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漾從前對誰都是一副疏離禮貌的模樣和語氣，就算是不喜歡，最多說話冷淡些，然後遠離對方就行，從來不會說這樣的重話。
更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對他說話。
寧一川怔怔地看著虞漾，心裡空了一大塊。
她是真的討厭他，不，可以說是恨。
巴不得他消失的那種恨。
仿佛自己出現在她的人生和回憶中，是一件讓她很痛苦，很晦氣的事情。
寧一川從前總覺得，要想傷害到一個人，就得拿捏住他的命脈，斷了他的生路。
語言是最沒用的東西，是失敗者無能狂怒的最終之選。
可如今虞漾僅僅是一句話，便讓他周身痛得難以忍受。
原來語言的暴力，傷害性這麼大。
那他從前對虞漾說的那些話……
寧一川不敢再想，只是死死地按住被激怒的寧嘉，眼睜睜看著靳無舟抱著虞漾離開。
寧嘉掙扎：「哥你放開我！這小白眼狼，我——」
「啪！」
「閉嘴！」
寧一川這是第一次對她動手，力氣大得，掌心都在發麻。
寧嘉的另一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可臉上的痛意根本比不過心口的。
「哥……你打我？」
比起虞漾那帶著讓她不甘和羞辱的一巴掌，寧一川這巴掌，才真真是傷害性極強。
寧一川眼底滿是冷意，沒有半分後悔：
「我不該打嗎？寧嘉，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不准你再動虞漾？」
他坐回到椅子上，看著桌上的碘伏，閉了閉眼，「還有，我什麼時候教過你，用這種下三濫的法子去對付別人？撬她的屋子，殺她的貓，還僱人在她房裡等著，你告訴我，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的質問聲逐漸變大，寧嘉的表情從一開始被打之後的震驚，到後來的心虛，低著頭沉默不語。
寧一川把桌上的碘伏狠狠一揮，暗紅色的液體瞬間潑了寧嘉滿身：「說話！」
寧嘉身子一抖，緊繃的情緒在寧一川的怒吼中徹底崩潰：「都怪你！都怪你要喜歡她！我就是要毀了她，等她不乾淨了，被人糟蹋了，我看她用什麼勾引你！」
寧一川臉色僵住，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帶大的妹妹，只覺得這張日夜看著的臉，無比陌生。
寧嘉跪在地上，伸手去抓他的手：「哥哥，你不能喜歡她……我，我不要你喜歡她……」
寧嘉咬著唇，翻來覆去地念著這幾句話，然而眼中濃烈的情意，讓寧一川後脊發涼。
「你腦子不清醒，」他聲音發澀地說出這句話，招來下人，「來人，帶小姐回房間，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
「寧總，別急。」
成瀾的聲音驟然在客廳里響起，寧一川看著他，凝眉不耐：「你還在這兒幹什麼？」
靳無舟已經帶著虞漾離開了，他的助理還在這兒幹什麼？
寧一川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下一秒，就見成瀾搖了搖手裡正在跟柳澄願通話的手機，露出了標準又不近人情的笑容：
「我們家主說了，寧家的教育實在令人堪憂，柳董與家主有些交情，今天就破例越矩，替她教教寧總和寧大小姐，什麼叫，規矩。」
寧一川的臉色徹底黑了下去。
*
虞漾抱著芒狗坐在車上，等察覺到車窗外的景和來時不一樣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了靳無舟的獨棟別墅下。
