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精準猜測

  「回去?」季敏自嘲的笑了笑:「晚生能回哪去啊,是回鄉下嗎?可惜,我已經用盡了盤纏,也沒臉回去見家鄉父老。」

  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的緣故,他話比平時多了許多。

  「我原本是鄉屠夫的兒子,在我們村也算是中等了,不愁吃喝。父親想讓我繼承他的衣缽學殺豬,以後娶媳婦還是過日子都有個進項,可我偏不,我非要讀書。」

  「大家都說,寒門學子考上了最多也就是個秀才,去私塾里當個西席,得來那點散碎銀子連自己都養活不了,還不如跟我父親學殺豬。」

  「村裡的人都等著看我笑話,但我就算當西席也要將心中所想傳遞下去。」

  「這次開放春闈,是九千歲的萬世之功,我以為看到了希望,拿上家裡的大半繼續來到京城……」

  他紅了眼眶,像是含著巨大的悲痛,「先是看到了京城的紙醉金迷,後又體會了黑心商販的貪婪無度,看盡了人間冷暖,好不容易考中了,卻只進了一心修書的御書院。」

  「我本以為都是讀書人,應當比朝堂上的官員們有操守,豈料他們已經污糟的如糞坑裡的蛆一般!」

  陸安錦嘴角抽了抽,道:「倒也不用形容的這麼噁心……」

  季敏自顧自的道:「我不過是說了兩句真話而已,便被找茬被排擠,將我貶去看守城門,可我一個鄉下人,就算又滿腔的憤恨又能如何?」

  「可就算看城門都看不成了,如今又回到白丁……」

  他痛哭的道:「您叫我哪有臉回去啊。」

  陸安錦嘆了口氣,走到他面前,被一身酒氣熏得皺了下眉,卻沒退步半分。

  「你鬱郁不得志,我知道,但你若只經歷了這些就意志消沉了下去,那我今日就算白來找你了。」

  季敏滿腹委屈,哭道:「恩人吶……這世上還有說理的地方嗎?」

  說著便腳下一個踉蹌,跪坐了下去。

  陸安錦居高臨下的望著他,冷聲問:「那你就這麼服軟了嗎?你的傲骨呢?你的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心呢?你的血濺金鑾殿呢?」

  季敏啜泣的道:「我如今連宮門都進不去了,還如何直言上諫呢?恩人吶,我該怎麼辦!」

  陸安錦眸中透著憐憫,但語氣卻十分冷淡:「你若是還有一點男兒血性,就給我打起精神來,別在這喝的像個酒鬼,自尋短見!」

  季敏一驚,「您、您怎麼知道……」

  「這還用想麼?」陸安錦不屑的道:「買了這麼多酒又站在如此居高臨下的位置,不就是要看盡人間繁華之後跳山嗎?」

  季敏被她的精準猜測驚的一愣,半晌道:「恩人果然有大智慧。」

  「少拍馬屁!」陸安錦不耐煩的道:「你若是不想回鄉,我這有個去處,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季敏一臉落魄的自嘲道:「晚生這等廢人還有哪裡願意收留?」

  陸安錦瞧不上的瞪了他一眼,但還是給了他一條生路,「方才聽你說做西席也沒關係,我的小兒子現在正好要開蒙,你若是能打起精神做個人的話,便來我這裡先給我兒子做個開蒙的西席。」

  陸安錦看著下面河上的紙醉金迷,沉聲道:「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你在京城站穩腳跟再以圖後計。」

  她對無名伸了下手,無名從懷裡掏出名帖遞給她。

  「這是我府上的名帖,你若能想清楚,便來府上找我吧。」

  季敏簡直不敢相信聽到的一切,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喝醉了產生的幻象,京城中還有這麼好的人?

  陸安錦把名帖往他懷裡一扔,「來不來都看你,但是再見到你的時候,我希望你不是如今這幅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

  說罷,便轉身準備離去,卻聽季敏在身後問道:「敢問恩人是何府?」

  「姬府。」

  ——

  兩日後,陸安錦正帶著小竹和小朵在自家的湖邊釣魚,無名走過來報,說季敏來了。

  陸安錦直起身,拍了拍身上因為孩子們嬉鬧而滴在身上的水滴,道:「帶他過來吧。」

  季敏低著頭一臉侷促的走了進來,陡一進深宅大院,他連頭都不敢抬。

  到了地方,還沒等說話便納頭便拜,「見過恩人。」

  「起來吧,不用這麼客氣。」陸安錦一邊洗手一邊道:「你先坐,我拾掇拾掇自己。」

  話雖這麼說,但季敏卻萬萬不敢坐下的,他連起來都不肯,「恩人先忙吧,晚生這麼跪著就行。」

  陸安錦訕訕的道:「你要是這麼個態度,那今天咱們也就不用聊了。」

  無名面無表情的提醒他,「主子一向不喜歡太多禮節,你要是不想被趕出去就趁早起來。」

  陸安錦一挑眉,看著無名笑了一聲。

  季敏尷尬的從地上站起來,侷促的道:「讓恩人見笑了。」

  陸安錦終於弄好自己,大刀闊斧的坐到石凳上,翹著二郎腿一邊喝茶一邊道:「倒是不見笑,就是不喜歡。」

  她上下打量季敏一眼問戲謔的道:「酒醒了?今天來是想好了嗎?」

  季敏的臉瞬間紅了起來,一路燒到了耳根,悶著頭道:「想好了,晚生要留在京城裡。」

  「嗯,」陸安錦拖著長音道:「既然想好了,那就留下吧,只是有一點要提醒你,以後你住在我府上,該守的規矩要嚴格遵守,話也不要亂說,要是在這都因著你這直腸子得罪了人,我可不會給你撐腰。」

  季敏埋著頭道:「是,晚生一定痛改前非。」

  「除了給我小兒子開蒙,其他的事全不用你管,另外我還單獨給你辟間屋子,你想看書還是作學問都安靜些,酬勞方面按照正常西席的銀錢,不多也不少。」

  「有什麼需要可以跟管家說,但是不要教唆我的孩子來替你說,你可明白了?」

  季敏聽完所有交代,頓時愣住了,就連陸安錦問他話都沒聽清。

  陸安錦一皺眉:「怎麼,你不願意?」

  「晚生不敢。」季敏這才回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