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鍈站在廚房包餃子，手機支架擺在旁邊，上面放著竇晟的視頻。

  「瀾瀾太好看了。」她嘖嘖感慨著，手指沾著麵粉，在屏幕上謝瀾輪廓附近虛空地描了描，「你的臉型、眼睛，跟你媽真是一個模子裡扒下來的。」

  謝瀾在一旁跟竇晟學擀皮，「從小就有人說我跟媽媽長得一模一樣。」

  視頻畫面轉動，竇晟擠入框，熟稔地攬住謝瀾，大大咧咧地對鏡頭介紹起他們今日的情侶穿搭。

  謝瀾一陣心虛，低頭用力擀著案板上的小麵餅。

  竇晟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示意他自然點。

  趙文鍈沒覺出旁邊兩個小的有什麼不對，只是嫌棄地收回視線，把手上的餃子邊收緊。

  「這不是假男友視頻嗎，你應該多拍拍謝瀾啊。」她埋怨竇晟道：「你說你自己老往鏡頭裡湊什麼湊，誰願意看你？」

  竇晟雲淡風輕地糾正道：「這不是男友寫真，這是假裝我有男友的生活記錄VLOG，我倆都是男主，懂不懂。」

  謝瀾沉默不語，把丑不拉幾的一張餃子皮遞給趙文鍈，沒敢和她對視。

  趙文鍈哼道：「你有什麼可得意的，讓瀾瀾跟你做這個挑戰，簡直是糟蹋瀾瀾。」

  「也沒有，趙姨。」謝瀾下意識搖頭，「竇晟之前徵求過我的同意。」

  趙文鍈一下子換上溫柔的面孔，嘿嘿樂道：「為了豆子的UP事業，你也是犧牲到家了。」

  「這也算犧牲？我們在視頻里很克制了好吧。」竇晟扯了扯嘴角，哼笑，「你知道我們平時什麼樣麼？」

  謝瀾手下動作一頓。

  緊接著，一隻手忽然伸了過來，挑起他的下巴。

  謝瀾被迫抬起頭，視線里是竇晟的臉。

  「？」

  當著趙文鍈的面，竇晟沖他笑，「親愛的，今晚來嗎？」

  周圍的空氣仿佛一剎那凝固了。

  一起凝固的還有謝瀾的心。

  「要死啊你！！！」

  趙文鍈一把奪過謝瀾手裡的擀麵杖，揮起來就往竇晟身上捶，竇晟扔下和面的盆乒里乓啷往外逃，趙文鍈邊追邊樂，樂得在客廳嗆了起來。

  外面雞飛狗跳，一旁的手機卻還在播放那個滿溢著曖昧的視頻。

  謝瀾茫然了一會，拿起被趙文鍈捏一半的餃子，小心翼翼封上邊。

  他手藝不行，本來即將完美成型的餃子被磋磨成了一坨軟囊囊的玩意，放在眾餃之間丑得別具一格。

  趙文鍈在外笑罵，「你就天天拿謝瀾開玩笑吧啊，接著嘚瑟，要是哪天瀾瀾跟你掰了，我可不幫你說和！」

