不知是出於什麼意圖,他慢條斯理地說,「沈橙,我們沈家,天生就背負了罪,白骨累累,也不差這一樁,你若想要小溫氏,那儘管要吧,她本來就是你的死士,你想強要,她也拒絕不了你。就像當初,我與你娘娘,也是——」
唰的一聲,沈負雪雙指被割,鮮血淋漓。
沈辟寒收了郁刀,雙眼空洞麻木,傀儡般牽起唇角。
「不,我不願。」
他齒關鮮血直流,魂魄也被染得血紅,再無一絲淨地。
他說得極輕,極慢。
「沈負雪,我不是你,我也不會是你。你說得沒錯,你是怪物,你生出了小怪物,它既不被人所愛,就不該來這世間,更不該愛人。我這一生都是死路一條,我不服氣,也不甘心,可又能如何?贖罪什麼呢?我天生沒罪,我不贖,我就看著我冷著,恨著,如你所願,慢慢死去。」
他竟還笑了,艷得無雙。
「天下第一,翻雲覆雨,一愛難求,孤家寡人,父親,你說我這種六親不認的活法,夠不夠後人傳說萬篇?」
般弱沒想到,剛回去就被安排了。
沈負雪要認她做義女,落實了她與沈辟寒的兄妹之名,還要送她十里紅妝,嫁到幽州施家。
施家是一方巨富,求娶她的是施大少爺,施鳳瀾纏綿病榻,命不久矣,他被靈丹妙藥吊著命根,只等般弱進門,與她成了好事,為施家留後。
般弱並不抗拒當有錢的小寡婦,她抗拒的是被人打包送到短命鬼的房。
她東一針,西一線,拿嫁衣發泄。
繡娘看了頭皮發麻,姑奶奶欸,你這是做喪衣呢?!
般弱沒繡多久,少莊主遣人來請。
般弱咕噥著,「老的欺負我,小的也上趕著!欠收拾呢!」
她滿臉不高興去了沈辟寒的劍侍山。
劍侍山向來是孤寂冷清的,只是竹林深處,玉樓近前,少莊主束著美人祭鮫珠抹額,一襲蘇芳紅的夾紗春衫,長指端著薄冷酒,湊唇輕呷一口,萬般寒色也著了火紅的熾。他朝她抬眼,睫毛鍍著淺淺的流光,破天荒露出一個笑容,「你來了。」
雖然是轉瞬即逝。
很不合時宜的裝束,很不合時宜的笑臉。
美卻陌生。
事出反常,般弱暗自戒備,「有事?」
少莊主緩緩頷首,「我練了一套劍法,你來看看,有何欠缺。」
般弱:「?」
這小子轉性了?不是怕她偷學嗎?
少莊主指尖杯酒滑落,他攜了一支銀劍,信步閒庭般遊走在斑駁竹影里,「我五歲離了蒙舍詔,來到中原,所見風光,開闊壯美。但我最想的,還是南詔的風花雪月。你看過麼?我舞給你看看。」
「龍尾關的風,琉璃無沙,輕見飛鳥。」
「石門關的花,朝珠如蓮,春光傍地。」
「點蒼山的雪,天上深宮,人間白頭。」
「昆彌川的月,海月交尾,卻有……佛國千萬!」
少莊主劍尖拈了一朵翠綠花萼,他手腕輕抖,那花便四散開來,原是一片片冷清的竹葉尖兒,他側身收劍,又朝著般弱看,「如何?我這南詔的風花雪月?」
般弱誠實地說,「你使得太快,眼花繚亂,我偷不了師。」
休想騙老娘入坑!這手精妙劍法她學吐都學不會!
少莊主提劍走向她,忽然飛電般伸手牽她腕骨。
果然!
