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8

  T大新生剛剛結束軍訓,數學院謝瀾已經名聲在外。閱讀

  ——全營高考最低分,軍訓八字班最刺頭的兵,教練把著手打了五發子彈還是全部脫靶的反向神槍手。

  但,與此同時,他也是數院仰望的CMO冠軍、是不需自我介紹就在開學第一天被好友加爆了的UP。

  在這個崇尚聰明與多元的大學,撿塊石頭隨便砸都能砸中一簇光。很多人的光芒被這所校園淹沒了,但謝瀾不屬於其中,他的光芒在這座大學,似乎更加熠熠生輝。

  T大迎新晚會落幕,謝瀾剛打算從後台離開就被喊住了。

  「謝瀾,你等一下。」帶領學生交響樂團的女老師迎面走過來,溫婉笑道:「你琴拉得真好,對了,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聽說沒。王可依研三了,忙著實習,和我說想要退出樂團,你要不要考慮接替她的位置?」

  謝瀾反應了一會,才想起王可依是誰。

  交響樂的小提琴席位分兩類:第一小提琴和第二小提琴,各十二把。第一小提琴負責主音,第二小提琴負責低音和聲。謝瀾是這屆唯一不坐預備冷板凳、直接參演的新生,目前的位置屬於第二小提琴。

  但本質而言,他自己並不在意這些,雖然在英國曾被校樂團稱為「首席小提琴」,但那也只是社員間的實力認可,交響樂是精妙合作的藝術,位置間並不分高低。

  「我都可以,聽從安排。」

  謝瀾背起琴盒,「抱歉老師,雖然我來參演,但今年的常規訓練要請假。」

  因為明年要衝IMO,他本來沒報名,想等大二賽後再參團。結果團里主席主動找了上來,在今年新成員名單里清一色的「預備」位置中,「謝瀾」名字後跟著唯一一個「第二小提琴席位」。

  女老師笑道:「我知道,但我們日常也有不少有意義的演出,我讓主席隨時跟你同步消息,如果有時間合適的,你隨時過來。」

  謝瀾便也不好再推脫,只點頭道:「好,謝謝老師。」

  活動廳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謝瀾背著琴匆匆出來,看見樹下等待的竇晟。

  竇晟一手把著自行車,另一手套著相機,正在翻看素材。

  謝瀾走過去,終於舒了一口氣,「拍什麼了?」

  「拍你。」竇晟笑著把相機伸過來,「我第一次現場看到你在交響團里坐著,那種感覺……嘖……難以言說。」

  屏幕上是莊嚴秩序的T大交響樂團,演奏者清一色黑色正裝,簇擁環繞著指揮者。小提琴部在一左一右,謝瀾在左側最內環。

  畫面里,沉靜的少年將小提琴擱在頸側,開弓拉奏。音樂激揚,手臂和身體的一顫一動均融入一眾演奏者的背景中,但那少年的姿態又那麼出眾,於無數飛揚的琴弓中,屬於謝瀾的那一支最奪目。

