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媽媽頓了一下，待看清面前人的面容時，先是恍惚了一下，繼而溫柔地笑開：「是恩恩啊，你怎麼，怎麼過來了？」
她記得她院裡的每個孩子，更記得恩恩這個漂亮又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小姑娘。
虞漾鼻子泛酸，眼淚撲簌簌地掉，看得人心疼。
她捏著楊媽媽的手不肯放，感受著上面粗糙的痕跡，有些委屈：「您之前不讓我們來看您，可我太想您了。楊媽媽，讓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坐牢這種事情並不光彩，楊媽媽一來是怕孩子們的未來被自己耽誤，二來，也不想以這樣的身份去和她的孩子們見面。
哪怕虞漾說過很多遍，這件事不怪她，可她還是嚴厲拒絕了所有人的探望。
楊媽媽看著虞漾哭得眼睛通紅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好了，不哭了，咱回家，啊。」
當年出事後，福利院就被迫關閉了，剩下的孩子都被安排到了別的地方，其餘的已經出去的，要麼離得太遠要麼走不開，只有虞漾來了。
不過大家都在關注著這件事。
回到灰塵遍布的家裡，虞漾第一時間給自己和楊媽媽拍了照，發在了福利院的小家庭群里。
「楊媽媽，」虞漾拿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手機，「這是手機，您當初的已經不能用了，我重新給您辦了張卡，以後就可以跟我和大家聯繫。」
楊媽媽本來想拒絕，可看著虞漾固執的小模樣，只能輕笑著接過。
「好，聽我們恩恩的。」
家裡不大，東西也少，虞漾給楊媽媽置辦了好些東西，總算是把這個家收拾出了個好模樣。
一邊說話一邊聊天兒，楊媽媽聽說她如今在做演員，第一反應便是心疼：
「那累不累啊？我在裡頭的時候聽大姐頭說，當明星看著光鮮亮麗，實際上很累的，而且你要是沒點背景，大家都上趕著欺負你，恩恩啊，有沒有人欺負你啊？」
虞漾眼神一頓，搖搖頭：「沒有，大家都很好的。」
想了想，她抿唇點出照片：「楊媽媽，我……有男朋友了，我想帶你回去看看他，好不好？」
嘴上說著不會信，楊媽媽這輩子到現在，最操心的就是自己帶出來的孩子，怕她們因為身世遭人排擠，怕她們日子過得不好，也怕她們下半生無依無靠。
出生已是孤身一人，哪能就這麼孤零零的來，又孤零零的走呢？
得有個伴兒，她才放心啊……
虞漾知道她的心結，所以沒有隱瞞自己已經戀愛的事兒。
還有個原因就是，她想讓自己視為親密之人的雙方見個面，讓他們知道彼此的存在。
就像是……見家長。
雖然不會像見家長那么正式，但對她而言，意義依舊重大。
果然，楊媽媽在聽說她有男朋友後，臉上的笑意越發深了，看著靳無舟的照片，連連點頭：「哎呦，這孩子長得俊，看著氣質不一般啊，是個護得住我們恩恩的……」
虞漾被她的連連誇讚逗笑：「我也能把自己保護好的。」
「那不一樣的……」
楊媽媽念念叨叨地，想到什麼，忽然又有些擔心：「這樣吧，你先回去，我跟你分開走，你現在是大演員了，別讓人看到我跟你在一塊兒，影響不好。」
「不要，」虞漾第一次拒絕了楊媽媽的安排，「您別想那麼多，錯得不是您。」
虞漾說著，六年前的回憶也襲涌而來。
「虞漾，來一下。」
那天是高二開學後的第一個晚自習，物理課才上了一半，她就被面色慌張的班主任叫了出去。
班主任說，楊媽媽出事兒了。
她知道虞漾很看重楊媽媽，平時寒暑假也都是回福利院住的，所以楊媽媽出事兒，她第一時間通知了她。
全程陪著虞漾，看著楊媽媽渾身是血的被押上警車。
另一邊，是一個抱著膝蓋無助地哭著的小姑娘，更遠的地方，是被蓋上白布的男人。
福利院裡女孩子比較多，她們遇上楊媽媽很幸運，可不幸的是，楊媽媽有個畜生前夫。
以前兩人離婚，就是因為楊媽媽發現他對院裡的孩子起了心思，只是沒想到這畜生借著喝酒的由頭，翻進了福利院，然後走向了宿舍里正在休息的小姑娘。
他沒有得手。
在小姑娘害怕惶恐的哭聲中，楊媽媽送這個畜生去了西天。
後來，法院駁回了男方家屬死刑的訴求，判了楊媽媽六年。
除了沒人性的畜生，沒人責怪楊媽媽。
只是她心裡過不去這道坎，她怕這段不光彩的過往，會連累孩子們。
所以對於虞漾三番四次的邀請，她也沒鬆口，直到小姑娘耍賴一樣直挺挺地躺在了她床上：
「您不去，那我也不走了！演戲我也不去了！我就在這兒守著您！」
「恩恩……」
楊媽媽嘆氣又好笑，拍了拍她的腦袋：「這麼大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兒似的……」
她這樣的語氣，說明人妥協了。
虞漾當場就定了當晚的機票，正打算給靳無舟發消息呢，他的頭像就跳到了最上面。
靳無舟：【恩恩。】
只發了這兩個字，卻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不知道是想說什麼又不好意思說，還是想問什麼又不好問。
虞漾下意識地揚起嘴角，先給了他台階：【你忙完了嗎？什麼時候有空呀？我想帶個人來和你吃飯，見個面。】
另一邊的靳無舟面前擺著成瀾精心挑選的「戀愛聊天話術精選」，翻了半天，眉頭卻越皺越緊。
好刻意，甚至還有點……不堪入目。
不得不說，靳家主在某些方面無師自通，在發消息這種事上，卻像是一個戀愛小白。
更重要的是，他明知道虞漾現在在哪，想問她為什麼不和自己分享，卻又擔心自己過分干涉，引起小姑娘的反感。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她竟然主動提出了要帶人和他見面。
不出所料，這個人就是她手機里備註的「楊媽媽」。
靳無舟心頭連日來的陰霾瞬間不見，心裡歡喜得不行。
他這是……要見家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