般弱早就提防他了,瞬間甩出一掌飛花,正中他胸口。
沈辟寒悶哼一聲,臉色煞白。
她愕然,「你怎麼不躲?」
「我為何要躲?」沈辟寒唇里含著粘稠血沫,說話都是模糊的,懶的,他甚至是朝前一步,抵著她的肩窩,劍身就橫在她的腰後。
「你不是一直都記恨我幼年那一掌麼?不錯,我第一眼見你時,就想掐死你,這種沒由來的仇恨,我不怕告訴你,我享受其中。」
聲聲凌厲,奪人心魄。
「你覺得我瘋是不是?我不瘋,我比旁人清醒,世間愛有千千萬,青梅竹馬,一見傾心,洞房花燭,生兒育女,隨處可見的圓滿,多麼庸俗廉價。」他輕慢啟唇,竟像浪蕩子一樣聳著肩,「真是,沒新意,爛透了。」
我要我的恨,是猖狂潑天的,是萬人求我一死我偏不死,萬人求我一愛我偏不愛。
萬人不是我,他們做不了我的主。
我要我在你心中,前世今生,獨一無二,永不能忘。
「你大可以繼續動手,胸,心,腰,腿,所有你能看見的,你都可以殺死我。」
沈辟寒長劍一挑,般弱後背發涼,跌著落入他的胸懷,而他的欲望不加掩飾,清清楚楚叫她明白。更是趁著般弱不注意,他伸手捏了她丁香小雪一把,劍眉微挑,溢出些森冷邪氣,「從小就沒長大,長大還是如此,溫般弱,你真不中用。」
「沈!辟!寒!你去死!斷子絕孫啊!」
她咬牙切齒,不是羞的,是氣的,般弱抽劍欲殺,反被他空手抓住劍尖。
滴答。
指縫黏黏糊糊,全是新血,沈辟寒倏忽一拽,拖得她一個踉蹌,那劍尖就刺中了他的眉心。
「男子沒有守宮砂,你就替為兄點一顆硃砂痣吧。」沈辟寒緊緊盯著她,「溫般弱,你最好記得今日,我斷子絕孫,再無情愛,你新婚燕爾,兒孫滿堂。」
說罷,他撤開劍刃,轉身回了玉樓。
般弱原地破口大罵,罵得口乾舌燥,才恨恨瞪了一眼,回了自己的繡樓。
她關緊門窗,躲進被子,從疼痛的胸口摸出一枚哨子,內里中空,拆開之後,是兩顆雪丸,以及一張捲起來的小紙條,上面給她言明了點蒼山莊的守備換防,還有沈負雪的練功時間。
至於那雪丸,是化開死士靈脈的解藥,讓她再無束縛。
「幹嘛給我兩顆?這麼大方不會有炸吧?」
般弱一邊思索,一邊揉著痛處,她低頭去看,淡淡粉紅的花印旁又多了一根根鮮紅猖狂的指印。
她呶嘴,「還說沒病!分明是病得不輕!」
半夜,般弱逃了,明知道施家是火坑,她幹嘛要跳?
自然是跑得越遠越好。
「啪。」
一隻手摸上般弱的肩頭。
她臉色鐵青回頭,卻見著了小四笑盈盈的臉,腮肉紅透,還沒等她說什麼,小四就歡歡喜喜摟住她頸,柔情蜜意,親香一口。
般弱:「?」
小四奪走她嘴裡的水,眸子明亮,「二小姐,我答應你,我同你走,小四就算是挑糞,也能養得起你的。」
般弱:「??」
般弱就這樣黑燈瞎火稀里糊塗跟小四私奔了。
半山腰,沈辟寒一身血衣,劍尖仍在滴落紅珠。
腳下是成堆的死士屍體。
他們為了追捕逃婚的二小姐,還沒踏出山莊,就被少莊主如宰雞狗,屠殺殆盡。
沈負雪發束蓮冠,踩著一輪銀色圓月,飄然而至。他跟鎮安侯是同輩的武學宗師,但氣質超然入聖,反而看著比他兒子要來得清爽飄逸。
「寒兒,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
沈辟寒橫劍在胸,與他相似的俊美面容泛起一絲戾氣。
不言不語,態度強硬。
沈負雪悠然道,「你放走了你的殺父仇人,你卻還要她兒孫滿堂,恩愛白首,寒兒,我養了你這麼多年,竟不知,你是這等普渡眾生的男菩薩。你說你爹在泉下有知,會不會欣慰得骨灰都燃了?」
南詔崇佛,大興火葬,沈負雪來中原也把兒子的骨灰帶上了,如此一來,就能時時提醒他——
大仇未報,我兒死不瞑目!
「沈負雪!」
沈辟寒低喝,「你到底想說什麼!什麼殺父仇人!」
沈負雪朝他走去,「你去了一趟雲州,見了鎮安侯,見了何博聖,你就沒有一點想法?你再好好想想,溫般弱長得像誰,像溫氏嗎?」
沈辟寒心神一怔。
「什麼?」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沈負雪漫不經心,彈了下他的劍,寒光森然入了眼底。
「你為了她,第一次修了長恨訣,只為給她看龍尾關的風,昆彌川的月。你為了她,第一次違逆我的命令,去了我的書房,盜了死士的解藥。既如此,怎麼不為她瘋得更厲害些?將我這糟老頭子取而代之,將你爹血海深仇拋之腦後,與她雙宿雙飛,豈不更加快活美滿?」
「鏘!」
沈辟寒的郁刀被沈負雪漆黑兩指生生折斷,切口整齊鋒利。
不夠,火候遠遠不夠。
這樣心二意的兵器,怎能屠得仇家滿門。
沈負雪微皺長眉,又緩緩鬆開,他看向面前這個失魂落魄的少年,「怎麼,還想不通?」
沈辟寒抿唇。
沈負雪微微冷笑,「不愧是何博聖的女兒,他十六歲就強辱了你娘娘,他的野種十六歲也強辱了你的心腸,讓你變得畏首畏尾,女兒心性!你在這邊為她要生要死,怎麼不想想你那還在陰曹地府受罪的娘娘?」
轟!!!