  「好開心啊。」竇晟感慨著,把那一小段反覆看了好幾遍,才小心翼翼地收了相機。

  他跨著自行車,一腳撐地,等謝瀾坐穩才蹬出去,任由風把頭髮掠向身後。

  竇晟輕鬆問道:「宵夜吃什麼?」

  謝瀾在風裡也提了提嗓門,「吃甜的。」

  連著跟葉斯他們吃了一周燒烤,他現在聞孜然而色變。

  於是竇晟的單車自如地拐了個彎,「那就去我們院那家烘焙坊掃蕩一圈?」

  「好。」謝瀾隨手把上竇晟的腰,打了個哈欠,「肉鬆小貝,希望還有。」

  竇晟單車騎得很瀟灑,路況再惡劣都能被他尋覓到一條不那麼顛簸的路,車頭靈活地扭來扭去,但又平穩得很。

  單車駛出主幹道,周圍的學生一下子少了,謝瀾側身往竇晟背上倚了倚,打個哈欠:「今天的課好深奧。」

  竇晟驚訝道:「深奧?你今天什麼專業課?」

  「數學分析,高等線代。」

  竇晟聲音有點納悶,「不至於吧?一上來就把你都搞蒙了?」

  謝瀾一個接一個地打哈欠,「我說深奧的不是專業課……是毛概。」

  「……哈哈哈。」

  蹬車的竇晟沒忍住樂出了聲,笑聲被風帶進謝瀾耳朵,有些痒痒的。

  謝瀾惆悵嘆氣。

  毛概是真的難。班裡同學安慰他期末考前背下來就好,但那些是他讀通都費勁的東西,要怎麼背?

  更惆悵的是T大簡直體育學校,據說每年的3千米測試,不合格的人失去推研資格。

  軍訓的心理陰影還未褪去,這就又來了,不如給他一刀。

  烘焙坊晚上余貨不多,萬幸謝瀾愛吃的小貝還有最後一隻。

  竇晟打包了一盒泡芙、一盒鹹甜酥脆的牛角、桃酥和爐果拼一包、雪媚娘包圓……沉甸甸一大兜子掛在自行車把上。

  車子蹬起來,他對背後道:「吃完甜的睡得香,明早喊你一起跑步。」

  話音剛落,後背一沉,謝瀾把腦門頂上來了。

  無法拒絕,但可以使勁用腦門蹭蹭男朋友發牢騷。

  車子騎出校門,偶爾路過一些熟面孔,認識竇晟的自然而然吆喝著打招呼,而認識謝瀾的那些,大概因為謝瀾閉著眼睛像是在睡覺,於是只是低聲說笑著過去。

  但車子一騎一過,晚風還是將一些低低的說笑聲送進謝瀾耳朵。

  「就這,假男友。」

  「好假哦。」

  「可惜了,我們系今年就這一個帥的。」

  「我的天你知足吧,數院好歹那麼多男的……」

  謝瀾腦袋抵著男朋友的背,被撲面的小風吹得有些舒服,恍惚間好像真的睡著了一會,後來竇晟突然騎到顛簸的地方,顛得他屁股非常疼,疼得整個人都暴躁起來,於是撐起身在竇晟背上啪地拍了一下。

