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怨也不怨
進入巴蜀以後,道路兩邊平原逐漸減少。
巍峨高大,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如利劍般直插雲霄的翠巒青山,出現在眼前。
道路蜿蜒曲折,難行許多,有些在懸崖峭壁上,有些需要翻山越嶺。
唐詩有云:
梁山鎮地險,積石阻雲端。深谷下寥廓,層岩上郁盤。
飛梁架絕嶺,棧道接危巒。攬轡獨長息,方知斯路難。
這是除李太白《蜀道難》外,唐朝詩人張文琮,一首寫蜀道的詩。
講的是蜀道地形的兇險。
幸好青城派眾人,都是武林中人,練有武功,體力比普通人強了不少。
所以蜀道對於他們,雖有些難度,卻不至於太過艱難。
這日。
他們來到了都江堰旁的縣城。
灌縣!
他們在前往福州城前,正是從這裡取了馬匹,正式出發的。
將馬匹全都還給馬肆後,楚源他們再次來到都江堰旁。
「師弟,難得下山一趟,你不準備回家,去見下你的家人嗎?」
站在都江堰岸邊,看著江水滔滔,川流不息的都江堰,在等待船夫撐船過來渡口載眾人過江時,余滄海對楚源道。
「回家見家人……」
楚源一時間情緒複雜,陷入沉思。
四年沒和家人見面,他已經連爹娘和幾個兄妹的樣子,都忘記長什麼樣子了。
在青城山上修道習武的這四年,楚源他爹楚樵也曾到青城山上,來找過楚源。
但是楚源卻對他們沒什麼感情,再加上他是穿越者,不想和家人過多接觸,讓他們看出端倪,發現自己兒子兄弟,已經換了一個人。
楚樵來找楚源的兩次,楚源都沒有露面,被松風觀的道士給擋住了。
楚樵以為楚源還在因為將其送到山上當道士的緣故,在心裡埋怨他們,所以也就默默地離開了。
「怎麼了,師弟,你是因為伱家人,將你送到山上的緣故,所以對於他們心有埋怨?」
余滄海看著楚源神情道。
「怨!」
楚源想了想,又補充道:
「也不怨。」
之所以說怨。
是因為父母,終究將他送到青城山上,出家當了道士。
雖然因為家裡的客觀條件,必須有一個人出家當道士,全家人才能都活下來,但是為什麼上山的人非得是他?
幸好楚源是穿越者,對於這個世界的家人沒什麼感情,看得也更豁達一些。
所以他說不怨。
不過。
從另一個方面來講,正因為他的家人,將他送上青城山,才讓他有機會拜入青城山練武,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
不然的話,若是將他留在家裡。
即便日後他想要習武,拜入青城派這樣的大派。
可是江湖大派收徒時,對於門下弟子的身世清白,考慮得很是慎重,恐怕要花費不少周折。
「這次就不見了吧,等過兩年,我再回家見爹娘親人。」
楚源說出了自己打算。
現在他年齡還小,如果回家的話,難免和家中牽扯上關係。
等過個兩年,他稍微長大些再回去,他和家人就是熟悉的陌生人。
有句話正好能形容,楚源希望和這個世界家人的關係。
那就是一別兩寬,各自安好,誰也別打擾誰。
「行吧,這看你,不過我們青城派產業不少,以師弟你如今的身份,自然不能讓你家人受苦,師兄覺得可以適當幫助一下他們,讓他們生活更好一些。」
余滄海對楚源道。
「那就麻煩師兄了,稍微幫忙照顧一下就好。」
楚源對余滄海也不見外,答應下來。
他也是青城派弟子,自然用不著和師兄余滄海見外。
相比起山下,幾乎沒怎麼相處過的家人,楚源感覺青城山上的青城派眾人,外加紫雲老道,才更像自己的親人。
雖然余滄海在原劇情中,是一個嗜血反派。
但是誰讓他這個師兄,對於自己這個師弟,這麼好呢!
楚源只能因為自己的出現,儘量讓師兄余滄海,以及整個青城派,避免走到原本錯誤的道路上去。
「不麻煩,都是自己人,不用這麼客氣。」
見楚源毫不客氣地答應,余滄海看上去很是高興。
這說明楚源,沒把自己當作外人。
「爹,師叔,船來了,我們上船吧!」
就在這時,旁邊的餘人彥提醒。
楚源和余滄海回過神來,果然看到三葉木舟,已經停靠在了渡口。
「走,我們回山。」
看船來了,余滄海一揮手,青城派弟子紛紛上船。
……
大邑縣。
槐樹村。
距離青城山不足百里,位於河面寬闊,足有三丈出頭的金馬河邊。
村子背山面河,村里百姓,平時都以耕種金馬河南岸的田地為生。
村子人口不多,只有不到兩百戶人家。
因為靠著金馬河,再加上蜀地氣候溫潤,槐樹村的百姓,忙時耕種自家田地,閒時去河裡打撈一些漁獲,這日子也算能過得去。
此時夏季剛剛過去,氣候變得涼爽了些,半個月前還下了一場大雨,讓金馬河的水位漲了不少,水面也變得有些黃濁。
不過這兩天河水,已經慢慢恢復了往日的清澈,河面也恢復了正常深度,甚至可以看到河邊雜草里的游魚。
撲通!