沈辟寒對般弱的擔憂不舍全被絞得支離破碎。
他頭暈目眩,喉嚨又隱隱腥甜。
他強撐著那洶湧而來的噁心感,「您,您,說什麼?」
「阿奔本來是想等你及冠,再告訴你真相,誰想得你,令我如此失望!」沈負雪揮臂,那一截斷刀便錚的一聲插入岩石里,他語帶譏誚,「如今的何博聖你也見到了,人人稱他是大器晚成,是如玉君子!呵,這個道貌岸然,欺世盜名的鼠輩,他禍我家門,倒是名利雙收!」
「你可知,他年少時去了南詔,與你父稱兄道弟,很是親熱。可是,就是這個好兄弟,就是這個好兒郎——」
沈負雪怒不可遏,捏碎了另一段郁刀,碎刃又是割得他鮮血飛濺。
「這小畜生!這個小畜生!趁著我外出,趁著你父天生武弱,他當著你父的面,欺辱了你娘娘,當時她還懷著你!」
「你以為你爹為什麼會死?他愧對燕娘,愧對你,早已病入膏肓,等你第一次讀書認字,他自覺不想拖累家人,是生生勒死自己的啊!!!」
「你娘娘為了給你爹報仇,她遠離故土,還不惜攬上與我有染的罪名,是為了什麼?是為了你以恨入劍道,將來以你爹自創的負蒼劍訣,屠盡何博聖一家!」
「噗嗤——」
沈辟寒真氣走岔,狂噴鮮血,他如染血的紙鳶,一頭栽進了泥里。
沈負雪雙目森寒,「現在你知道了,溫般弱是何博聖與溫氏之女!是仇人之女!」
「我引來了溫氏,將她放到你身邊任你玩耍踐踏,偏你不爭氣,連她身都不敢破,還被她踩入泥里!好,你不敢動她,那就讓其他人玩,何家的男男女女都要給我冰兒跟燕娘陪葬!」
沈辟寒茫然無措,緩慢搖頭。
「可她,可她也是沒有選擇,被溫氏生下來的啊……」
「沈橙!你是我沈家的種!」沈負雪恨得入骨,額頭青筋暴起,「你小的時候最喜橙,還央你阿爹雪山給你種橙樹,這些你都忘了嗎?你非但不給你爹報仇,為何還對仇家處處留情!」
沈負雪失望的目光刺痛了沈辟寒。
「沒忘!阿奔我沒忘!!!」
他痛得血淚斑斑而落。
可為何是她。
為何是她。
沈負雪齒縫擠出冷笑,「好,好,我沈家出了一個痴情種,你沒忘最好,我這就將那小賤人抓回來,扔她到那銷金窟里,我讓你日日看她怎麼風情萬種!溫氏是個花魁娘子,她的女兒功夫怎麼也算不得太差,說不定何博聖那個道貌岸然的賤人感興趣得很!」
「不!不要!她會死的!」
少莊主驚慌不已,他顧不得胸腔碎裂的痛楚,爬到沈負雪的腳邊,小獸般嗚咽哀鳴,「阿奔,不要,我求你了!」
對方只是冷冷看他,「寒兒,此仇不共戴天,你告訴阿奔,你要怎麼報答她?」
沈辟寒如墜深淵。
血水浸透了四肢,冷透了。
沈辟寒聽見自己這樣說——
「我會是她此生噩夢,她死也擺脫不了我。」
般弱帶著小四下了山,也不敢住客棧,就在野外歇腳。
她以為這把私奔穩了。
但是,半個時辰後,密林燃起火光,濃煙滾滾升起。
臥槽?
誰他媽半夜不睡覺放火燒山?閒得蛋疼?
般弱跟小四被迫滾了出去。
般弱見到了罪魁禍首,他一襲髒污血衣,眉心有淺淺的血坑,如同鬼魅修羅。
他道,「溫般弱,我後悔了,我不放你走,你回來。」
頓了頓,那廝嘴角竟陰寒牽起。
「溫般弱,我們一起下地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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