  車子剛好駛入小區大門,車速慢了下來。

  謝瀾心煩道:「你能不能挑平路騎?」

  「能,抱歉。」竇晟立刻道歉,片刻後還是低聲解釋了一句,「我盡力了,剛才是巷子裡突然出來一個小孩,我躲他。」

  謝瀾嘆氣。

  竇晟把車停在家樓下,等謝瀾下車,接過他的琴替他背著,嘀咕道:「下次那個,第二天就不騎車了,誒不對,走路也挺難受的吧,那……嘖,那我想想怎麼辦。」

  謝瀾沒吭聲,走在他前面進了單元門。

  老樓下面幾層的燈泡壞了,謝瀾開著手機閃光燈照亮,身形隨著光線的晃動若隱若現。

  雖然不那麼明顯,但還是能感覺到他上樓梯的動作有些彆扭。

  竇晟突然有點愧疚,追上兩步道:「要不你拿著東西,我背你?」

  謝瀾身形一顫,差點一腳踩空。

  他難以置信回頭道:「你想嚇死鄰居?這樓里除了葉斯他們,全都是爺爺奶奶。」

  「我就那麼一說……」竇晟又放棄了,「剛才一下子有點上頭……」

  謝瀾踩在他上面兩個台階,回頭呵呵了一聲,「你可不止剛才有點上頭。」

  竇晟緘口不言,等他轉過身才又輕輕勾了勾嘴角。

  樓道里很安靜,沒有燈光時更顯得靜謐。

  他們一前一後慢悠悠地往上走,不多說什麼。

  走到四樓才終於有了燈,謝瀾熱得不像話,把演出穿的西裝外套脫了,搭在胳膊上。他之前一直忍著熱沒脫,因為這件團里統一發的白襯衫很透,壓根沒法單獨穿。

  他一邊往上走,一邊解開領口幾顆扣,又解開袖扣,隨口問道:「你從後面看有多透?」

  竇晟聞言抬眸瞟了眼。

  走廊空間小,很聚光,光線透過白襯衫,一點點痕跡都會顯形。

  「總之不能在陽光下穿。」竇晟回答得簡明扼要,「建議你之後活動或者訓練,買個款式相似的吧,或者我們拿這個版找人做一件。」

  謝瀾唔了聲,「也行。」

  到家後,謝瀾匆匆解決一個肉鬆小貝,又嗦了半盒泡芙。大量的糖分果然立刻讓他產生困意,他掃了眼日常一回家就打開電腦開始導素材的竇晟,又捏了兩隻泡芙,鑽進浴室。

  才剛脫掉襯衫,還沒脫褲子,竇晟就在門外道:「進來了啊。」

  雖然打了招呼,但開門的動作和招呼是同步的,壓根沒給人什麼反應時間。

  謝瀾無奈又有點好笑,「我以為你要導素材,就先洗了。」

  「哦哦哦,你先洗,我進來拿個花露水。」

  竇晟說著一把抓起台上的藍色瓶子,視線從鏡中掠過。

  ——鏡中,白皙的皮膚上錯落著一些斑駁,是最近謝瀾嘗試不熟悉的運動而不小心留下的傷痕。

  竇晟嘖了一聲,「你有點脆皮啊,這得幾天能好?」

  謝瀾的眼神想殺人。

  「我錯了,我滾。」竇晟立刻舉起花露水討饒,退出浴室又隔著門問道:「請問主人,今晚的素材可以剪進這個月的VLOG嗎?」

  「隨便啊。」謝瀾脫掉,拉開淋浴間的拉門,「想剪就剪唄。」

  他剛打開花灑,又隱隱約約聽到外頭竇晟問道:「那個……是不是特別難受啊?」

  竇晟的聲音很低,不知是因為被水聲隔著,還是他自己放低了音量。

  謝瀾本能地伸手想要關掉水,但猶豫一下又頓住了,不想把這種對話放在一個多麼鄭重似的場景下。

  他隔著水聲含糊回了一句,「也沒有…………你能不問嗎?」

  「喔喔……」竇晟的聲音立刻遠了,嘀咕道:「我就是……反正下次一定會好的。」

  熱水澆下來,澆過謝瀾的耳朵和臉頰,被澆過的皮膚隨著水溫也有些發熱。

  他不吭聲地擠了一把洗髮水揉上腦袋,揉出滿手泡泡,閉著眼睛用勁搓,搓到那股松木香在整個潮濕的浴室瀰漫開。

  其實上次已經很好了……到後面的時候。

  不那麼熟悉的運動,剛一上手,確實對體能、柔韌、耐受都是很大的挑戰,不過運動這種事情,到後面就會刺激身體產生大量多巴胺,讓人即使渾身酸痛也樂在其中。

  外頭傳來悠揚舒緩的音樂聲,幾秒鐘就一切,是竇晟在挑BGM。切了半天,最後定下來一首,剛好是謝瀾前兩天哼過的一支歌。

