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
錢誠半夜被尿憋醒,輕手輕腳從上鋪爬下來之後,他發現外面正在下雨,風聲很大,多少有種要把建築一起吹走的架勢。
沒有空調宿舍裡面還是很熱,錢誠的睡衣因為出汗貼在身上,黏答答的,不太舒服。
外面的廁所是三個宿舍合用的,廁所的門正好對著他們的宿舍。錢誠離開宿舍,走廊盡頭的窗戶沒有關,風從窗口灌了進來,吹得人很是涼爽。
夏天的雷陣雨來得也快去得也快,錢誠一邊祈禱著明天早上宿舍門口不要被水淹,一邊上完了廁所準備回宿舍繼續睡覺。
在返回宿舍的時候,他的餘光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什麼,像是一個人影,還沒完全適應黑暗的眼睛能見度有限,錢誠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於是他停下腳步,開口確認道:「誰在那?」
外面雨點如瀑布一般傾斜而下,狂風大作,吹得樹木搖擺不定。
天空驚雷炸起,閃光讓走廊亮了一瞬,就這麼一瞬間,錢誠看到了,看到了黑暗中站在不遠處正注視著他的身影。
高了自己半個腦袋的少年渾身濕漉漉的,像是剛剛從外面回來。黑色的頭髮粘在他白到病態的臉頰上,一雙淡色的眼睛裡溢滿了淚水,即便對方臉上都是雨水,錢誠還是看清了那人臉上兩道清晰的淚痕。
他是什麼時候待在那裡的?
錢誠一直沒有聽見過腳步聲,這就說明對方早就站在那裡了。
一切再次回歸黑暗,只有安全出口的標識還有光,那詭異的綠色籠罩在腳邊,有些滲人。
錢誠心裡莫名湧起一股恐懼感,於是他顫著聲音喚道:「祝安?是你嗎?」
沒人回應他,這下錢誠是真的不敢再動了,他害怕祝安站在那裡,又害怕祝安沒有站在那裡。
昏暗的走廊里安靜了好一會,祝安無奈的聲音才隨著一聲嘆息響起,伴隨著遲來的雷聲一起滾入他的耳朵。
「我好想你,錢誠。」
早上六點半的鬧鐘準時響起,錢誠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只覺得身心都疲憊不堪,他又夢到已經八年毫無音訊的祝安了。
每每夢到他,錢誠都會想起對方那雙漂亮的眼睛。在過去的很多時間裡,那雙眼睛總是溫柔的注視著他,淡琥珀色的瞳孔像是陽光下的蜂蜜,看上去溫暖又光滑。
想起對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錢誠只覺得自己好像被祝安蠱惑了心神,變成了一隻被封印在琥珀里的小蟲。
大年初一早上,窗外還泛著淡淡的白霧,太陽剛剛升起來沒多久,暖意還沒上來,錢誠待在客廳里呼吸都還冒著白氣。
透過客廳的窗戶,錢誠看到陽光透過快要散盡的霧落到對面自建房屋頂上,屋頂上落了一些雪,正晶瑩剔透的閃著光。
看來昨天夜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下了雪,不過這邊溫度不像北方那麼低,雪一般落到地上就化了。
就算有積雪,通常也就在屋頂或者路邊的車和植物積上薄薄一層,摸上去也不鬆軟,更像碎冰,扎手。
錢誠披上外套,走去敲了敲另一個房間緊閉的房門,提高音量催促著,「錢澈,快起床,今天你還要坐大巴去外婆家,記得把住宿的東西先收拾好,你回來之後馬上就得去學校。」
聽見房間裡傳來不情不願的回應,錢誠才轉身去廚房準備今天的早餐。
把食材丟進電飯煲,粥香隨著咕嘟咕嘟的聲音在房間裡蔓延。
現在是年假時間不需要去上班,錢誠決定把錢澈送到公交站,然後再回來補一會覺。他昨晚因為那個夢沒能睡好,現在覺得腦袋有些發昏。
廚房的採光很差就算是白天也得開燈,頭頂上的老燈泡瓦數不高,昏黃的燈光照在錢誠額前隨意散落的黑色碎發上,漆黑狹長的眼被半遮在投射下來的黑色陰影里。
一顆面中痣點在偏麥色的皮膚上,讓他這有些戾氣的臉帶上點稚嫩感,看起來沒那麼不好相處。
這邊早飯端上桌,錢澈才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打著哈欠從房間裡出來,她打開電視機慣例看起每天早上的新聞頻道。
「要不是考試有用,我根本不想聽這無聊的新聞。」錢澈抱怨著來到餐桌前,注意到地上落著一張紅色的傳單。
撿起來一看發現是藥店的傳單,上面印著大大的「新型Alpha抑制劑出售!醫保可用!」
沒錯,這個社會上有三種性別,Alpha,Beta,Omega。
其實Beta在性別中占比到70%,錢誠兄妹就是Beta。
Alpha和Omega性別大多都具有遺傳性,如果長輩家裡沒有Alpha或者Omega的話,那生下來的孩子基本只會是Beta。
別看Alpha在性別總數裡的占比少,但他們天生具有強大的領導能力和優越的智力,身體素質也強的驚人,在社會高層中他們至少占據了八成的位置。
正所謂,人生的分水嶺是性別分化。
網上多的是嘲諷Alpha和Omega是天生的人上人、嘲笑Beta生來是牛馬的梗圖。
畢竟,誰能接受自己的基因生來比別人低等的理論呢?
「看到Alpha這個詞我就想吐。」錢澈邊說邊把傳單團成一圈丟進了垃圾桶。
錢澈有厭A症,嚴重的時候和Alpha待在一起甚至會嘔吐。
錢誠曾經帶她去檢查過,醫生說Beta感受不到信息素,不可能因為信息素過敏或抵抗產生排斥反應,所以自己妹妹的應激反應多半是心理作用,也沒什麼好的治療手段,只能讓她克服心理障礙慢慢適應。
錢誠盛了一碗粥遞過去,保證道:「我沒注意,下次我不會拿這種類型的傳單了。」
皮蛋瘦肉粥很香,兄妹兩個人一下就幹掉了一整鍋,吃完飯錢誠又一次催促錢澈去收拾東西出門。
錢澈躺在沙發上揉著自己的肚皮,聽著新聞里關於Alpha引發惡劣社會事件的報導,皺眉說:「還好我們家裡沒有Alpha,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沒有。」
正在收拾碗的錢誠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然後他糾正說:「以前是有的。」
「誰?」錢澈仔細回憶了一下,爸爸媽媽是Beta,哥哥也是Beta,自己也是Beta,甚至親戚也都是Beta,這樣一個普通的Beta之家什麼時候有過Alpha?
「祝安,那個以前住在樓下的人。」錢誠提醒著,「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錢澈的嘴角抽搐了兩下,她當然記得祝安,那個任性的,有時甚至有些瘋癲的鄰居。
「哥,請你不要把莫名其妙的人歸類到家人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