  竇晟懶洋洋地回嘴，「謝瀾不可能跟我掰，我倆情比金堅，天長地久。」

  「你看看你。」趙文鍈聲音里透著嫌棄，「不知道在哪學的油嘴滑舌，以後正經媳婦也找不到，我看你怎麼辦！」

  「那不正好。」竇晟趿著拖鞋回來，繼續邊擀皮邊淡淡道：「有謝瀾收留我，我還找什麼媳婦？」

  趙文鍈也回來了，拋棄形象對天花板連翻好幾個白眼。

  她撞撞謝瀾胳膊肘，「瀾瀾別跟他記仇啊。他有病，打從我把他生下來看他第一眼，就感覺他腦子不太正常。」

  竇晟癟了下嘴，「喲呵，慧眼識英雄啊。」

  視頻已經播放完畢，趙文鍈隨手點開了下面推薦的其他UP的視頻，沒再提這茬。

  她似乎心情不錯，邊包餃子邊哼著謝瀾沒聽過的歌，完全沒把剛才那讓謝瀾心驚肉跳的一幕放在心上。

  謝瀾把擀好的皮遞給竇晟。

  「挺好的。」竇晟接過來隨口夸道：「越擀越好了。」

  但，不知是不是錯覺。謝瀾覺得抬眼那一瞬，看見竇晟似乎是蹙著眉的，只是那絲神情消失得太快，讓人拿捏不住。

  數學聯賽的一試卡在高三開學前，謝瀾省訓期間突破了瓶頸，做題越來越順。越近考試，他反而越把刷題時間壓了下來，賽前每天只做一套卷保持手感，比竇晟過得還悠閒。

  剛入八月，天涯神往官博突然宣了合作。

  @天涯神往：《少時劍心明月》第2季定檔明年暑期，我們有幸和@謝瀾_em同學達成合作，將由其擔任第2季的主音樂製作人，期待呀！

  從前的總導演鹿丞相第一時間轉發，性情中人，抒發自家小破番被一首同人曲托起宿命的心路歷程，洋洋灑灑幾百字，看得謝瀾雲山霧繞。

  雎鳩續著鹿丞相的小作文轉發，言簡意賅道：「要給你們最好的《少時2》。」

  估計字數超了，他很沒品地刪了鹿丞相幾個字。

  謝瀾禮貌性轉發，複製粘貼雎鳩的話，又刪了鹿丞相幾個字。

  鹿丞相原本在雎鳩的轉發下評論了一個問號。

  謝瀾轉發後，他又來謝瀾微博下面評論了一排省略號。

  謝瀾的觀眾直接炸了，還有不少動畫粉也來發賀電。他到處轉了一圈，意外發現有些人不知抽什麼風，跑到《弦上少年》官博和裴青微博底下集體心疼。

  -揉揉裴導，瀾跟隔壁合作可能因為現在沒壓力了（雖然聯賽好像還沒開始）

  -小聲問，之前直播里雎鳩說的嘴（bi——），（bi——）事多的是你嗎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對你有些許的心疼……