  謝瀾哼著那個調子,在熱水下洗去渾身的緊繃酸痛,從淋浴間出來,穿上條軟乎乎的睡褲,又隨便套了件黑背心。

  鏡子裡,剛洗過澡的人白得幾乎發光,濕漉漉的黑髮貼在額頭和臉頰上。

  他隨手拿起吹風機,剛插上電,門口的毛玻璃上又出現個影子。

  「洗完了?」竇晟在外頭問。

  謝瀾嗯了聲。

  「我來還花露水。」竇晟說著又壓下門把手,晃了進來。

  謝瀾側過身,把他的胳膊放過去,看著那瓶花露水落進一堆瓶瓶罐罐里。

  然而竇晟卻沒走,倚在洗手台旁,身體擋住了插座。

  他嘖嘖道:「謝瀾同學,我剛才精剪了今晚的交響樂片段。」

  「嗯?」謝瀾放下吹風機,「怎麼了?」

  「沒怎麼,就覺得男朋友好好看啊,想跟全世界吹一吹,但這種念頭暫時無處發泄,憋得慌。」竇晟說著一抬手勾住了謝瀾的肩,不顧濕熱,也不顧謝瀾一頭水汽,嘴唇隔著頭髮在他腦門和眼睛上貼了又貼,「原諒我,第一次看男朋友交響樂live,人都傻了。」

  浴室里很熱,謝瀾被他貼著,本來應該煩,但卻覺得很舒服。

  最近,他和竇晟確實比從前更親密了些。

  是那種身體不自覺想要靠近的親密。

  竇晟隨手從他手上取下吹風機,插了電,打開開關在自己掌心試了試溫度。

  「給你吹?」

  「嗯。」

  於是謝瀾微微低了低頭,任由竇晟一手撥揉著他的頭髮,另一手抖動著吹風機細緻地替他吹乾。

  風機呼呼地響,飛揚的髮絲偶爾掃到眼睛,有些癢。

  謝瀾半閉著眼,提起聲道:「我明天上午沒課,你是不是也沒有?」

  竇晟也提聲答道:「是啊,咱倆明天都是從下午到晚上排滿,選課的時候就為了湊一起,忘了?」

  謝瀾喔了一聲,感覺頭髮被撥拉得非常狂野,他睜開一隻眼從側面瞟了眼鏡子,看著自己一腦袋頭髮凌空亂舞。

  又過了十來秒,風機停了,整個世界突然安靜。

  「好了。」竇晟放下吹風機。

  謝瀾點點頭,一滴水珠順著頸側咻地一下滑下來,被鎖骨攔住。

  他剛要伸手,竇晟便自然地握上他的肩,拇指輕輕一抹,抹去了那顆小水珠。

  鏡子裡的人黑髮蓬鬆,眸光瑩潤。背心包裹著腰間流暢緊實的線條,肩膀和手臂在浴室頂光下散發著年少朝氣的光澤。

  「明天上午沒課。」謝瀾忽然低聲重複了一遍。

  「啊?」

  竇晟視線從鏡子裡收回來,反應了一會。

  謝瀾沒回應這個啊,只是看著他,隨即竇晟一下子悟了,有些難以置信又揶揄地笑著撇開頭去,「不是吧前輩?原來在這等著我?」

  「我等著你什麼了?」謝瀾語氣很淡。

  竇晟沒回復,連著嘆了兩口氣,聽到後面梧桐從床上跳下的聲音,腳立刻向後一蹬,咣地蹬上了門。

  「喵嗷——!!」差點碰鼻子的梧桐在外面怒叫,貓爪子在毛玻璃上扒了起來,擦啦啦的,聽起來很兇殘。

  裡頭的兩個人不聞不問,氣息炙熱,竇晟托著謝瀾的頸與他深吻,黑背心和白襯衫緊密地貼合在一起。

  謝瀾背抵著滿是水霧的瓷磚,沒一會後背就濕了一片,潮濕的布料貼在身上有些難受。他十分焦躁地伸手揪了下背心,但指尖一顫,揪起的布料又彈回去,擊在皮膚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鏡中的側臉瞬間緋紅一片。

  嘖嘖的水聲停歇了,取而代之的是竇晟帶著微喘的悶笑。

  「笑屁。」謝瀾氣憤,「這麼潮,不能開一下排風扇?」

  竇晟低下頭,嘴唇在他蔓延到鎖骨的紅暈上貼了又貼,許久才有些戀戀不捨地鬆開。

  「開排風扇沒用啊。」竇晟在他耳畔低聲道:「排風得到哪年才能排完。」

  他說著,手放開謝瀾的頸,向下放去。

  「等會重新洗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