「靳總，這是……」
靳無舟轉過頭，神色認真：「你那邊暫時住不了，你先在這邊住著，我已經讓成瀾重新看房子了，明天有空了，我再帶你回去收拾東西，好不好？」
虞漾深吸一口氣：「可是您看的房子房租……」
靳無舟給她打開車門，站在她面前，無奈低嘆：「虞漾，你覺得，我會收你房租嗎？」
虞漾垂眸：「我知道您不會，但就因為您不會，所以我不能接受——啊！」
她話還沒說完呢，靳無舟竟就直接把她打橫抱起，連同她懷中的芒狗一起抱著走進了別墅！
於是別墅里的阿姨聽到聲音出來迎人的時候，就看到自家家主抱著一個神色驚惶，紅著眼像個小兔子一樣的姑娘進來了，那姑娘懷中還抱著一隻更小的橘白小貓，正緊緊地抱著虞漾，神色依賴。
小姑娘和那小貓的表情，莫名同步，可憐又可愛。
阿姨很有職業素養，眼神沒有多餘的探究或是打量，只是慈愛地笑著打著招呼：「家主，小姐。」
靳無舟點點頭：「拿點冰塊過來，再準備兩套女孩穿的常服。」
阿姨點點頭：「哎。」
靳無舟動作未停，徑直把虞漾抱到客臥的小茶几上坐著，放下人之後，才發現虞漾微瞪著自己的眸子。
生動可愛，比那副跟他客氣的樣子討喜多了。
虞漾抿了抿紅唇：「靳總，我可以自己來的……」
靳無舟挑眉：「可我不想。」
虞漾沉默了，靳無舟卻忽而來了興致，雙手撐在她身側，俯身靠近她：「這次不問為什麼了？」
小姑娘這次連瞪他都不幹了，撇開眼不看他。
靳無舟看著她這副犟樣，無聲低嘆，只覺得手臂上被什麼扒拉了一下，低頭一看，是芒狗正在用小爪子推他。
靳無舟站直身體，戳了戳小傢伙的腦門，拿出手機打電話：「弄點貓糧貓砂過來，幼貓吃的。」
大概是聽到自己的飯飯有下落了，芒狗的小耳朵動了動，終於捨得從虞漾懷中起來，跳到靳無舟腳邊喵喵叫著。
「哎，芒狗，回來……」
虞漾見狀立刻朝芒狗招了招手，結果芒狗只是轉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頭繞著靳無舟的腿蹭來蹭去地叫。
靳無舟不解：「餓了？還是不舒服？」
「喵啊——」
虞漾看著靳無舟難得的整不明白的模樣，忽而失笑：「他這是在跟你告狀。」
芒狗精著呢。
靳無舟眼神微動，接過阿姨拿來的冰袋，走到虞漾面前蹲下，不顧她的拒絕脫下了她的鞋子，將冰袋敷在腳腕腫脹的地方。
「嘶……」
虞漾倒抽了一口冷氣，下一秒，便聽他有些無奈和委屈地說道：「連你的小貓都知道找我告狀，你怎麼就不知道呢？」
虞漾的腳被他握在掌心，有種被他掌控住不得退卻的感覺。
這句話更是問得她不知道該如何解答。
靳無舟卻沒停：「我以為你今天會大哭一場，可你也只是一開始落了點淚，之後就憋著一股勁兒，直到跟寧嘉動了手。」
也正是看到虞漾毫不猶豫掐住寧嘉的那瞬間，靳無舟才忽然發現，小姑娘表面上看著冷靜理智，但其實心裡憋著一股把對方一併帶下地獄的瘋勁兒。
如果今天芒狗真的沒了，她是真的能把寧嘉掐死。
而這股無畏的瘋勁兒背後，說到底，只是因為她沒有顧慮。
因為她沒有可以依傍的家人，只有她自己。
虞漾低著頭，眼底的落寞怎麼都藏不住：「哭解決不了問題。」
「沒有誰哭是為了解決問題的，」靳無舟的俊臉微仰，目光溫柔得不像話，「哭是為了發泄情緒，是讓自己舒服的，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
虞漾原本按下去的情緒，被他這一句話弄得險些崩潰，鼻子的酸澀在提醒她，心亂了。
靳無舟放下冰塊，在她跟前站直，神色認真：「那天我表達得不夠清楚，所以，我今天再說一次。」
虞漾紅著眼，愣愣地抬眸看他：「什……麼？」
靳無舟：「虞漾，虞恩恩，我對你，很是歡喜，想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