  -心疼1

  -心疼2

  -心疼……

  謝瀾窒息。

  正琢磨怎麼轉移粉絲注意力，裴青卻出面回了幾條。

  @裴青：謝邀，嘴臭B事特別多的隔壁導演，我估計是說我。友商製作人嘴我不是一兩次，挖我看上的人也不是一兩次，行業黑暗，你們不懂。

  @裴青：可惜《劍氣如期》這曲子出來的晚了點，確實錯過

  @裴青：悲傷有點，不太生氣，謝瀾正如我對這個年紀男生的設想

  謝瀾把這幾條看了好幾遍，愣是沒看明白。

  他茫然抬頭問竇晟道：「他什麼意思？」

  竇晟兩手並用按摩著梧桐的扁臉，哼道：「這導演可能有受虐傾向，回過頭舔你也舔得太離譜了點。」

  他頓了頓，又思量著說道：「等等看有無後續吧，聽這個意思，我感覺他還不死心想跟你合作。」

  這樣。

  謝瀾猶豫了下，決定裝死。

  聯賽一試前天下午，他開了個直播，想和觀眾們拉琴聊天放鬆一下。

  曲子是彈幕隨機點的，會的就拉。謝瀾一下午把自己比較有名的那幾首曲子都拉了一遍，又拉了幾首宮崎駿動畫的主題曲，正打算聊幾句下線，直播間突然又刷起一陣禮物雨。

  還是小電視飛船N連，還是那股土豪味。

  以為雎鳩又來付定金了，仔細一看才發現不對。

  這次的金主ID是「裴青」。

  彈幕也一下子炸開鍋。

  -什麼情況？？？

  -這是弦少的導演吧？

  -是不是之前說的（bi——）那位

  -臥槽來幹什麼？

  -用人民幣砸場子嗎？

  -我聞到了大瓜的味道！！

  謝瀾正懵著，手機震動起來。

  裴青打來一個語音通話。

  屏幕上，某個剛剛開通他直播間「總督」的大佬拖著華麗的土豪特效發了條彈幕：「麻煩接下電話，多謝

  。」

  然後繼續禮物刷屏。

  小電視飛船很快上了99連，一點要停的意思都沒有。謝瀾茫然了許久，正糾結，手機忽然被竇晟一把拿了過去。

  竇晟秒接，開啟免提。

  「有事麼。」語氣冷淡像是含了把冰碴子，「打這麼個付費電話，你很有錢？」

  -哈哈哈哈笑死

  -真·付費電話

  -豆子一張嘴就是老把關人了

  -這個付費電話是不是太貴了點啊？

  -無利不起早，看上瀾瀾了

  -畢竟靈犀和天涯神往一直在battle

  ……

  裴青在電話另一頭咳嗽了兩聲，語氣和面試那天一樣低而飄忽，還有些喑啞，「你們的付費電話一般怎麼收費？」

  竇晟瞟了眼電腦屏幕，「一分鐘十個小電視飛船。」

  可真敢要。謝瀾眼睛一下子瞪圓了，不敢吱聲。

  裴青笑了笑，「行吧，那我砸夠了，我也就說個幾分鐘。」

  -不知為何腦補了一出「現在的我你高攀不起」連續劇

  -前面的1，雖然不知道當初面試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要亂說話吧，人家導演明顯是帶著誠意來

  -就算瀾崽自己心氣傲，也輪不到咱們顯擺

  -低調低調

  -讓我們感謝這位金主爸爸！

  裴青問道：「謝瀾呢？我付費不是跟你說話的。」

  「不會看直播麼？他就在這。」竇晟把手機往桌上一扔，「說吧。」

  裴青咳嗽了兩聲，「謝瀾？」

  他的聲音很低，語氣跟那天挑剔謝瀾時比沒什麼變化，但或許是連續的咳嗽營造出一種病態感，整個人仿佛柔了下來。

  謝瀾看著禮物列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天才「嗯」了聲。

  那邊網絡不太穩定，雜音喧譁了一會，裴青的人聲才清晰起來。

  「你有關注阿澤在微博上發的弦少主題曲票選嗎？」

  前陣子阿澤在微博上發了三段旋律，讓粉絲投票，謝瀾當時隨手點開聽了聽，但卻沒想到是給弦少的。

  他愣了下，「你是問我的意見？」

  裴青嗯了聲。

  謝瀾還沒反應過來，直播間裡卻已經瘋狂討論開。

  -哇靠好刺激

  -大佬真的很給面子

  -前兩天不是有篇文章嗎，說謝瀾代表年輕人的音樂審美

  -太誇張了……但他現在B站音樂區確實是有引領性

  -有引領性不就夠了麼？粉絲群體現在真的大

  -我們也算弦少的目標觀眾吧？

  裴青也在看著直播，但沒對彈幕發表任何看法，只是低聲平和道：「團隊的意見比較傾向於B段，微博票選也是B稍高一點，但我個人比較喜歡A。」

  他又咳嗽了兩聲，「問問你的意見。」

  謝瀾尚在懵逼中，猶豫了一會忍不住低聲道：「這算不算不恥下問？」

  裴青：「……」

  竇晟在旁邊輕輕戳了戳他，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這詞不對，沒嘲諷到他，還把自己罵了。」