一個赤著上身,身形黑瘦,目光明亮,年齡十三四歲的農村少年。
從岸邊一塊凸起的岩石上,一個猛子扎進金馬河靠近岸邊,一塊長十二三丈,在漲水時被河水沖刷出來,由金馬河主河分流,由泥地分隔形成的橢圓形水潭裡。
在水底一陣潛行後,少年抱著一條比筷子還長一些的烏青魚,從水潭潭地鑽了起來。
「又是一條,今天可以加餐了,帶回去爹娘肯定高興。」
少年嘴裡邊吐著河水,邊高興道。
少年游到岸邊站起,將魚放進岸邊,一個上細下粗的大肚竹簍里。
這個竹簍大部分區域,都被放進河水裡,能避免竹簍里的魚不會立即死掉。
繫著竹簍的還有一根麻繩,則被壓在一塊陶碗大小的石頭下,防止裡面的魚兒逃脫。
而湊近了看,他那竹簍里,已經有筷子長短的魚三四條,加上其他各種巴掌大小的魚,裝滿了大半個竹簍。
青鯇(青魚)、黃顙(黃辣丁)、鯇魚(草魚)、鯽魚……
各類品種都有。
少年穿好脫在岸邊的衣服,提著穿在竹簍上的麻繩,向岸邊走去。
走過一條羊腸小道,上了田埂,每隔不遠,都能看到田埂上,有一棵專門栽種,用來護土的桑樹。
田裡有不少村民正在耕作,他們看到少年經過,都熱情地和少年打著招呼。
「二黑,又去河邊摸魚了?」
「嘿嘿,李樹,去了,前幾天河裡剛漲過水,潭裡又進了不少魚,這次收穫不錯呢!」
「嗨,那看來也得叫我們家那小子,抽時間去摸一摸。」
「那得叫他快一點,去遲了可就沒了。」
「呦,二黑,又去河裡摸魚了?」
「看你手裡那竹簍沉甸甸的,看來這次收穫不小。」
「還行,也就不到一簍子吧。」
二黑一邊打著招呼,一邊在村民有些羨慕的目光中,繞過七彎八繞的田埂,回到了村子裡。
聽到村里傳來,那熟悉的雞犬聲,還有潑辣婦人和人爭吵時刺耳的叫罵聲,二黑提著竹簍,一邊跟村子和他相遇的村民打招呼,一邊繼續往自家家裡走去。
村子裡的建築,幾乎都是用黃泥土修建,基本看不到磚房。
自家小院,位於槐樹村西北方向的外圍區域。
再往前走,就沒有什麼人家了。
之所以住在這裡,是因為他們楚家來得最晚。
在一百多年前明朝立國之初,為了躲避戰亂,從陝西搬來這裡的。
小院是用半人高的黃泥夯土,砌成的院牆,門前栽種著一棵,碗口粗細的梨樹。
雖然已是秋季,但是梨樹上還稀稀落落,掛著幾顆依舊未成熟的半大青梨。
二黑推開自家用幾塊簡陋木板,用麻藤綁在一起,大概只能防得住自己人的院門,邁步正要走進去,卻在門口停住了腳步。
因為他聽到了院子裡傳來,自家爹娘正在聊天的聲音。
「孩子他爹,距離你上次去青城山上看三郎,已經過了一年時間,啥時候再去山上看看吧……」
「他不願意見我,這去一趟近百里路,老是白跑也不是辦法。」
「孩子他爹,你說孩子是不是埋怨額們,把他送到山上當道士去了?」
「不知道他埋不埋怨我們,但是心裡有怨氣卻是真的,不然為什麼我去了兩次,都不見他老子我?」
「你去吧,是我們對不起三郎,他對我們有怨也是應該的。」
「好嘛,那我抽時間再去一趟青城山,直到他願意見老子我為止。」
……
聽見爹娘聊天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二黑這才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一進去他就看見,二妹楚秀和大嫂梅春芳,正在屋檐下,把竹簍里新鮮採摘來的桑葉,鋪在屋檐下一張張竹蓆上。
那竹蓆上都是只有經絡,沒有葉肉的桑葉,桑葉上爬滿了一隻只白白胖胖的桑蠶。
這是秋蠶。
槐樹村里每家每戶,都有養殖。
等蠶結繭後,可以賣掉用來補貼家用。
梳著兩根羊角辮,只有六歲的小妹楚小雨,也跟在楚秀和大嫂梅春芳身旁幫忙,將一把把桑葉灑在竹蓆上,玩得十分開心。
「二哥,爹娘在說三弟的事情呢!」
察覺到二哥楚二黑回來,二妹楚秀抬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聽到了。」
二黑將手中魚簍,交給二妹楚秀,楚秀站起身來接在手中。
「收穫不少呢!」
三妹楚小雨搶先伸頭,往竹簍裡面瞅了一眼,眼前一亮道。
「你真厲害,二哥。」
楚小雨崇拜道。
「那是當然。」
楚二黑笑著摸了摸,楚小雨的腦袋。
「二黑,這次你和老子我去青城山,見你三弟。」
就在這時,四十歲出頭,穿著件灰麻衣,頭上已經見白的楚樵,從屋裡走了出來,看到正好摸魚回來的二子楚二黑道。
「好,這次我跟爹一起去。」
楚二黑點頭答應。
他也想看看,那個離家四年的三弟。
在青城山上,過得到底怎麼樣了!
想到那時候,本來爹娘是準備在他和三弟其中挑一個人,送往青城山的,最後卻送走了三弟,這讓楚二黑心中有些慚愧。
(本章完)