  -我他媽一個爆笑

  -你以為自己說話很小聲是不是？

  -麥克風別在謝瀾領子上啊天哪

  -媽的，豆子這句話仿佛貼著我耳膜說的

  -謝邀，耳機黨被蘇暈過去了

  謝瀾尷尬地蜷了蜷手指，「那我該說什麼？」

  「能屈能伸。」竇晟指點道。

  裴青在電話另一頭也笑了起來，邊笑邊咳，一副命不久於世的樣子，謝瀾不禁問道：「你沒事吧？」

  「感冒了。」裴青語氣隨意，「跟音樂團隊吵了一天一宿，下班路上被涼風吹著了。」

  謝瀾：「……」

  竇晟聞言拿起手機，「嘴人家的毛病還沒改？那你怎麼就有臉來找謝瀾給你腦暴了呢？」

  裴青頓了頓，淡淡道：「我付費了，讓謝瀾說話。」

  「你付費聊天，沒說付費出謀劃策。」竇晟撇了下嘴，不僅沒還電話，還搬過凳子在謝瀾邊上坐下了。「這還不是一般的出謀劃策，給你個答案你要是直接用了，這就是戰略性建議吧？直接左右你們這個項目未來的命運啊，等等，我怎麼記得我朋友跟我說弦少是靈犀內部的S級項目？那保不準會影響到你們整個公司的利潤，影響財報，影響投資人未來的決定……幾個槓桿加一加，你得再付給謝瀾八九十倍吧。別在平台充了，還要分成，我直接發你銀行帳號？」

  裴青：「……」

  彈幕已經刷爆了，刷到謝瀾沒眼看。

  -笑死，豆子話太密了！

  -看瀾崽！！看瀾崽懵逼的眼神

  -我合理懷疑瀾崽壓根沒跟上豆子

  -我合理懷疑裴青此刻正在撥打110

  -媽媽好擔心，兩個崽不要太敢懟了啊，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啊

  -又不是社會人！管那麼多！

  過了足有一個世紀那麼長，裴青哼笑道：「你到底是謝瀾什麼人呢？」

  竇晟道：「我是他粉絲，他是我前輩。」

  「這樣麼……」裴青聲音依舊飄忽，沉默了片刻，而後突然提速懟道：「那你粉絲管個屁前輩的事，死邊去。」

  -2333333

  -我笑到打鳴

  -我媽要打我了！！

  -這位大佬被氣出了真實面目

  -笑死，甲方有點可愛

  -這個對話真的是我們能聽的嗎！

  -看瀾崽

  -瀾崽持續下線中

  直播畫面里，謝瀾確實更懵了。

  竇晟起身把貓也撈到膝蓋上趴著，一邊擼貓一邊回道：「我是粉絲兼經紀人，他的事先過我。」

  「哦？」裴青淡定損人，「我還沒見過你這麼不識抬舉的經紀人，謝瀾跟你搭夥，沒涼真是命好。」

  竇晟微笑，「確實有涼的風險，不過萬幸還有像您這樣上趕著倒貼的甲方存在，托您的福，他涼不了。」

  「別托我的福，托你的福，趕緊把電話還給謝瀾！」

  「甭了吧！付費電話剩下的分鐘給你保留到下次，商業建議未交錢就不提供了哈。你之前在面試時咄咄逼人的時候怎麼不給自己留點後手？」

  「……」

  長久的沉默。

  彈幕也分了撥，一撥沒心沒肺狂呼過癮，一撥憂心忡忡兩人未來的商業前途，還剩一小撮竇晟老粉，淡定表達早就習慣了。

  粉絲云：基操勿六，早在當初兩人商務捆綁時我們就預見到瀾崽會遭此一劫了。假（好）男友一起走，一起囂張一起愁。

  許久，裴青才嗤地笑了聲。

  他緩和下語速，慢悠悠道：「知道的是謝瀾在我這受了點委屈，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麼著了呢。拍了個假男友視頻，還真把謝瀾當媳婦寵著？」

  竇晟神情倏然嚴肅下來。

  「胡說八道什麼呢。」

  謝瀾心裡亦是一緊，正要說什麼，某人已經把手放在了他頭上。

  熟悉的大招預備動作。

  「媳婦是個什麼破爛老土詞？」竇晟冷笑著嘲諷，「我和謝瀾要是真在一起了，那也只能親親熱熱地喊一聲男朋友。是吧，謝瀾？」

  謝瀾：「……」

  直播

  間狼言狼語頓時刷成片，騷話過於直白反而不過像個玩笑，粉絲們習以為常，配合著竇晟一起浪。

  但謝瀾半天都沒憋出一個字來。

  心跳如雷，日常被男朋友騷到喪失語言能力。

  裴青：「……你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